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待自己作品方麵,顧晉陽有著沈家人一脈相承的清高品行,說好聽,是淡泊名利,說不好聽,便是不善經營。


    韓辰遠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糾結什麽,無奈的笑了笑,點點他的額頭,輕聲說道:“我付錢,買你的東西,銀貨兩訖的買賣而已,晉陽何必為難?”


    顧晉陽不自在的撫了撫被點的地方,冷著臉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平時在小店裏賣石雕,不也是一樣的道理嗎,沒道理石雕可以賣,玉雕不可以。


    隻不過,從師傅那裏接受的價值觀,還一時改不過來,總覺得這些玉雕明碼標價之後,便沾染了銅臭氣。


    韓辰遠見他還是有些不情願,這是笑了笑,並沒有繼續說,留出空間,讓他自己考慮。


    想過之後,顧晉陽已經轉過彎來,不過仍然真摯的看著他,開口道:“送給朋友,不用錢。”


    眼中滿是堅持。


    韓辰遠無奈的笑了笑,還想再說什麽。


    被顧晉陽打斷,他唇邊綻開一個輕鬆笑意,淺棕色的眼眸裏也帶上明顯的高興,開口道:“三哥如果還是過意不去,送我幾塊好玉便是。”


    韓辰遠認真的看著他,被他的高興的情緒感染,不自覺的笑著點頭應了一聲:“好”


    此時,看著這樣的淡泊名利的顧晉陽,突然對教導他的師父很感興趣,沉吟了一會兒,忍不住輕聲問道:“晉陽,可願意告訴我,你師承何人?”


    顧晉陽愣了愣,沉默了一瞬,輕輕點點頭。


    師父的事,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其實說起來,他除了知道師父姓誰名誰,對他的來曆、身世也並不是很清楚。


    沉吟了一會兒,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開口:“師父姓沈名溪,字士慎,大概是京城人士。”


    韓辰遠聽過,忍不住挑了挑眉:“大概?”


    是就是,怎麽還有大概。


    顧晉陽搖搖頭,苦笑了一下,眼中帶上明顯的傷感,周身的清冷氣質都帶上淡淡的悲傷:“我不確定,師父很忌諱,我從不敢多問。”


    他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好奇的問了一句,師父當時的表情,悲傷的就像馬上要哭出來一樣,嚇的他,從此之後再也不敢多問。


    師父身上肯定發生過很不好的事,才會這樣忌諱。


    就算隻是提到那個地方,便會揭開他心中的傷疤。


    他永遠忘不掉師傅那時的表情,和身上散發的悲傷,就算他當時那麽稚|嫩不知世事,都能明顯的感覺到。


    韓辰遠見他如此悲傷,有些不忍的撫了撫他的肩頭。


    顧晉陽抬頭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無事,然後收斂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師父是被爸爸救迴來的。”


    顧爸年輕的時候在車隊開車,時常跑長途,那天淩晨三四點,他從臨縣迴來,經過南邊的七裏橋。


    便看到一人渾身是傷的躺在路邊。


    那個地方是這邊的有名的三不管地帶。


    橋架在一條十幾米的大深溝上,造橋的時候,也許是節省成本,並沒有架高,那個地方的路便兩邊高,中間低。


    兩邊各是一個四十五度大下坡,大上坡。


    車行到這個地方都要減速,不然,一個不小心便會出事故。


    這個地方不禁是車禍高發地帶,也是犯罪高發地。


    外地的長途的運輸車在這個地方最容易被劫。


    那些劫道的都是附近十裏八鄉的人,他們有一點講究,便是不劫本地車。


    因為這樣,顧爸才敢這麽大搖大擺的跑夜路,也才敢在這個地方停車救人。


    隻不過救得了人,救不了心。


    師父後來雖然治好了傷,但心裏的傷卻一直未愈。


    韓辰遠見他流露出明顯的懷念和悲傷,手又撫上他的肩頭,無聲安慰。


    顧晉陽低著頭,沉默著,消化了一會兒這份悲傷,才抬頭,看向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三哥,我沒事。”


    但眼角的微紅,卻十分顯眼。


    韓辰遠看的十分心疼,有些自責的道歉:“是我不好,不該問這些的。”


    顧晉陽不在意的搖搖頭,“沒事,沒什麽不可說的。”


    韓辰遠見他情緒還有些低落,便主動開口轉開他的注意力:“沈家我倒是沒聽過。”


    依著他們這一脈的如此精湛的雕工,應該在京城很出名才對。


    但,他好像完全沒聽過。


    雖然他不是十足的雕刻愛好者,但好歹自己爺爺和爸爸都好這一道,那些數得上名的大家,他也能說上一些,但沈家,他卻是完全沒聽說過。


    顧晉陽也不知道其中的關竅,搖了搖頭,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師父曾經告誡我,不要進京城的雕刻圈。”


    為什麽,師父並沒明說。


    韓辰遠“哦?”了一聲,隨後問道:“那,你把雕件送給我,沒關係嗎?”


    顧晉陽想了一下,然後堅定的搖了搖頭,微微眯了眯眼,他總感覺師父好像在躲著什麽人,但他不怕。


    反而想看看,是什麽人,把師父逼|迫到那種地步。


    韓辰遠見他表情帶上明顯的淩厲,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晉陽放心,我會護著你的。”


    以他們韓家在京城的地位,以他自己的資曆,自是可以護住顧晉陽。


    天色漸晚,韓辰遠見顧晉陽情緒迴複,才從正房迴到自己房間,小心的把兩個裝著玉雕的木盒放到桌上。


    把“鬆鶴延年”仔細的收起來,“鴻運當頭”則拿出來,小心的放到自己辦公桌的右側。


    這樣自己辦公的空閑,一抬頭便可以看到。


    這算是晉陽送給自己的第一份禮物吧,而且寓意還這麽好,希望自己能一直鴻運當頭。


    坐在椅子上,笑著把|玩了一會兒,便想到剛才晉陽說的事。


    眯了眯眼,眼神帶上犀利。


    不管身後之人是誰,他都不會讓那些人有機會傷到晉陽。


    拿出手機,給白助理發了一個信息。


    當年的事,他要仔細的查查。


    第二天,韓辰遠開著車來到工地上的辦公室,下了車,白助理便迎上去。


    韓辰遠從車裏把木盒抱出來,交到白助理手上,交待道:“迴京城的時候帶迴去,好好保管。”


    白助理小心的接過來,穩穩的抱在懷裏,見他如此謹慎,不敢怠慢,鄭重的保證。


    小心的把東西放到穩妥的地方,才重新走迴來,報告道:“boss,沈家的事已經調查出一些。”


    他知道boss交待的這件事,事關顧先生,自然是最緊急的,昨天晚上便加班加點的交待下去。


    調動一切人脈去仔細查,但,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時間久遠,再加上那時候的訊息不通達,要查個究竟,還真要費一些功夫。


    不過幸運的事,找到了一個知道一些內情的老人,沈家的基本信息倒是調查了出來。


    韓辰遠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靠在椅背上,翹|起腿,一手支在椅把上,一手放在膝頭。


    聽他這麽說,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白助理垂著眼,把昨天得到的消息一一道來:“這沈家是傳承了數百年的雕刻世家,但因為堅持古工藝雕刻,慢慢沒落,到一百零五代,沈墨成,便隻剩一間祖宅。”


    說道這,頓了頓,才繼續道:“就算這樣沈家也依然堅持古傳承。”


    說實話,他還挺佩服這個沈家的,在當時大時代背景下,很多古傳承都受到衝擊,大部分都斷了。


    其中雕刻界衝擊是最大的,新興的雕刻工具,效率高,成本低,優勢太明顯。


    很多雕刻家,都丟棄了原來的古工藝,紛紛轉而學習新興工藝。


    傳統工藝越來越沒有市場,一些堅持傳統工藝的人最終也不得不對現實低頭。


    在這場新舊交替的大潮下,唯有沈家一直在堅守。


    就算最後沒落了,沉寂了,他們還依然堅持傳統工藝的傳承。


    這些念頭在心裏轉了轉,白助理收斂了心神,麵色平靜的繼續說道:“二十一年前,沈墨成突然出了意外,不幸身亡,隨後他的獨子,沈溪便失蹤了,之後他另外兩個徒弟便繼承


    了沈家,不過,不再是沈家,而改為柳家。”


    聽到這,韓辰遠麵色一厲,眯了眯眼,沉聲道:“柳家?”


    白助理斂著眉迴道:“是的,就是柳家,柳呈祥的柳家。”


    他是知道之前發生在韓父身上的事的,也知道其中柳家扮演的角色。


    初聽到消息的時候,不僅在心中想道:冤家路窄。


    看過調查結果之後,他對這柳家是真心不齒,從報告上看,這個柳家當年簡直是落井下石,忘恩負義。


    繼承了沈家的名聲,卻用來壯大柳家。


    而且,一直致力於取代沈家,甚至想要抹掉沈家的存在。


    現在柳家的當家人,柳文心和雕刻師的代表人,柳文川可都是沈墨成的徒弟。


    而且是沈墨成悉心教導的徒弟。


    把調查到的事說完之後,白助理頓了頓,見boss沒有其他疑問,才繼續說道:“現在調查出來的就這些,要深入調查,還要花些時間。”


    韓辰遠坐在那裏,麵色陰沉,沉吟了一下,才皺著眉,冷聲交待道:“繼續調查。”


    說完手指無意識的敲了敲膝頭,仔細想了想,說道:“重點放在張家,看看當年,張家是不是也參與其中。”


    事關顧晉陽的安危,他不得不小心謹慎些。


    白助理應了一聲,看boss坐在那裏,沉著臉,不再言語,見他沒有其他交待,才說了一聲,退出去。


    韓辰遠坐在那裏,沉著臉想了一會兒,最後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如果不關張家的事還好,如果事關張家,那他和秦立之前製定的計劃,就要再重新好好的製定一下了。


    他倒要看看,這張家有什麽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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