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啟蟄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痕,緩緩站起身來,抬眸道:“就不勞掌印費心了。”


    程英看著他這副冷然模樣,莫名有些惱火,想來那小丫頭就算是瞧見了餘啟蟄這副狼狽虛弱模樣,恐怕隻會心疼,才不會嫌棄。


    餘啟蟄這麽從容淡然,也不過是篤定小丫頭的心思在他身上罷了。


    程英忽然覺得十分無趣,撩起眼皮看了眼餘啟蟄,“好歹師徒一場,來日別忘了請本公去喝杯喜酒。”


    見程英承認,餘啟蟄怔忡一瞬,從善如流道:“自然,得掌印傾心教導一場,湛行不敢忘懷。”


    程英哼笑一聲,背過手去,寬闊的袖擺遮蓋住手腕上的黑檀木佛珠,瞥了眼拐角處的陰影,丟下一句,“這話往後就不要說了,你和陸瑾不過是本公閑來無聊養著逗趣的兩個小玩意兒,說什麽恩情可就貽笑大方了。”


    餘啟蟄不置可否,站著未動,目送程英離開。


    陸瑾從拐角處的陰影裏走了出來,他麵上神情複雜,充滿了疑惑和震驚,向餘啟蟄求證道:“程……程英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你什麽時候來的?”餘啟蟄見陸瑾出現,不動如山的臉上罕見多了些異樣情緒。


    “程英認識師父?”陸瑾似非要問出個答案不可,直直的看著餘啟蟄,“師弟,他說我和你不過是他程英養著逗趣的小玩意,究竟是什麽意思?”


    餘啟蟄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側首看向刑架上幫著的犯人,那人依舊昏死著,他近乎冷漠的聲音響起:“法華寺從來沒有一個慧覺大師,是程英。”


    陸瑾將這話在腦海中過了好幾遍,才聽懂其中的意思,他如遭雷擊,如何都不肯相信,搖頭說:“怎麽可能?程英怎麽可能會是師父?”


    他是慧覺大師養大的,一身武藝也盡是慧覺大師傳授,記憶中的師父佛法高深,學識淵博,待他和餘啟蟄這個外門弟子傾心相授。


    “師父那樣的得道高僧,怎麽可能會是程英那個閹黨?”相比餘啟蟄的平靜,陸瑾實在是難以接受,在他心目中慧覺大師不光是他師父,亦早已經是父親一樣的存在,他教他們明理知世,教他們我佛慈悲,心懷天下,怎麽可能會是那個手染鮮血,殺人無數,一手遮天的程英?


    餘啟蟄往炭盆裏加了一枚銀炭,翻烤著烙鐵,冷冷的道:“有什麽不可能的?”


    其實餘啟蟄的內心遠沒有表麵上這麽平靜,他隻是不像陸瑾這般外露,饒是早因那串黑檀木的佛珠有所揣摩,但餘啟蟄也沒想到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法華寺十年的師徒,不是一朝就能抹去的。


    陸瑾不能接受,餘啟蟄亦然。


    但程英那樣的人又怎屑於編出這樣的謊話?他恐怕是連借口都不願想,所以才在自己點破法華寺時,不加掩飾的承認了。


    “可……他為何要收我們為徒,教授我們武功?還在我入門的時候告訴我,男兒一生當為生民立命,萬世開太平,想要你我為這天下海晏河清而入世!”陸瑾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十年師徒情分,他無法想象這僅僅是程英的無聊逗樂。


    餘啟蟄捏著烙鐵,唇角溢出冷嘲,旁人做什麽事都有目的可以揣測,可偏生程英這個人實在難以看懂?萬事隨性起,根本無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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