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樂大人的瞳眸是深棕色的, 漫著溫和的水光,給人一種安定的力量。


    他問夢司謠:“我聽夢嶸說, 你的父親是我們的族人, 不知他的名字是……”


    夢司謠被他注視著,積累在心中的煩躁也消散了, 垂著眼瞼, 語氣頹然道:“我不知道父親的名字, 剛一出生,我的父母就去世了。”


    清樂大人一時怔住, 過了片刻才問道:“那……你叫什麽名字?”


    好不容易到了這裏, 夢司謠自然沒有隱瞞的必要, 迴答:“夢司謠, 我叫夢司謠。”


    “夢……司謠?可是這兩個字?”清樂大人急急伸出手,好些白色花瓣從他袖中飛出, 在空中組成了‘司謠’兩個古字。


    夢司謠仔細辨認完才點頭, 道:“沒錯。”


    花瓣飛迴袖中, 清樂大人登時退了一步, 雙眼通紅地盯著夢司謠的臉,不斷打量他的模樣, 好似要透過他看清楚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你、你真的是天遊的孩子?!可你怎麽會是……”


    是這副容貌黑黃的模樣?


    夢司謠看了看四周,確實,所有福壽仙族的人,無論是不是王族出身,也無論男女老少, 肌膚都是瓷白如玉的。


    “清樂大人!”夢嶸一臉凝重,正要上前去攙扶,卻發現他又重新走上前,幾乎貼在了法陣的邊緣。


    風煙挈猶豫片刻,將四麵的陣盤收了迴來。


    清樂大人連忙走到夢司謠麵前,眼含熱淚地問:“你有長生花麽?”


    長生花?夢司謠低下頭,從乾坤袋裏取出了父親的白花,“是這個嗎?”


    可能是因為先前用它打開了此處空間,原本鮮嫩水潤的白花失去了靈力,花葉蔫答答地,很快就枯萎成了一株幹花。


    “天遊!天遊!”


    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清樂大人雙手顫抖著想去捧那幹花,但夢司謠卻後退幾步,將花護在了手裏。


    清樂大人察覺到他的防備心,便不再強求,掩麵擦了擦眼中的水光,這才紅著眼對夢司謠解釋道:“我與你父親一起長大,從小便是最好的朋友。”


    他似是想再說些什麽,可見到周圍烏泱泱一片,又是王族軍士又是普通族人,都大眼瞪小眼地望著他們,隻能悻悻地住了嘴。


    他向夢司謠伸出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柔,“孩子,來,迴家了。”


    “清樂大人!”夢嶸連忙上前,壓低聲音道:“此人身份未明,大人萬不可這般輕率地帶他迴到王庭!”


    清樂大人對夢嶸的態度可就不是那麽好了,睜圓雙目神色冷厲道:“這孩子身上有我們王族血脈,難道你察覺不出?若是智祖不認,早就將他二人挫骨揚灰了!可如今智祖願意讓他停留在此,便是認了他的血脈,我倒要看看,誰敢多置一詞?!”


    言罷,也顧不上夢嶸的難看臉色,再次向夢司謠作出邀請,“來吧,你不想看看你父親年輕時的住所麽?”


    夢司謠望著清樂大人伸出的手,雖是正常大小,可不同於外界的人,手上沒有一絲指紋、掌紋,看起來就像是光溜溜的白玉假手。


    “想,我很想知道父親的事情!”


    夢司謠吸了吸鼻子,握住了清樂大人的手。


    有些冰涼,但很軟。


    他突然心中一酸,眼中也蓄起了淚珠。


    ——會不會,父親的手也是這樣的觸感呢?


    清樂大人敏銳地發現了夢司謠的哀傷情緒,忍不住胸膛微微起伏,跟著共情起來,差點兒落下淚,他口中喃喃,不住道:“好,好孩子……”


    須臾,他深唿吸一口氣,望向了風煙挈。


    “這位魂師,福壽仙族的王庭隻有擁有王族血脈的族人才能進入,煩請你在此處等待一段時間。”


    夢司謠抬眼,向風煙挈輕輕頷首。


    風煙挈看他泫然欲泣的可憐樣,不由得也跟著難受起來。再看看他身邊的王族大人,一派慈祥親和的模樣不似作偽,便應允下來:“還請清樂大人多多照顧小謠了。”


    “故友之子,必當盡力。”清樂大人點了點頭,留下身邊侍從安排他的居所,隨後便帶著夢司謠飛到空中,往王庭的方向去了。


    夢嶸無奈,隻得點了軍士將其他族人送走,自己飛身而起,跟著迴了王庭。


    風煙挈仰望著夢司謠的身影,直到他徹底消失,才收迴目光。


    清樂大人的侍從這才說道:“魂師,請隨我來。”


    ……


    福壽仙族的王庭在一座白石山的山頂,山頂上有一大塊被削平的土地,建起了四麵有階梯的台基,台基上是一幢幢由六角白石搭起的房屋,外形好似一朵倒扣向下的花朵,花瓣之間的縫隙便是房屋的門窗。


    台基周圍是一片白色的花海,一朵朵盛放的白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微小的摩擦聲響,宛如族人的細語。


    夢司謠發現,花海中的白花竟然與他父親留下的長生花十分相似,隻不過父親的花株更大一些,花瓣數量也要多上一些。


    清樂大人見他久久地注視著那片花海,便解釋道:“那是我們族人的墓地。”


    夢司謠吃驚,“墓地?!”


    “嗯。”清樂大人點了點頭,帶著他降落在了花海中央的小路上,漫步向前行去。


    “我們福壽仙族每一位族人誕生的時候,都會伴生出一朵長生花,那是上天賜予我們的長生力量,蘊含著我們生命的氣息。而當我們壽數將近,麵臨死亡之時,軀體會隨風腐朽消散,可長生花卻會永遠存在。”


    “我們福壽仙族不像外界人類,需要黃土埋身,豎起刻上姓名的墓碑,長生花便是我們存在的最好證明。無論是否有王族血脈,每一位族人在死後,他所擁有的那朵獨一無二的長生花,都會被種植在這裏。”


    夢司謠看到遠方花海中隱約有人影存在,也不知是不是前來祭拜親人的族人。


    清樂大人語氣裏透著喜悅:“如今你帶迴了你父親的長生花,我一定會為他尋找一塊寶地,讓他的長生花永遠盛放在日月光輝之下!”


    夢司謠追問道:“那我的母親呢?也能埋葬在這裏麽?”


    清樂大人言語一滯,霎時沉默下來,往前走了幾步,他才迴答:“怕是不行的。”


    夢司謠不自覺地蹙眉,“為什麽?”


    清樂大人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身靜靜地注視著他,“與血脈雜亂的外人結合生子,是所有上古族群公認的大忌。我雖不知你母親的來曆,但從你那稀薄的福壽仙族血脈可以得知,你母親定然是一名普通人。”


    夢司謠明白了,但他無法接受。


    雖然母親是魅靈族出身——一個妖與人結合繁衍造就的族群,向來受到各方鄙薄與輕賤。可她到底是自己的母親,夢司謠對她隻有深深的孺慕之情,從未有過半分不敬的想法。


    父親與母親在豢奴場中日日煎熬,曆經苦痛才生下了他,他的生命就是他們感情的象征。


    如果說福壽仙族隻容得下父親的遺物,卻要驅逐走母親的存在,那他無法接受,想必父親的在天之靈也無法接受。


    夢司謠閉口不言了。


    清樂大人帶著他繼續慢悠悠地走,等到了王庭前,先一步抵達的夢嶸已經在階梯下等待了。


    “清樂大人!”守衛王庭的軍士立刻行禮,隨後便將目光投向了夢司謠,“不知他是……”


    清樂大人漠然迴答:“他是我族遺留在外的血脈,我要帶他進入王庭,接受天浴。”


    “這……”軍士瞧他臉色不善,哪還敢阻攔,隻得側過身放夢司謠進去了。


    夢嶸跟在他們身上,臉色凝重,不發一言。


    居住在王庭內的都是夢姓的王族族人,見到清樂大人牽著一個年輕的陌生人出現,行完禮後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


    那目光中意味不善,有質疑,有憤怒。


    夢司謠收迴目光,隻注視著腳下的道路。


    很快,就有人向他們迎了過來。


    同樣是正常人的身高,來人身著白底金邊的王族服飾,前唿後擁聲勢浩大,應該也是一位身居要職的王族大人。


    長長的胡須擺蕩在他胸前,他也不看其他人,隻是一個勁兒地打量夢司謠,眼神中惡意滿滿。


    直到兩方相距十步的距離,來人才收迴目光,不滿地斥責道:“天嘯,你怎麽能帶一個外人進入王庭?!這是對族長的侮辱,也是對我們王族的侮辱!”


    原來清樂大人的原名叫做夢天嘯。


    夢司謠也沒在意來人的叫囂,隻是在迴憶著先前清樂大人的話語,他似乎也說了父親的名字,但是不知,那名字到底是如何寫的。


    清樂大人瞧了瞧臉色尚可的夢司謠,又將他往前拉了拉,對來者說道:“什麽侮辱,天璽,你難道感覺不出來,這孩子身上有咱們王族的血脈嗎?”


    王族血脈?!


    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周圍所有王族族人張大嘴巴,齊刷刷地看向了夢司謠。


    有王族族人站得近,大著膽子湊近了一些,想要感應一下,又伸長了脖頸深唿吸幾口氣,臉色怪異道:“清樂大人說得沒錯,他身上是有我們的血脈氣息,但是味道好淡啊,臭臭的,也沒咱們香。”


    夢司謠向著清樂大人走近了一些,他不明白這些族人的意思,什麽香不香臭不臭的……


    忽然,他福至心靈,用力吸了吸鼻子,空氣中的馥鬱花香泉湧似的衝進了他的鼻腔。


    是這個味道,長生花的香味。


    這些福壽仙族的族人從誕生下來就擁有長生花,身上自然伴隨花香。


    但他,沒有長生花。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2-10 19:00:06~2020-02-11 21:23: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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