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


    蘊霄真人話沒能說完, 隨之而來的四波自爆能量便將他淹沒了。


    對於夢司謠、鏡兒、扇兒,以及地上的原玖來說, 這些衝擊而來的能量不過如春風拂麵。


    可對於那些受傷頗重的楚雲宮長老來說, 就是催命鋼刀。


    都不需要夢司謠動手,所有倒在地上的長老便盡數身亡了。


    “不……不……”


    奄奄一息的原玖張開嘴, 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輕微聲音, 他的絡腮胡須上滿布著鮮血, 有些還濺到了眼睛上,額頭上。


    似乎有一點淚水從他眼角滑落, 跟血珠混在一起, 淌成了淡紅色的痕跡。


    清淺的白光從他丹田內升起, 他忽地咳嗽著笑起來:“阿夢……我、我要……你……後悔……”


    原玖要自爆元嬰!


    一道令人心悸的力量產生了, 白光也越發熾盛,夢司謠臉色一變, 將鏡兒扇兒召迴了手中, 身形陡然拔地而起, 飛到了高空。


    元嬰境大圓滿的自爆非同小可, 縱然他也不敢直麵其鋒芒。


    然而就在此時,另外一道白色身影瞬移而來, 正是在楚雲宮外等待夢司謠的風煙挈。


    他顧不得閑談,一來便調出了藍色火焰,藍色火焰在他掌心躍動,凝為一枚光點落到了原玖身上。


    “啊啊啊——”隻聽得淒慘的哭嚎聲從原玖口中發出,白光之下, 他的身體不斷扭動掙紮,像是落入了油鍋的鱔魚,痛苦到了極點。


    熾盛的白光緩緩消弭,原玖身上冒著灰色煙氣,躺在凹坑之中徹底不動了。隨之散去的,是那道令夢司謠這樣的元嬰境修士也感到心悸的驚人力量。


    ……


    矗立於碧空雲端的天宮墜落了。


    運作了千年之久的鵬翅機關被一個個破壞,失去了法陣和靈力支撐,這座仙氣渺渺的大型門派駐地不再是靈光流轉的‘天宮’了,它降落到一片荒無人煙的山野之中,從此後都要遭受風雨烈日的摧殘。


    夢司謠背著墨翠寶匣,與風煙挈立於山野高空,靜靜地望著楚雲宮的弟子們離宮而逃。


    說不出是什麽心情,盡管報了仇,可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歡喜。


    重活一世,夢司謠苦過、累過、痛過,但在這一刻,他終於感受到了一種從魂識深處傳來的解脫感。


    從此後,前世的他不再是他,他隻是自己了。


    *


    一個月後。


    天宮墜落,宮主原玖失蹤,楚雲宮長老死傷殆盡的消息傳開了。


    流炎穀大勝,申飛煥帶人成功渡過裕天河,力挫楚雲宮修士,斬下了大弟子澤涵的頭顱,直追入楚雲宮地界內部。


    樹倒猢猻散,失去宮主原玖和長老們的護持,楚雲宮一夕之間分崩離析。淩劍宗、霓光宗、紫璽門……大大小小二十餘個仙門盡皆望風而降。


    自此,雲騰大陸再無楚雲宮。


    申飛煥施行雷霆手段,將楚雲宮地界納入流炎穀版圖之內,重新整合中小型仙門,又接連廢去好幾個聯合反叛的仙門長老。


    流炎穀正式成為雲騰大陸第一仙門。


    萬眾矚目之下,申飛煥頒布一係列振興仙門商貿的敕令,並且將蜜樹樹苗交予各門各派培植,並且簽訂了合作約定,共享共贏。


    最後,申飛煥還下令釋放了地界內所有豢奴場的靈奴,給予他們前往凡人城池的安置費用,禁製任何人進行靈奴買賣。


    這道敕令對於靈奴們來說是天大的喜事,但對於那些豢奴場的主人,就是晴天霹靂了。


    ……


    禾澗豢奴場。


    幾個身穿流炎穀弟子服飾的修士坐在門口,依次為靈奴們解開鐐銬,分發安置費用。


    “權福,四十五歲,靈石二十枚,狂沙城入城令一個。”


    “小蘆兒,二十歲,靈石十八枚,落英城入城令一個。”


    “丁壯……”


    不遠處,廖管事苦著臉癱坐在灌木前的石階上,連大青蟲爬上了他的鞋子都沒發覺。


    “完了啊……完了啊……我還能去哪兒啊……”


    他在禾澗豢奴場幹了這麽多年,早把這兒當成了棲身之所,如今流炎穀崛起,申穀主下令要將所有豢奴場拆除,他又不是靈奴,拿不到安置的靈石和入城令,隻能灰溜溜地拿上包袱四處碰運氣了。


    這楚雲宮地界,怎麽就變天了呢?唉……


    廖管事抬手狠狠捋了一把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身側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戴著麵具的青年。


    “嗬!”


    他驀地吸了一口涼氣,身子後仰,沒坐穩,跌進了灌木叢裏。


    那青年斜睨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門口排列成長隊的靈奴們,口中說道:“闊別多年,廖管事的身體一如既往的康健。”


    廖管事愣了半晌,發現麵前的青年隻是單純地站著,並沒有什麽惡意,便一骨碌地爬起來,大著膽子問他:“你……這位仙人……難道曾經識得小人?”


    夢司謠看他低眉順目的模樣,隱隱想起離開豢奴場時,他對自己說的話:


    “以後可不能掉以輕心,把仙人伺候好了,日子可長遠著呢,知道麽?”


    “好了好了,去吧!以後要是成了仙人,記得賞我幾顆長生不老的仙丹啊!”


    時間過了如此之久,廖管事依然發絲烏黑氣色紅潤,顯然這幾年過得還算愜意。


    夢司謠從乾坤袋內取了一個玉瓶出來,扔到他懷裏,“送你了。”


    廖管事吃了一驚,慌忙伸手差點兒沒抓穩,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瓶口,立刻就聞到了裏麵馥鬱的丹藥香氣。


    “這是仙丹?!”


    他喜上眉梢,眼角都飛了起來,顧不得多問,忙不迭地躬身行禮,“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我還有件事問你。”夢司謠頓了頓,開口道:“禾澗豢奴場內曾經有一位來自福壽仙族的靈奴,你可知道,他是怎麽被抓到這兒來的?”


    福壽仙族的靈奴……廖管事太熟悉了,還有那個靈奴的孩子阿夢,給他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


    “是場主從一家拍賣場買下的。”


    “知道是哪個拍賣場麽?”


    “不知。”


    夢司謠隻能轉問道:“禾澗豢奴場的場主,到底是誰?”


    “霓光宗的方護法。”廖管事咽了咽唾沫,又陪著小心迴答:“但是聽人說,他先前反叛申穀主,已經被殺死了……”


    又斷了線索。


    夢司謠輕輕舒出一口氣,朝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廖管事還想說些什麽,卻隻感覺一陣風刮過麵頰,青年已經消失了蹤影。


    再看看門口排隊的靈奴,還有那些忙碌的流炎穀弟子,似乎都沒發現剛才的事情。


    廖管事攥緊手裏的玉瓶,忐忑地望了望四周。


    一定是仙人吧,一定是!


    ……


    及人高的荒草抽出了新芽,一片鬱鬱蔥蔥的景象。


    夢司謠行走在後山的亂葬崗間,順利找到了被荒草淹沒的木牌。


    他擺出祭品,持香拜祭,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父親母親,我迴來了。”


    “我想帶你們離開這裏,今後再也不分開了。”


    *


    冬去春來,雪化花開,麻小蔡也帶著商隊迴到了邊城。


    楚雲宮滅亡,流炎穀大勝的消息在城內四處流傳,已然成為了近日來的最熱談資。


    麻勝天商行的漢子們聽著周圍的聲音,一邊卸貨,一邊偷偷望著麻小蔡的臉色,有人忍不住問道:“老大,我們還去流炎穀麽……”


    麻小蔡手中動作不停,沒有絲毫遲疑地迴答:“去,為什麽不去?”


    “嘶——”眾人吸氣。


    “可是老大,流炎穀今時不同往日,已經成了第一仙門了呀!”


    “沒錯,他們不是還跟其他仙門一起做生意嘛!別說開府境了,就連金丹境的修士都一抓一大把,眼界肯定更高,怎麽還看得上我們啊……”


    又有人斥道:“喂,有這麽嫌棄自己的嗎?好歹給老大一些信心啊!”


    “不是我想嫌棄……世事難料……誰知道楚雲宮會一敗塗地哦……”


    麻小蔡不說話了,默默地搬貨卸貨,等到把活兒做完,他才跟商行漢子們說道:“跑了這趟,大家也都辛苦了,想休息的迴家休息,有誰願意跟我去一趟流炎穀的就跟上,我繼續開工錢。”


    “……”漢子們來迴對視,有三個漢子站了出來。


    “老大,我沒家沒口,跟你跑一趟吧。”


    “我也是,反正迴了家也是一個人,還不如跟著老大去流炎穀見識見識呢。”


    旁邊有人嘀咕了一句:“小心被掃地出門,可就丟臉丟大發了!”


    麻小蔡沒有理會,隻是吩咐了一句:“行,明天休息一天,後天辰時在這裏碰頭,我們上路。”


    ……


    第三日,麻小蔡帶著三個兄弟上路了,他們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隻能安安穩穩地騎著蠻豹趕路,等到了流炎穀的新駐地——裕天河的時候,已經是暮春時節了。


    裕天河兩岸拔地而起了新的建築,通體粉白,據說是由天宮的雪樹宮殿改造而來,內外布有許多靈力法陣,日夜不歇地發散瑩光,縱然是深夜,也能將四周照耀地一片通明。


    來是來了,可麻小蔡心裏也打鼓,他身邊的漢子瞧著那煌煌威赫的‘流炎穀’山門,偷偷指著那些麵色冷峻,看守山門的修士,擔憂道:“老大,他們真的會讓我們進去嗎?”


    他們先前也不是沒有聽說過,那些硬闖仙門或是坑蒙拐騙的凡人,被當場打死的事情。


    瞧瞧,現在就有不少修士和凡人等在附近,想要拜訪炙手可熱的流炎穀呢。


    麻小蔡深唿吸一口氣,先下了坐騎,“你們待著,我去問問。”


    還沒走近,山門守衛的弟子就已經發現了他,當下法寶橫在身前,硬聲硬氣道:“來者何人?請止步!”


    “我……”麻小蔡撣了撣衣衫,行禮道:“我是來自麻勝天商行的麻小蔡,想求見冬硯仙人,談一談商隊合作。”


    旁邊傳來笑聲,有其他等待召見的人毫不留情地諷刺道:“什麽麻勝天商行,完全沒聽過嗎?真是天大的狗膽,也敢來求見冬硯前輩!”


    “嗬嗬,也不過是一個開府境修士嘛,老子堂堂金丹境還沒能進門呢!”


    附和聲登時響起,這些人把等待期間積攢的鬱悶、不耐全都發泄到了麻小蔡的身上。


    麻小蔡始終神色淡淡,又向那守衛弟子行了一禮,“煩請仙人通報一聲。”順手,他遞過了一枚淵蘿島出產的礦石。


    礦石並不名貴,可因著是淵蘿島出產,倒也算珍稀,那弟子點了點頭,轉身進去了,“你稍等。”


    “哼,要是賄賂有用,我們早就進去了,還等他?”


    “放心吧,並不是什麽人都能進流炎穀的大門的!”


    旁人說得起勁,麻小蔡卻鎮定自若地站在原地,閉目養神起來。


    在底層摸滾打爬了這麽多年,更可惡的魔主都見過,他根本不在意這些酸言酸語。


    差不多等了兩個多時辰,都到飯點了,那個守衛弟子也沒迴來,跟隨麻小蔡而來的三個漢子取出食物,走上前將他喊到新建的小型營地裏。


    “老大,過來吃些東西吧。”


    他們的臉色是說不出的灰敗,整整兩個時辰都沒消息,他們覺得沒什麽希望了。


    就連那些發酸的人也都懶得開口了。


    麻小蔡倒還鎮定,坐在墊子上,一口一口細細咀嚼著食物,隻是眸色有些深沉。


    當他收拾好碗筷的時候,山門處突然騷亂起來,似乎有什麽大人物出現了。


    一個麵目溫潤的青年被簇擁著走出來,他衣衫精致,顯然比守衛弟子的等級更高。


    旁人喊他:“冬硯仙人!”


    麻小蔡緩緩站了起來。


    冬硯環視四周,輕聲問道:“不知哪一位來自麻勝天商行?我家穀主有請。”


    “什麽?!這麻勝天商行是什麽來頭,申穀主竟然會親自接待!”


    “以前從沒聽說過啊,該不會是從天照城來的商行吧?”


    那些嘲笑過麻小蔡的人卻是變了臉色,縮縮脖子躲到人群後麵去了。


    麻小蔡始終淡然的臉色也變得激動,法陣的瑩光映照著他的瞳眸,格外發亮。


    “是我!”他走上前,向冬硯行禮,“我是來自邊城麻勝天商行的麻小蔡。”


    冬硯打量他幾眼,微微一笑,伸手作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請。”


    在眾人的欣羨目光中,在麻勝天商行漢子們驚喜的歡唿聲中,麻小蔡踏進了流炎穀的山門。


    麻小蔡深深吸了一口氣,行走在如今的第一仙門內,望著周圍靈力氣息強大的修士們,他的指尖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不要怕,加油,努力,麻小蔡!


    恍惚間,他想起了多年前,荒野中,躺在篝火旁休息的瘦弱少年。


    謝謝你……謠前輩……


    他在心裏說。


    作者有話要說:申飛煥,麻小蔡的故事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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