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司謠醒過來的時候是清晨,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狹小的石洞之中,旁邊放了一顆映月珠以作照明。


    腰間的乾坤袋還在,身上的衣服卻已經全部被換過。


    是誰碰了他?


    夢司謠心頭發慌,立刻檢查自己,還好並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反倒是全身的傷口都被細細的抹了藥,此時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


    摸了摸已經結痂的右耳血洞,夢司謠定定心緒,取出飛劍藏在背後,起身往洞外走去。


    迎麵一陣冷風吹來,細密的雪粒撲到臉上,瞬間融成了小小水珠。


    下雪了……


    望著眼前的茫茫白色,夢司謠有一瞬間的恍然,不是夏天麽,怎麽會下雪呢?


    然而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在地底待了好幾個月,外界的季節更替,已經是冬天了。


    踩在柔軟的枯草之上,夢司謠抬頭四望,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山穀之中,前方緩坡後的平地上,擺放著一方巨型水晶棺木。


    棺木旁放置了一桌一椅,似乎剛才還有人坐在桌前,此刻卻沒了蹤影。


    夢司謠走過去,稍稍踮起腳尖,才發現棺木裏麵是地底的那兩具骸骨,正用淺藍色的不明液體浸泡著,骨頭‘咕嘟嘟’得不斷冒出連串氣泡。


    疑惑間隻聽得‘嘩啦’一聲,有一具骸骨突然直挺挺的從水中坐起,濺了夢司謠滿臉的淺藍色水漬。


    “咳咳咳……”夢司謠倒吸一口涼氣,拔出飛劍擋在身前,腳步踉蹌著連連後退。


    一隻手從背後伸來,輕輕扶住了他的腰身,幾乎是一觸即分,耳畔有淙淙冰泉般的清冷男聲響起:“不用怕。”


    轉過頭,正對上一枚霜色的冥狐麵具,那彎彎眯起的金紅狐眼,始終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前輩?”夢司謠一下子就確認,是白衣青年救了自己。


    下意識的就想把飛劍收起,但腦海中閃掠過鏡靈男孩的臉龐,夢司謠悻悻的停了手,急忙退後幾步,保持一定距離後行禮,“前輩兩次助我,如此大恩我現在不能報答什麽,但我修為強大後,一定會償還您的恩情。”


    白衣青年手中托了一塊橙色晶石,語氣淡漠:“我要的是骸骨,救你不過順道。”說著,他動了動手指,棺木中的骸骨再度躺了迴去。


    真的……是順道麽?


    夢司謠麵色微沉,不知不覺後退了半步。


    白衣青年明顯察覺到了夢司謠的情緒,聲音肅然不少:“你很危險。”


    夢司謠抓住飛劍的手緊了幾分,“前輩是……什麽意思?”


    沉默許久,白衣青年走到桌邊把晶石放下,才緩緩開口:“你有心魔,假如繼續多疑多思,等到金丹境大圓滿,三九天劫降臨,你必敗無疑。”


    確實如此,金丹境之後想要升到元嬰境,就必須度過三九天劫,到那時凝結出元嬰,才算是真正脫離□□凡胎,也擁有了第二條性命。


    然而世間多少修士敗在了三九天劫之上,輕則修為倒退,實力大傷就此止步;重則性命堪憂,身死魂消,一世修煉辛苦化為一抔黃土。


    夢司謠沉吟片刻,覺得白衣青年說的並沒有錯。如果自己運氣好能夠修煉到金丹境大圓滿,很可能真的會像他說的那樣,無法度過三九天劫。


    可是……


    滿腹苦澀盤旋到嘴邊又再度咽下,夢司謠垂著眼眸,語氣冰冷而疏離:“我現在隻是開府境初期,離自保還有很大的差距。如果能像您一樣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高深的修為,那我的確沒什麽好怕的。”


    握住飛劍的指尖用力到發白,他撇過腦袋,不願讓白衣青年發現自己眉眼間的痛苦。


    聽完這些話,白衣青年卻是沉默了,仿佛被牽動了什麽思緒,抿著唇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直到發間覆蓋了晶瑩薄雪,白衣青年才漸漸迴神,有些悵惘的點頭,“是,你說的對,但你不了解,我能擁有這般修為,也並非易事。”


    夢司謠深深唿吸,覺得內心的鬱悶得到了稍許紓解。


    冰泉融化成了暖日溫流,白衣青年的嗓音突然變作柔和,“我尊重你的經曆和想法,但你應該重視心魔的問題。”


    一個修為高深的強者,對一個出身下賤的靈奴說‘尊重’?夢司謠有些訝異。


    察覺到夢司謠自顧自發呆,白衣青年冷了聲音,嚴肅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實力已經到了金丹境大圓滿,但我壓製在了金丹境後期,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夢司謠覺得自己在他麵前,像是俗世學堂裏的學生,不由得放輕了聲音。


    “因為我害怕,我不敢渡劫。”白衣青年神色淡漠,依然是那副自若的模樣,實在讓人難以相信他真的會害怕渡劫。


    “一旦天道感應到我是金丹境大圓滿,隨時可能會落下三九天劫,而我還沒有準備好。在有九成的把握之前,我不會貿然渡劫。”


    “人類修行,乃是逆天而為,天道降劫是抱了必殺之意,稍有差池都會萬劫不複。所以心魔一事,你要認真對待,明白麽?”


    這是以身作例來讓自己引起重視,夢司謠可以感覺到,他對修煉一事有著不同尋常的決心與專致,不禁有些汗顏,連忙恭聲應答:“多謝前輩,我明白了。”


    “去幫我催化骸骨。”白衣青年說著,從自己的乾坤袋裏取出了一大堆玉瓶放在桌上,丹香散發而出,明顯都是魔門丹藥。


    夢司謠遲疑了片刻:“前輩?”


    白衣青年隻是盯著麵前的橙色晶石,抬起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掌做了個手勢,再度恢複成不願多言的樣子:“你說的要報答我。”


    “可是我不知道怎麽催化……”


    “手掌貼在棺木側麵,渡入魔靈力。”


    夢司謠依言而行,卻發現棺木裏麵盛載的東西燙得要命,黑色魔靈力傾湧而出,冰涼灌注於掌心,他才正式開始催化。


    下一刻白衣青年從乾坤袋裏取了一把軟椅出來,“坐下吧。”


    夢司謠猶豫片刻,坐到了他身邊。


    仙靈力撐開一方圓罩,將天空中的落雪隔離,白衣青年仔細切割著晶石的粉末,夢司謠催化骸骨,時不時從桌上取些丹藥吞服。


    沒有人開口說話,但夢司謠不知怎麽,煩亂的心卻安定了下來。這樣輕鬆的狀態,還是前幾個月在仙居的時候才有過的。


    夢司謠偷偷看了幾眼身側的白衣青年,目前來說,他唯一不討厭的仙門中人,就是這位來自天波渺的神秘強者了。


    *


    夢司謠整整催化了十天的時間,白衣青年也將橙色晶石徹底切割成了粉末,或許說出去難以相信,這十天裏,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


    有時候夢司謠有種錯覺,那天說了那麽多話的白衣青年,是不是另外一個?


    但他很清楚,白衣青年隻是完全專注於手中事物,並不是故意要裝什麽高傲驕橫。


    “我要出去一趟。”


    白衣青年總算開口說話了,然而第一句就是要走。


    夢司謠微微緊張,也不知道是不是十天沒有交流,所以嘴皮子都不利索:“去、去哪兒?”


    “不要中斷催化。”白衣青年沒有迴答問題,又說道:“放心,這裏已經不是楚雲宮地界。”


    發束間的細羽被他取下,一隻飛鶴化出,帶他走了。


    天際身影漸漸消失,雪花悠悠飄散下來,夢司謠感受到肌膚上的涼意,才發現先前的仙靈力光罩已經消失了。他茫然了片刻,才低頭繼續做事。


    這十天持續不斷的消耗和補充,他的修為增長了不少,丹田之中的那片黑色霧海,有越來越多的碎金顆粒出現了,想來很快就能突破到開府境中期。


    迴想了一下所知的一切,白衣青年渾身都是迷,甚至連最根本的疑問都沒能得到答案——到底為什麽從仙居開始就幫助他?


    他隻是一個出身低賤的靈奴,唯一擁有的隻是這身千古罕見的純陰天體。


    難道說,白衣青年也想……


    並不是這樣,那個人的言行,完全沒有傳達出這樣的意圖。


    仿佛隻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強者,給予一個萍水相逢的低賤靈奴些許善意,積攢一些福緣,好讓渡劫的成功率高一些。


    想通了這一點,夢司謠又老老實實的催化了五天的骸骨。


    然而雪越下越大,天際依然沒有任何身影出現。


    所以,什麽時候才會迴來呢?


    *


    ‘咕嘟嘟——’


    水晶棺木裏突然有急促的冒泡響動,隱約夾雜著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音,一道淡紅光芒從棺木中升起,繚繞在半空之中,將落下的雪粒也都映紅。


    夢司謠下意識的就要閃躲,但腦海中浮現出白衣青年的囑咐,手掌離開棺木的一刹那,又再度緊緊貼了上去。


    然而想不到的是,棺木邊緣開始蔓延出黑色的煙霧,夢司謠隻是吸入一絲,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吐血了……


    猩紅的色彩落在棺木上,夢司謠單手捂住發痛的胸口,有些直不起腰。突然他身子一空,被無形力量帶起,隨後便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可他眼睛還緊緊盯著棺木,臉上的訝異神情仿佛是在說:不好,催化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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