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幾朵烏雲的第一眼, 夢司謠就知道它們是衝著自己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聖獸教遮掩修為的秘法失了作用, 丹田內的金丹蠢蠢欲動, 夢司謠不知道它是在懼怕,還是在期待。


    應該是期待吧, 重生一迴、多年苦修、血戰廝殺, 他為的不就是增強修為, 縱橫天地麽?


    而且……


    夢司謠再次望了一眼凹坑的方向,催促黑螭道:“快走, 越遠越好。”


    黑螭不知道為什麽他如此鄭重其事, 但剛經曆過風煙仙君的天劫, 大家都心有餘悸, 也不敢輕視他的確定態度。


    “多加小心!”


    “雲謠師兄小心!”


    眾弟子迅速啟程離開了。


    夢司謠坐下來,取出了乾坤袋內的骨刃輕輕撫摸。


    “怕是要有一場惡戰了。”


    “你伴我這麽多年, 原本想著等過些時日, 找機會幫你啟靈, 可現在怕是等不到了。”


    “這場天劫過去, 也不知你我是死是活,若是僥幸存活, 我幫你啟靈好麽?”


    骨刃無法說話,卻似乎顫動了一下。


    夢司謠笑了,他站起來,仰頭望向了上空。


    烏雲已經來到了他的頭頂,數量還是那麽幾朵,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在風煙仙君那兒把威勢用光了,夢司謠甚至都沒看到電光。


    但當電光落下的那一刻,夢司謠明白天道一如既往想要將他抹殺。


    因為那道電束……是紫黑色的。


    丹田內的金丹瘋狂旋轉起來,一道道雄渾的靈力衝過筋脈,從他的周身衝出,凝聚到骨刃之上,向著上方的電束迎了過去。


    哢啦啦——


    震耳欲聾的撕裂聲響徹大地,直傳到千裏之外的凹坑附近,九大長老起身飛空,盡皆變了臉色。


    “三九天劫?!”


    “是誰在渡劫?!”


    “難道是仙君的劫雲誤傷了弟子?!”


    又有一道白色身影飛了出來,他將掌心的幽藍火苗收入掌心,身形一閃就出現在了劫雲所在的方位。


    “是誰……”


    帶著白狐麵具的男人望著倒在地上的年輕人,沙啞疲憊的嗓音漸漸變了調,“小、謠?”


    他衝下去,一把抱住了顫抖的夢司謠。


    此時的夢司謠全身都被電弧電了一遍,像是有萬千螞蟻在撕咬他的骨血,他眼前發黑,耳畔嗡鳴,幾乎失去了神智。


    但他能感受到,有人抱起了他。


    “走——”夢司謠一開口,噴出大灘鮮血。


    血噴出來看著嚇人,但夢司謠卻真真實實好受了許多,眼前浮起亮光,能看清人影了。


    他看到一道白色衣袖揚起,抱住自己的人又放開了自己,在周圍來迴擺弄著什麽。


    他看到熟悉的,勁瘦的身體,他看到……清楚地看到,戴在那人臉上的白狐麵具。


    夢司謠緩緩抬手,遮住了眼睛,喉嚨間發出的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怒:“我在渡劫,你過來幹什麽……”


    阿挈頓了頓沒有說話,手腳極快地又在繼續設下第三道陣法,同時還取出幾百顆鎮命石扔在了陣法中。


    “先前的……差不多用光了……隻剩這些……”阿挈似乎沒有完全恢複,說話一句一斷,帶著輕微的喘息。


    雪演長老等九人趕了過來,“風煙仙君,這是——”


    上空的劫雲在積蓄第二波力量,阿挈也沒有精力多作解釋,隻是抬手道:“煩請各位……幫他護法……”


    “不妨事。”


    九位長老在四周散開,阿挈也退出了劫雲範圍,沒有多久,第二道雷劫就落了下來。


    那是三道電束,很細小,顏色卻分成了黑、金、紫三色,看起來怪異極了。


    雪演長老沉下了臉,縱然他身處外圍,也感受到了三道電束中蘊含的可怖力量,堪比先前風煙仙君所受的雷劫。


    那弟子……雪演長老定定望著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驚愕。


    骨刃立於身前,夢司謠早已進入一種忘我的寧靜狀態。丹田內那顆青色的金丹在一瞬間迸發成了實質性的流沙,流沙中肆躍著電光,像是在向天空中砸落的三道電束作出應和。


    電束來勢洶洶,三道陣法雖是粗陋,但卻也一道借著一道升騰起亮麗的光芒,硬生生將電束的力量削減掉了一半。


    然而,陣法的光芒也隨之退潮般黯淡下去。


    阿挈抿緊雙唇想要上前加固破損的陣法,卻被雪演長老出言阻止:“風煙仙君,雷劫已落,旁人不可插手,否則天道降罰,雷劫更重!”


    其他長老附和道:“是啊,且看我等出手!”


    聖獸教有許多秘法,其中有一道分身一類的秘法能夠模擬應劫人的氣息,引動雷劫分散降罰,從而達到減輕對本體損傷的目的。


    但這秘法卻需要七人以上同時催動,人數增多,分身效果增強。原本雪演長老受傷已深不想出手的,但發覺到雷劫的力量之後,他惋惜麵前弟子的天賦,也跟著全力出手了。


    九道靈力氣息匯在一處流淌過夢司謠的身體,眨眼間便在他對麵凝結出一道近乎實體的淡青色人影。


    九位長老立刻收手後退,切斷了自身與人影的聯係。


    半空中的三道電束緩了一緩,似乎感受到了另一個‘夢司謠’的存在。它們立即分道揚鑣,紫色、金色電束對人影劈了過去,而黑色的電束劈在了夢司謠身上。


    骨刃在前,哢哢數聲斷裂為二。


    夢司謠倒在了地上。


    分身在電束劈過去的一瞬間就潰散了,多餘未盡的紫金兩色電光向四周散開,意外地衝向了出手的九位長老。


    “這是怎麽迴事?!”


    痛唿聲響起,電光火石之間,九位長老盡皆負傷。


    幾乎是同一時間,阿挈出手了。幽藍火苗從他掌心飛出,如鯨吸水將散落的電光全部吞噬,避免那些長老繼續受傷。但他自己卻身形踉蹌,吐了鮮血出來。


    夢司謠昏昏沉沉,已經失去了神智。


    他感覺自己變得無限小,掉在了青色的沙海裏,他不斷奔跑,卻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他高聲唿喊,迴應他的隻有拂過臉龐的風沙。


    劫雲瘋了,或者說是天道瘋了,它似乎將剛才在阿挈身上沒能發泄出來的怒氣全都發泄到了夢司謠的身上,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第三道雷劫出場,成了它最後的瘋狂。


    不知道多少電光在閃爍,將這片區域映得明明暗暗。


    阿挈坐到劫雲下方,坐到夢司謠身邊,沙啞嗓音悠悠渺渺,輕輕落入他的耳中:“集中精神,凝結元嬰!”


    幽藍火苗在二人頭頂升起,迎著電光暴漲成一團火焰,將宛如傾盆大雨般的落雷全部吞噬。


    阿挈的皮膚裂開了道道傷痕,鮮血溢出,浸濕了他的白衣,染成了血紅。


    昏迷中的夢司謠隱隱聽到了唿喚,他感覺青色沙海帶著自己來迴起伏,好似嬰兒的搖床,讓他漸漸得到了平靜。


    痛苦遠去了,疲憊遠去了,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了純粹的他。


    周圍的鎮命石自行飛了起來,在夢司謠身體上方旋轉著,將他體內的雜質全部吸收。


    就在雷劫將盡之時,一股極為陰寒的氣息從夢司謠的體內噴發而出,閃爍的電光之下,一個形似嬰孩的深青色狀生物出現在了夢司謠的頭頂。


    那是夢司謠的元嬰!


    有清醒的長老瞪圓了眼珠大叫起來:“元嬰純色,雜質全無,這、這是無暇元嬰啊!”


    話音才落,深青色元嬰破空飛起,衝向上方的已然力竭的烏雲,極其兇悍地將它們撕扯粉碎,咽進了肚子裏。


    一刹那雲消雷散,風息沙止,這片空間又恢複了最初的模樣。


    阿挈力竭昏迷,火焰再度變為火苗,飄進了他的掌心。


    夢司謠的元嬰在周圍遊蕩了一圈,把散餘的雷電全都吃完後,才心滿意足地迴到了他的身體。


    幾個傷勢較輕的長老不顧形象地奔過來,毫不保留地將所有療傷聖藥用在夢司謠的身上,幾人對視之下都是滿臉驚喜。


    “我教、我教竟然有了無暇元嬰!”


    *


    迷迷糊糊間,夢司謠總感覺身上有團熱乎乎的東西在動來動去,他睜開眼睛,卻發現是一個深青色的嬰兒正坐在他胸膛上。


    夢司謠愣了愣,第一反應竟然是——誰家孩子跑這兒來了?但他立刻就迴過神,誰家孩子會是這種顏色,這明明是自己的元嬰。


    夢司謠試著坐起,那元嬰被他的動作一帶,骨碌碌往後倒,滾到了床尾,暈乎乎地支起身子,氣鼓鼓地盯著他。


    “……”夢司謠跟它對視,想起了遠在遺芒族的苓苓。


    元嬰似乎跟他心意相通,揮舞小拳頭示威,告訴他不要相提並論。


    夢司謠很奇怪,他先前從未聽過正常情況下元嬰會離開丹田這麽久,可感覺了一下,身體似乎也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想用靈力也能立刻調用,而且元嬰似乎還有屬於自己的情緒……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起身下床,看到周圍華麗的擺設一時間有些茫然,但牆壁上鑲嵌的那些碎骨和金環,確實也是聖獸教才有的裝飾。


    感應了一下,屋外站了五男三女,夢司謠將元嬰收入丹田,走過去打開門,那些人立刻向他行禮:“雲謠師兄!”


    他們的眼神充滿尊敬,更多的是狂熱,讓夢司謠有些頭皮發麻。


    “這裏是哪裏?”


    “冰原獸城。”


    夢司謠吃驚:“我怎麽迴來了,我昏迷了多久?!”


    有女弟子搶答:“師兄渡完天劫受了重傷,整整昏迷了一年。”


    一年?!夢司謠腦海中閃過那道白色身影,急忙追問:“那風煙仙君呢?”


    “師兄莫急,仙君大人也受傷頗重,在教中休養至上月才算完全康複,現在還在獸城並未離開!”


    “帶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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