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夢司謠深唿吸幾口氣, 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錦南錦西到底曆事不多,碰上這情況, 沒有年長之人安排事宜, 便自亂了陣腳,毫無頭緒了。


    若是自己再撐不起來, 他們恐怕會更加驚慌。


    當下, 夢司謠解開腰間乾坤袋扔給二人保管, 然後踏入了焦黑痕跡的範圍。


    “雲謠大哥,小心啊!”


    錦南錦西捧著乾坤袋, 站在一塊兒緊張地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有人撐在前麵, 兩兄弟多多少少輕鬆了一些, 可看看眼前的身影……明明他們差不多大啊……


    周遭一切都被烤得碳化了, 稍稍一碰就會變成黑粉,盡管有靈力護體, 但是夢司謠還是感受到了從腳底傳來的驚人熱意。


    他唿吸著扭曲的空氣, 忍不住嗆得咳嗽陣陣。


    每走一步, 都像是在油鍋上麵行走一般, 夢司謠感覺自己的腳底都起了通紅的泡。他隱約聞到了焦味,一拂額頭, 發現有幾根頭發脆裂落在了他指間。


    不愧是神火,還挺厲害的。


    夢司謠苦笑了片刻,感覺自己還熬得住,便繼續往前走。


    燃燒在風煙挈體表的藍色火焰似乎是感覺到有陌生氣息靠近,倏地匯聚在空中, 凝成一道屏障,向著他當頭罩下。


    夢司謠瞧了瞧這火焰的模樣,不像是在傷害風煙挈,倒像是在護衛他一般。


    隻不過高溫洶湧,他也顧不上多少,丹田急速運轉,純陰天體特有的陰寒靈力蔓延而出,在他掌心凝結出來一方防禦小陣。


    淡青色的小陣飛上天空,與那藍火屏障撞在了一起。


    隻聽得‘嗤嗤嗤——’刺耳聲響,激起漫天白煙,瞬間將周圍的斷壁殘垣團團包圍。


    一片迷蒙中,突然顯出一道青色光芒,直衝雲霄。


    深青色的元嬰飛在空中,與那遊龍一般的藍色火焰纏鬥在一起,而趁此機會,夢司謠順利奔到了風煙挈身前。


    沒了藍火遮掩,他衣衫的殘破處全部呈現在了天光之下。他緊緊閉著眼睛,唿吸還算平穩,隻是雙唇囁喏,似是在念著什麽。


    夢司謠聽不清,伸手扶著他肩頭,急切地喚他:“風煙,醒一醒!”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風煙挈竟然有了動靜,他不再囈語,反而是抿住了雙唇,脖頸上青筋凸起,似是在與什麽做掙紮。


    夢司謠見他麵具下方的臉龐隱隱漫起黑氣,如潮水一般,迅速地染黑了他的脖頸、胸膛、手臂……


    這是什麽東西?怎麽會出現在風煙挈的身上?


    還未及做什麽,夢司謠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來。


    神火終究是神火,哪怕威力減弱,也並非他的純陰元嬰能夠抗衡。


    背後傳來嘯聲,攝人氣息驟然逼近,夢司謠身體一動,躲開了藍火的攻擊。


    深青色元嬰變得稀薄了一些,飛快地迴到了他的丹田內。


    藍火再度落迴了風煙挈的身上,像是與蔓延的黑氣戰鬥起來。


    一時間兩方僵持,誰也鬥不過誰,風煙挈的身體便詭異地呈現出一半正常、一半漆黑的膚色。


    夢司謠想了想,忽地抬手射出靈力,也攻向了黑氣。


    藍火卻分出一部分向著他的靈力撲來,似乎是不願讓他靠近。


    夢司謠無奈,隻得收了手。


    思慮片刻,他索性在風煙挈周圍遊走,以靈力勾勒出符文,為他凝結出補給靈氣的法陣。


    藍火見夢司謠老實,便專心對付起黑氣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兩者之間的戰況太過激烈,風煙挈的身體顫抖起來,喉間也發出了痛苦的悶哼聲。


    夢司謠聽得聲音,自己也替他難受,手下符文滯了滯,刹那間萬千思緒湧上心頭。


    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他不是常人,他那麽強,就算是神界的火焰,神界的黑氣,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夢司謠生生地忍耐內心的焦急,唇都咬破了,他手指迅速勾畫,終於是將符文法陣設置好了。


    然而藍火與黑氣之戰,依然沒有緩和。


    夢司謠顧不得此處溫度滾燙,趺坐在一旁,不斷地唿喊風煙挈的名字。


    ……


    風煙挈隻覺得自己被投進了一個封閉的火爐裏,四周焰光燎天,還有無數黑色怪物向他湧來,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手中的藍色長劍了。


    最為可怖的,是那些黑色怪物還會凝結出父親母親的模樣,幻化出往日一家三口日常生活的溫馨情景,來欺騙戲耍他。


    他實在太懷念幼時的時光,太懷念父親母親,差點就跌入陷阱,被那些怪物吞噬了。


    哪怕最後狠心向著父母模樣的怪物斬下長劍,他的心依然不可抑製地顫抖痛苦起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迴到了那一天。


    高聳巍峨的玉階上,高大如山的身影下方佇立著諸部兵將,他們齊聚一處,投下黑壓壓如鬼魅一般的形狀。


    而他獨自一人跪倒在寒冷的冰地裏,眼淚還沒流出,就被凍在了睫上……


    他還記得那個可怕的洞窟,還記得母親凝望他的最後一眼。


    “阿挈……”


    風煙挈持著長劍胡亂劈砍,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唿喚。


    是父親的聲音嗎?還是母親的?


    風煙挈麵對著怪物愣了一瞬,隨後傻傻地笑了。


    應該是幻覺。


    阿挈、阿挈、阿挈……


    那聲音卻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像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一個自己應該十分熟悉的人。


    風煙挈朗聲反問:“你是誰?你在哪兒?”


    麵前的黑色怪物陡然變化,凝結出了一個瘦削的青年身影。


    他低眉垂目,容貌俊美,薄唇微微開合,答:“是我。”


    好似清音灌頂,風煙挈的身子一震,向無邊黑暗中墜落。他拚命揮動雙手,想要抓住什麽。


    ……


    天色暗了又亮,夢司謠也不知道待在這裏有多久了。


    可他睜著眼不願休息,一直注視著昏迷的風煙挈。


    或許是他的唿喚感動了天道吧,在某天清晨時分,風煙挈的手兀地抬起了一些,在空中抓動,似乎在找尋可以著力的東西。


    他瞧見藍火與黑氣依然在僵持,便大著膽子伸出手。


    也許是到了戰鬥的最後關頭,藍火竟然沒有阻止他。


    夢司謠心中一喜,緊緊握住了風煙挈漫著黑氣的手。


    手很燙,溫度傳來,隻是片刻就融化了夢司謠的護體靈氣,眼看著高溫就要灼燒到手上的肌膚,原本躺在地上的風煙挈,突然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夢司謠紅了眼眶,他自覺是男兒,不能輕易落淚,隻把指間力道加重了些,握著手沒鬆開。


    風煙挈定定望著他,像是不認識一般,而當他魂識迴神,終於認出麵前的人,目光也從迷茫轉為震驚再轉為欣喜。


    “小謠……”


    藍火與黑氣的戰鬥也終於到了尾聲,隨著風煙挈的蘇醒,藍火占得上風,黑氣再度退迴了麵具之下。


    完成了任務的藍火也迴到了風煙挈的丹田之內,周圍溫度瞬間恢複正常。


    錦南錦西送來丹藥的時候,正看見他們兩人相對而坐,雙手緊握在一起,姿勢傾斜著,也不知道身體保持了多久未動。


    但此時他們也顧不上多想,急忙奔過來,攀在風煙挈的周圍一聲聲喚著師兄。


    夢司謠動動身體讓開位置,卻發現自己的手還跟風煙挈的手握在一處。


    他想抽迴去,但風煙挈卻沒鬆手,反而往迴用力拉了一下。


    夢司謠血色全無的嘴唇意外地稍稍紅潤一些,他淡淡道:“我消耗許多,要服用丹藥了。”


    風煙挈看不夠似的盯著他,沉默片刻,隻說了一句:“謝謝你來看我。”這才鬆了手。


    夢司謠確實覺得有些疲憊了,當下讓錦南錦西扶起風煙挈去往房間,這裏四處飄著焦臭味道,實在不是一個適合說話的地方。


    一行人心情歡喜,腳步也加快許多,一起來到了絕機老人所在的房間內。


    絕機老人雖然也沒有醒來,但看得出氣息平穩,短期內並無問題。隻是這麽久都沒有動靜,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風煙挈服用過錦南錦西煉製的丹藥,調息片刻後恢複了些許,便坐到夢司謠麵前,打算與他說話。


    夢司謠同樣有很多疑問,如今對上了,正好一起說出口。


    “到底是怎麽迴事?你的藍火,還有絕機前輩體內的藍火害了你們?”


    說起來夢司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絕機老人的場景,當時他坐在小石亭裏麵,釣竿和魚簍放在腳邊,釣著魚卻睡過去了。


    夢司謠走到附近發現他身上在冒火,最後還把小石亭燒掉了。


    隻是,夢司謠清楚地記得,那時候絕機老人身上的火焰並不是藍色,而是黑色。


    難道說,這勞什子神火在不同的人身上還會變色的?


    聽得問話,風煙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也怪不得這火。”


    什麽意思?夢司謠皺眉,連同錦南錦西也一臉莫名。


    “師兄,不怪這火怪誰?它折磨了師父這麽些年,可不是假的!”


    風煙挈微微低下頭,苦笑起來,“其實是我自己運氣不好,在引出師父體內的火焰時,身上的咒術正巧發了,害得師父被我的火焰傷了魂識,這才昏迷不醒。”


    咒術發了?


    夢司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是黑氣?”


    風煙挈望著他,點了點頭,“是。”


    夢司謠坐直身體,瞧著他臉上的麵具不肯移開眼。


    錦南錦西又在旁邊說了好些話,夢司謠思考事情卻沒在意,也不知道怎麽靈光乍現,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那咒術,應該在風煙挈臉上吧?


    他一直戴著麵具,從來不願將真容展示出來,是在遮擋咒術?


    夢司謠一時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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