夢司謠隻覺得身形一晃, 來到了一處滿是透明水晶礦石的地方,而原先擲在地上的衣衫也出現在了他手中。


    他迅速套好衣衫, 望著背對自己的律刑大人, 問道:“律刑大人,此處是什麽地方?”


    律刑大人較為年輕, 也沒有胡須, 除了雙眼偏小似無, 微笑起來完全是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


    他指向前方微有亮光的地方,道:“智祖召喚, 且放心走吧。”


    夢司謠這才稍稍定心, 跟在了他身後。


    眼前一處極為狹長的通道, 通道兩側的牆壁上長著大大小小、一簇簇的水晶礦石, 可以見到其中有乳白色的晶髓緩緩流淌,明顯是一種極其珍貴罕見的晶石, 晶石逸散出陣陣靈氣, 飄浮在通道中, 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夢司謠走在靈氣之中, 丹田一陣異動,像是張開了饑餓的黑洞, 自行吸收起靈氣來。深青色元嬰在來迴忙碌,驅使心火不斷炙烤靈氣,化為己用。


    說來也是難得,此處靈氣十分純澈,雜誌近乎於無, 隻不過一段路的時間,夢司謠就感受到了丹田內充斥著無比精純的靈力,感受片刻,竟然發現自己的修為已然上漲到了元嬰境大圓滿,隻需一個契機,就能突破到洞虛境。


    這應該是智祖的恩賜。


    夢司謠斂目低眉,神情越發恭謹起來。


    走過長長的通道,前方明亮處是一個空曠的水晶大廳,律刑大人走到大廳門口便停下了腳步,“進去吧,智祖在裏麵等你。”


    夢司謠問:“晚輩惶恐,請問律刑大人,智祖可有什麽禁忌?”


    律刑大人和藹一笑,搖了搖頭,迴答:“智祖最是慈善不過,他老人家並沒有什麽禁忌。”


    “多謝。”夢司謠向他行了外界的禮儀,俯身撣幹淨身上與鞋底的塵土。


    “夢司謠?”律刑大人兀地開口,喊了他的名字,“孩子,你是叫夢司謠吧?”


    夢司謠迴過神,點頭應道:“是的,律刑大人可有指教?”


    律刑大人目光閃爍,踟躕著,終是開了口:“族長他……其實與你父親的關係不錯。當眾罰你,一是為了給族人一個交代,二也是為了紓解他心中積存了四十餘年的失望之情。在我去取飛花鞭之時,他曾私下與我說,要我手下留情,所以你……”


    後麵的話,律刑大人沒再說了。


    夢司謠卻懂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說:“我明白的。”


    “什麽?”律刑大人怔了怔,可夢司謠向他再次行了一禮,踏入了大廳。


    幽幽歎出一口氣,律刑大人搖頭離去了。


    夢司謠確實明白,他看完了父親的劄記,其中也時常寫到族長的事情,雖然不如清樂大人夢天嘯的次數多,但是從劄記中的字裏行間,夢司謠看得出來,父親也是敬服族長夢驚鴻的。


    所以,他對於所謂的‘一百鞭刑’,並無任何恨意,而且,他根本沒有受傷,反而修為還提升了,對麽?


    按了按腫脹的太陽穴,夢司謠將目光投向了身處的大廳。


    這座大廳也是由通道中出現的那種水晶礦石建造的,方方正正,共有四麵。


    廳內空無一物,一眼望去,隻能看到淡淡散發著靈氣的晶牆。


    智祖真的在這裏嗎?


    答案是肯定的。


    夢司謠整理好儀容,向著晶牆深深行禮,“晚輩夢司謠,見過智祖前輩。”


    大廳內一片寂靜,沒有迴應傳來,夢司謠等著等著,甚至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身處環境了。


    但這個念頭剛起,大廳地麵上便有東西冒了出來。


    是一把可以用在秋千上的藤椅。


    夢司謠愣了愣,竟覺得那藤椅透著莫名的熟悉感覺,似乎在父親的手工間見到過,隻不過手工間內的那一把並沒有完工,才編到一半。


    也不知從何處拂來一道輕柔的力量,推著他坐在了藤椅之上。


    應該是智祖。


    夢司謠環顧四周,發現不知何時,那些晶牆上竟然生長出了一條條白色的藤蔓,一如他剛進入福壽仙族時見到的那些。


    藤蔓越長越多,最後竟然密密麻麻覆蓋了一整麵晶牆。


    就在夢司謠驚疑不定的時候,空氣中傳來了慵懶的‘哈欠’聲,前方覆滿了白色藤蔓的晶牆蠕動起來,組成五官,化作了一張蒼老的臉龐。


    “哦?來啦?”


    藤蔓開合,露出黑洞洞的嘴部,智祖雙眼微眯,仿佛半昏不醒,剛被人從夢中喚醒,還沒睜開眼睛的模樣。


    夢司謠驚得從藤椅上彈了起來,“請問,前輩是智祖嗎?”


    更加神奇的是,晶牆上的藤蔓臉龐還真轉動著向左向右,似是在尋找著什麽,那些藤蔓隨著動作變幻,重新組成左右側臉,就跟真人一般。


    智祖訝然道:“啊?難道這裏還有第二個智祖嗎?”


    夢司謠不敢說話了,他能感覺到晶牆上傳來的草木氣息,與苓苓的十分相似。


    難道這智祖並非真正的人類?看那藤蔓臉龐展現出的神態活靈活現,仿佛這些藤蔓就是他,他與藤蔓融為了一體,說不定,智祖是草木妖物化成人形的呢?


    也許是從他臉上看穿了他的想法,智祖嗬嗬一笑:“臭小子,當年智祖我也是王族的族人,相貌比你還俊呢!隻要一出門,哪個女人不盯著我瞧?”


    夢司謠感到羞赧,臉色緋紅地應答:“是。”


    智祖瞧了瞧他,忽地歎了口氣,“你呀,陰沉內斂,性情可不如你父親大氣呢!”


    “晚輩確實不如父親。”夢司謠對於這一點倒是極為讚同。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為何變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


    夢司謠確實有這個疑問。


    化作頭發的藤蔓緩緩飛舞起來,智祖朗聲大笑,震得整座大廳都在顫動,“小子,你可知,我活了多少年了?”


    “晚輩在三洲遊曆時曾聽說,福壽仙族的智祖活了數十萬年……”


    智祖嘖嘖搖頭,“哪有那麽年輕,不過是騙騙那些普通修士罷了。準確地說,我已經活了一百七十三萬年了,你可不能傳出去哦!”


    一百七十三萬年?!


    夢司謠目瞪口呆,這個年歲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


    雖說福壽仙族壽數頗長,可也不至於……這般長啊……


    很明顯,夢司謠那呆呆怔怔的表情取悅了智祖,智祖暢懷大笑,道:“就是這個表情!當初天遊聽到這個年歲,也是這個表情!”


    笑完了,智祖又開始給他解釋:“其實啊,咱們福壽仙族的人從未有這般長壽的,我能活這麽久,也是機緣巧合之下,軀體與整個族群駐地相融了。”


    “我的雙目融入了日月、血液融入了水流、四肢融入了土石、魂識融入了空氣……”


    所以,才會無處不在啊。


    夢司謠心中一動,忽然反應過來,問道:“先前晚輩剛剛進到這裏時,遇上的那些守衛藤蔓,是智祖您老人家嗎?”


    “那當然了,否則以你和那位小哥的修為實力,怎麽可能斬不斷普通的藤蔓呢?”智祖又伸出一根藤蔓,繞著夢司謠走了兩圈,用藤蔓尖兒戳了戳他的脊背。


    “瞧瞧你這小身板,先前在刑罰場上,要不是我護著你,恐怕你現在都倒在地上沒氣兒了。”


    夢司謠訝然,他先前還以為是自己修為實力強呢,忙不迭感激道:“多謝智祖愛護。”


    “不過是看在天遊的麵子上罷了。”智祖沉默片刻,才說道:“那小子,時不時就來祖祠對著我的花牌念叨。雖然是因為其他族人都嫌棄他怪人怪語,無人搭理他隻能來找我老人家吧。可這麽多年來,他算是陪我時間最長、與我聊天最多的一個孩子了……”


    聲音戛然而止,智祖轉動黑乎乎的眼眶,向著夢司謠望了過來,似是想要從他身上尋找故人的蹤影。


    過了良久,智祖幽幽道:“可惜,他走了,再也不會迴來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他,是怎麽死的?”


    夢司謠感受到了智祖的悲傷,心中再度漫起濃濃的酸楚,答:“父親被捉到了雲騰大陸的豢奴場,常年遭受欺辱打罵,還被逼著配種,在生下我不久後,便與母親一齊去世了。”


    智祖大慟,問:“你父親的遺物呢,拿出來給我瞧瞧。”


    夢司謠取出了骨管與長生花,抬高雙手,恭敬奉上。


    幾條藤蔓翻湧而來,輕輕托起兩樣東西,放到了智祖麵前。


    或許是智祖身上帶著福壽仙族的特殊血脈,骨管不斷嗡鳴,好似尋到了可以安心依靠的歸宿。


    而原本幹枯的長生花迅速膨脹飽滿起來,散發出了迷蒙的光芒,一陣馨香在大廳內彌漫開來,半開半合的花瓣輕輕一顫,盛放大開。


    一瞬間,那托舉著骨管與長生花的藤蔓上,生出了點點綠意,似有鮮嫩的綠芽冒了出來。


    智祖凝神注視片刻,長長歎道:“天遊啊……”


    言語未盡,哀切戚戚。


    望著父親的骨管與長生花,夢司謠不知怎地,竟覺得若是它們留在智祖這裏,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父親可能並不想待在王庭附近的花海墓地中,但,如果是留在智祖身邊呢?


    智祖癡癡望了半晌,忽然開口問夢司謠:“小子,你可知福壽仙族的天浴?”


    夢司謠聽到清樂大人提到過幾句,但具體是什麽,他並不知曉。


    “天浴是老人家我搞出來的,王庭中每出生一名王族嬰孩,都會在周歲時前往天空,接受日月輝光的照耀,與其他族群的‘洗禮’、‘點智’等相類似。”


    “你血脈力量薄弱,本沒有資格接受天浴,但你若是願意用你父親的骨管與長生花來換,也可以得到這個機會。”


    夢司謠拒絕,“若是這個緣由,晚輩不換。”


    “臭小子,你想怎樣啊?又說要搬走那房屋,又不肯給出遺物,你總也要給老人家我留點念想吧?”智祖是有點兒不爽的,但是他性情慈善親和,並不會真的生氣,所以便說:“罷了罷了,天浴給你!誰讓你是天遊的孩子,我見到你啊就……”


    後麵的話,智祖沒說下去了,他有些難受,臉上的藤蔓都軟趴趴地蕩著,一副喪氣的模樣。


    夢司謠卻笑了,他深唿吸幾口氣,下定了決心,對智祖說:“晚輩可以將父親的遺物交給您,但晚輩有一個要求,希望您能準許讓我的母親一齊留下。”


    智祖一震,組成臉龐的藤蔓再次飛舞起來,“你說真的?!”


    “真的。”夢司謠閉上眼睛歎口氣,複又睜開,說道:“我的母親是魅靈族,自出生起便在豢奴場,沒有真正的家鄉也無法歸根。父親與她曆經苦難才生下我,雖然不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可父親定然是將她當作了此生唯一的伴侶,所以,我希望您不要讓他們分開。”


    智祖能活一百多萬年,自然見慣了各種奇人異事,並不像其他王族族人那般死板,說些無法接受低等族群的話。


    所以,他激動地應答:“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看你的父母,若是你什麽時候想迴來看看,便迴來。我會與夢驚鴻說明情況,不會再讓族人阻攔你。”


    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


    夢司謠舒出一口氣,從乾坤袋內取出了從禾澗豢奴場內移出來的墓碑遺物,輕輕放到了大廳地麵上,磕了頭,這才讓開位置。


    十幾條藤蔓伸出,智祖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收了好,這才誠摯萬分地向夢司謠道謝:“孩子,多謝你願意讓天遊繼續陪著我。”


    “事不宜遲,你準備一下,我送你去接受天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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