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腳下不遠處,有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緊緊依隨在他身後,等他看仔細,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高大的影子上身裏隻有一個寬闊的肩膀,肩膀上竟然空無一物。


    “無頭將軍”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老鍾的腦子就嗡地一下響了起來,好似被重錘一下砸到腦袋上一般,手腳也突然不聽使喚。從地上的背影來看,他似乎也在等老鍾穩住身形,就在老鍾不動的這片刻工夫,他已經舉起了兩隻如枯枝一般的手掌朝老鍾的後背襲來。


    “千萬別動!”關鍵時刻,我爺爺突然發聲,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爺爺也一直尾隨而至,就在老鍾剛想動手反抗的緊要關頭出言製止。


    那個滿身束著盔甲,看著詭異無比的無頭將軍聽見了這聲喊也是一愣,雙手竟然空在那裏一動不動,老鍾趕緊一矮身狼狽地滾了出去。哪知道那個無頭將軍竟然舍棄老鍾,直奔說話的爺爺。他顯然沒有料到這個家夥變化這麽快,還沒來得及躲避,胸口就挨了重重的一下,這一下太重了,到底是上了點歲數,當時就伏倒在了地上。不過,這麽鬧騰的聲音已經驚動了其他人,大家紛紛出來查看,就見那個無頭怪人突然像鳥一樣跳躍飛離而去。


    老鍾劫後餘生,還讓老頭兒替他擋了一下,心裏汗顏不止,趕緊去扶爺爺。誰知道老頭兒隻是粗喘了幾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便說沒事了,老鍾哪裏肯依,非要連夜帶爺爺去醫院。老頭子嗬嗬一笑,從懷裏掏出一物件來,那是一個類似於枕頭一樣的東西,兩層鋼板中間和四周軟囊囊地填充了一些動物的毛發,軟中有硬,所以才保護住了老頭子沒有受傷,那一擊所帶來的不適也僅僅是胸口裏麵一悶而已。老鍾看了一愣,隨即佩服起來,到底還是老薑辣啊,看人家的準備,多充分。不過仔細看了那兩塊鋼板大家再也笑不出來了,其中一塊鋼板上,赫然一個五指的凹印。


    “趕緊把所有的人全部叫起來在空地集中,四處查看一下有沒有失蹤的人,然後點驗那副盔甲,看還在不在倉庫。”迴過神來的老婁立刻越俎代庖替老鍾發號施令。本來對老頭兒一肚子意見的老鍾現在是恨不得把老頭兒當親叔叔來供著,趕緊吩咐手下人照辦,很快所有的人都在空地上集合了起來。老鍾再三點數,人是一個也不少,聽了這個迴答,爺爺非常不滿意,他認為一定是遺漏了一個人,去點驗盔甲的人也跑迴來了,氣喘籲籲地告訴大家:盔甲還在原來的架子上掛著,貌似一動未動。


    老頭兒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圍著空場裏紮成一堆的考古隊員開始不停地轉圈,直到把大家都轉暈為止。他突然停住腳步下令把營地所有的燈光全都滅掉,老鍾趕緊照辦。


    滅掉了燈光以後的現場一片寂靜,老鍾在爺爺的帶領下站到了隊前,就在一群人當中,有一雙藍熒熒的眼珠分外顯眼,格外招人注意。


    老鍾一下就把手電筒對準了這張臉色蒼白的麵龐,四周的人一下就炸散開了,就在這一慌之間,那雙藍眼珠的主人竟然一個騰躍朝手持電筒的老鍾撲了過去,隻不過躍在空中就被手持木棍的老婁頭一棒就揍了下來。


    重新開燈,四周一片光明,大家合攏過來看清楚被打暈的人後一陣嘩然,原來是和張斌因為盔甲而鬧過矛盾的王晨。此刻王晨雙目緊閉,臉色呈銀白,身體僵硬發直,他左手在外麵露著,但是右手始終都插在懷裏。爺爺戴上手套,拉出來他那隻藏在懷裏的右手,大家都嚇了一跳,因為那隻右手的皮肉已經幹枯萎縮,變成好似黑鐵一樣肉皮緊貼手骨的黑色骷髏手。


    “怪不得他這些天老把手藏在懷裏!”人群裏不知道誰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前幾天他還老說頭癢,還用手撓來著,沒想到這幾天的工夫就變成了這樣!”


    爺爺聽到人群裏的這個話以後,就仔細詢問了王晨的有關情況,包括他的飲食習慣,不良嗜好,以及挖掘古墓所處的考古位都問到了,當他得知王晨曾經很好奇地穿戴過這身盔甲並和張斌發生過爭執以後,老頭兒心裏立刻有了成算。當下就吩咐給王晨推一支安定,放置在一個空帳篷裏,準備等到天亮以後再處理。


    天亮以後,從城裏的醫院來了幾個醫生,是老鍾的好朋友,說前幾天送過去的兩個病號突然病情開始惡化,希望老鍾他們能確認簽字。老鍾沉默了一會兒,便帶他們去看了昏迷中的王晨。那隻黑色鐵爪一般的枯手顯現在他們麵前時,兩個外科大夫強忍住了嘔吐的衝動。


    當爺爺聞訊趕來的時候,那兩個醫生正在商量著是不是要給王晨截肢,爺爺當時就否決了他們的治療方案,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墨玉琢成的盒子,那渾然一體的墨玉散發出一股懾人心魄的光澤,老鍾剛一搭眼就認出來是南陽仲景堂的墨玉針盒,但是當爺爺打開盒子的時候裏麵卻不是仲景堂特有的纖發銀針,而是一排暗紫色的金針和五根亮閃閃的銀錐。


    “那是河間王家的紫金針,金針十三枚,銀錐五枚,暗合人體十八個經絡大穴,傳說王家除了能布置幻局,致人幻象以外,這用針的功夫也是世間罕有的!”旁邊有人接腔。我扭頭,原來範教授不知什麽時候也進來了,坐在旁邊聽老鍾講故事。老鍾衝他笑了笑,範教授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示意他接著往下講。


    當時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王晨那一隻罕見的萎縮手臂上,似乎已經忘了這個人冒充無頭將軍襲擊了兩個同事的事實。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了一向開朗的王晨突然性情大變,似乎像超人一樣可以高來高去,而且一擊不中即翩然遠去?


    兩個醫生都期待著爺爺展示一下針灸功夫,都期待地看著我家老頭兒,誰知道老頭子一句話就讓大家跌破了眼鏡:“這個孩子的手算是廢掉了,能不能救迴命來還得看造化!”


    “不至於吧,就是手臂萎縮了而已,頂多是截肢罷了,沒你說得那麽誇張吧?”一個醫生看著老頭兒其貌不揚,穿一身老舊的草綠色中山裝,怎麽看怎麽像個跑江湖賣假藥的。


    老頭兒笑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來一卷黃油布,很小心地把自己的十個手指頭密密實實地纏緊,不留一絲縫隙,然後又戴上了老鍾考古專用的手套,這才吩咐拿手電過來。大白天的四束燈光牢牢地罩住了昏迷中王晨的頭部。


    就在大家的注視下,老頭兒小心翼翼地撥開了王晨的頭發。他撥頭發的動作異常的小心,仿佛手下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地雷。


    待大家看清楚了爺爺手下的東西後,渾身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頭皮一陣陣發麻,幾個膽小的女同誌甚至尖叫了出來。


    撥開的頭發中間,王晨的頭皮上,密密麻麻叮滿葵花子仁大小的多足蟲子,渾身赤紅,雙側各有四條針形足,頭部一條尖喙,深深地紮在王晨的頭皮裏,赤紅色的身體表麵非常柔軟,竟然隨著王晨的脈搏起伏跳動,發根下麵密密麻麻的這些蟲子看起來就像是起了一層紅亮的痦子。講到這裏,老鍾捧起茶杯深深地啜了一口,好像壓製一下心裏那種不安和惡心。


    “是血頭虱嗎?”我好奇地插了一句嘴。老鍾看了範教授一眼,點頭說:“是血頭虱,但是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包括你爺爺!”


    “連我爺爺也不知道?”我驚奇地問。


    “是的,當時你爺爺隻發現了盔甲上有卵痕,推測是一種奇怪的蟲咒寄生,但是當他真正看到王晨頭皮上的血頭虱的時候也嚇了一跳!”老鍾的語氣帶了少許悲涼。


    當時的確很令人吃驚,那兩個大夫都被嚇著了,不是被王晨頭皮上的蟲子嚇著了,而是被我爺爺的一番理論給嚇著了。因為當時是一個很“嚴肅”的年代,所有的鬼神學說都會被無情地打翻在地,而且可能連累到同事。但是我爺爺卻言之確鑿地告訴大家這是一個由古代巫士所下的活生生的蟲咒,這些紅色的小蟲子會控製到這個人的思想和部分意識行為。那副盔甲是這些蟲子的家,而這些蟲子的卵寄生在王晨的頭發裏以後,迅速地孵化,紮根,並控製了他的部分意識,而那隻經常騷撓頭皮的手,被這種葵花子仁蟲子用分泌物變成了一隻炭燒手,雖然模樣難看,但是卻擁有了驚人的力量。


    而隻要是觸碰到那套盔甲的人或者動物,都會在身上蹭上一層肉眼看不到的蟲粉,而這些蟲粉就是這些小蟲子對食物的標記,所以,在晝伏夜出的這些蟲子的指揮下,被控製的這個人會襲擊身上攜帶了這些蟲粉的人或動物,把這些活物作為自己的食物也就是下一個寄主。盔甲上那一句“觸者恆死”的警告,顯然不是在嚇唬人。


    爺爺的話讓大家不寒而栗,可是老鍾提出來了個疑問:“為什麽最早接觸到這副盔甲的張斌沒有任何的事,而王晨卻中了蟲咒?”爺爺一笑,很小心地拿過來那副盔甲。盔甲依然鋥亮,外表光鮮依舊,他把頭盔翻過來衝著燈光一照,隻見頭盔裏一層蜂窩似的軟組織淺淺地附著在頭盔表麵,蜂窩裏似乎有小米粒大小的暗紅色小顆粒,靠外層的已經破殼而出,而一些靠裏層的依然藏在白色的薄膜裏。“王晨戴過這個頭盔,張斌好像因為這還跟王晨打了一架!”有個圍觀的隊員輕輕地咕噥了一句。


    謎底全部都揭開了,接下來該怎麽辦呢?爺爺用紫金針封住了王晨頭下的九個穴位,同時用五根銀錐牢牢地釘進了他的五大經絡。


    “能救過來王晨嗎?”老鍾有點兒不放心地問。


    “聽天由命吧,挖墳掘墓本來幹的就是傷陰德的活,能救迴來是運氣,救不迴來也沒辦法!”爺爺這句話簡直太損了,把考古隊人的臉麵都給掃完了,老鍾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不過看在爺爺是現在救人唯一希望的分兒上,讓大家都忍了。


    其實也不能怪我家老頭兒,由於爺爺上的是私塾,受的傳統儒家教育,對於以各種名義刨墳掘墓的事雖然能夠接受,在內心裏其實還是非常抵觸的。所以說話難免不客氣了一點兒,但是這種抵觸絲毫沒有影響他救人。


    他先讓大家去向老鄉借了一間房子,用石灰水好好地粉刷了一遍,然後在地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熟石灰,再把王晨抬進了這個房間。緊接著找來大量的艾蒿,把這些艾蒿點燃熏得滿屋都是煙,讓大家退出這個房間,隻留下了老鍾點燃一盞硫磺燈在一旁協助他。


    隻見他拿出了墨玉針盒裏麵唯一的一根實心金針,細細地在火上熏烤,直到烤到金針幾欲發紅,才小心翼翼地擎著金針靠近王晨的頭部。撥開頭發以後,發現那些葵花子仁大小的蟲子原來渾身通盈的紅色現在都暗淡了下來,身體開始萎縮,不似原來那樣飽滿豐盈了。爺爺穩穩地握住那根金針按照由外到內的順序,去紮那些蟲子的身體。


    金針剛紮進一隻蟲子的身體,就聽見“啪”的一聲,那隻蟲子立刻張開了整個身體,抽出來了醜陋的八隻針腳和一隻尖喙,那隻尖喙依稀還有絲絲血跡掛在上麵,八隻針腳上也是欣然帶血。爺爺用金針帶出了那隻小蟲子在艾蒿的濃煙中一熏,小蟲立刻萎縮一團,變成了醜陋的一塊黑炭。爺爺飛快地用另一隻金針把這個東西撥掉,那團小黑炭落在石灰地上之後就像滴進紅炭裏的水珠,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爺爺的金針飛起飛落,王晨的頭皮上除了遺留下密密麻麻的小針孔以外還有正中央一個銅錢大小的圓形蟲痦,爺爺接過來老鍾遞來的毛巾擦了把汗,然後仔細地看了一下這個蟲痦,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很小心地把金針燙熱。剛剛挨著這隻蟲痦,就見那隻蟲痦“啪”的一下四下綻開,從痦裏濺射出很多紅色的顆粒,老鍾嚇了一跳,趕緊往後撤,那些小米粒不少都飛到了地上,不過也有些沾染到了衣服上。爺爺倒是不慌不忙,把這個蟲痦處理完之後,拿過來一束艾蒿濃濃地熏了煙在兩個人身上,就聽見“劈裏啪啦”的聲音陣陣爆響,那些小米粒掉落在了石灰土裏,不消多大的工夫就化為了膿水。爺爺還不放心又燒了一大鍋的草藥水,細細地塗抹了一層到王晨的腦袋上,不大會兒的工夫那些被蟲子叮空的蟲眼,就流出來一些白色的漿體,看到這些白色漿體流出來,本來要老鍾脫衣用藥草水沐浴的爺爺突然不動了,木木呆呆地看著王晨的腦袋。


    “怎麽了婁老師?”老鍾也學了隊裏年輕人的叫法開始叫爺爺“老師”了。


    “形似葵子仁,周身赤紅,紫金針灼後盡僂,叮咬處白漿溢出。”爺爺自言自語了一下,急忙看腳下的石灰土層,隻見所有的蟲子和蟲卵都在石灰的灼燒下變成了幹癟的一層皮,身體裏麵則化成了膿水。


    “壞了,是血頭蛹,應該留下這些蛹屍的!”爺爺急忙在地上翻找。


    “王晨有危險嗎?”老鍾也跟著著急起來。


    爺爺失望地直起身子,喃喃地說:“我太大意了,想著紫金針能克萬蟲,卻沒想到是子母蓮心的血頭蛹,”迴過神來安慰老鍾,“這個小子的命是保住了,手臂如果複原不好,也就隻能這樣了,但是被他種下蓮心蛹的那兩個人……”


    “什麽?蓮心蛹?種下?”這幾個詞聽起來都讓人頭皮發麻。


    “是的,就是他們身上的那個五指形黑印!是被這個小子種下的蓮心蛹,目的是把他們培養成下一個蟲皿,救治他們,應該用血頭蛹的屍體作引子引出來,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我也沒有把握很穩妥地完全救活那兩人!”這一番話把剛剛因為救治王晨成功而帶來的喜悅衝刷得一幹二淨。


    這麽說,我爺爺的救治行動失敗了?本來抱著聽一個上輩傳奇的心思坐在這裏,心裏充盈了自豪,可是現在怎麽聽怎麽別扭,感覺好像是老婁頭變成了一個冒失的無能神棍,而作為令他自豪的、嫡係的、唯一的孫子,心裏充滿了難受。


    “可是,你爺爺卻請來了一個傳奇人物,他不僅救活了醫院裏躺著的兩個人,而且還醫好了王晨那隻幹枯的手臂。”老鍾故意賣了個關子,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哦,什麽人?”我真的是越來越好奇了,為什麽他們給我講的東西我幾乎從來都沒聽爺爺講過,而且他們這些人好像都是從線裝古書裏麵走出來的人,本身就充滿了神秘和傳奇。


    “蟲王!”老鍾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出來一個好似武俠小說裏封號一樣的名字。


    “蟲王?”我聽了有些好笑,“有獸王嗎?哦,對了,是老虎,蟲王是啥?是不是一條大蟲子?”我自顧自地講笑話,半晌才發現兩個人都冷著臉不理我。我這才收起來戲謔的心思認真聽他們介紹。


    第二十二章  蟲王現世


    在解放前,百藝俱生,各種行當龍蛇混雜,在跑江湖賣藝的人裏麵,有靠鼓唇弄舌騙人錢財的,也有真刀實槍有真本事的。老祖宗敬天法祖的思想在這些手藝人心裏是根深蒂固,他們都傾一生之力來發揚自己的家傳絕藝,有的家族專注於一項絕藝就代代相傳,經過幾代人的浸淫,好多人都成為自己所在那一個行業的翹楚。以前的人喜歡封王拜侯,如果有人在某個行當裏有神鬼莫測的技藝,一般就以王稱之。而蟲王,就是這樣一個人,與其說他是一個人,倒不如說蟲王是對他們整個家族的尊稱。據說這個家族最早一代養蟲的人可以追溯到商朝,祖上的成分不好,因為貌似是替紂王養蠍子毒蟲的,然後每日把人扔進去當食物。可中國就這點好處,隻要跟皇家沾點氣兒,身份就無比的尊崇,這個蟲王世家養了好幾千年蟲子之後終於開始被神化了,傳說他們世家的人都能“違四時之令,催百蟲出穴,逆天地之律,令花蝶飛白雪”,也就是說他們家的人,能違反四季時光二十四節氣,能夠在蟲子蟄伏的季節讓它們紛紛出洞,還能夠在白雪紛飛的時候讓蝴蝶翩翩飛舞。更牛的是他們可以指揮百蟲,而且所到之處百蟲規避,傳說他們家的人都擁有神鬼莫測之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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