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你後麵有個頭啊!”老鍾看我一點也不驚奇感到很奇怪,就提醒我。


    我依然盯著他後麵那隻人頭,心裏緊張得要死,木然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你怎麽一點都不奇怪?”老鍾忍不住問。


    “因為你後邊也有一個!”我盡量把聲音放得平和一點,可是這個事實依然給老鍾帶來一次衝擊。


    “我日!”老鍾一晃栽,渾身一哆嗦。但是他很快就穩住了身形,一個轉身就和那隻人頭麵對麵。就見他猛地出拳,隻聽“當”的一聲,接著老鍾一聲慘叫。


    我幫老鍾揉著紅腫的手背,邊聽老鍾嘮叨:“我早就知道不是什麽鬼怪,不就是幾具幹屍嘛,看把你緊張的!”他的話說得我一陣惡寒,也不知道剛才是誰一衝動一拳揍在了裝幹屍的陶甕身上的。


    老鍾和我分別查看了身後的人頭,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這些人頭並不是漂浮在空中,也不是什麽鬼怪,而隻是裝在銅書架上的甕棺被扯掉了蓋兒。


    這是用陶甕製成的棺材,像一個約有人一半身高的大酒壇一樣,而那顆人頭就在酒壇的壇口處。整個臉都已經被蠟質化,眼珠被挖去,腦後有一個核桃大小的洞。


    老鍾不知道從哪個背包裏又翻出了應急用的冷光棒,折斷之後發出藍熒熒的光。這時候我才發覺,頭上的夜明珠並不是那麽明亮。


    在冷光棒的照耀下,我們看到了慘絕人寰的一幕,這是一個約十八到二十五歲的少女,被殘忍地割去了四肢,割去了唇和鼻子,隻留下了一雙空洞的雙眼,整個皮膚就像我們在來到這個墓室所遇到的幹屍一樣被一種特殊的手段鍛成了蠟一樣的質地。整個身體就像栽花一樣被“種”進了壇裏,黑色的壇子上還刻畫有一些植物的圖樣,因為時間久遠,看不清楚了。


    我們倆實在是太大意了,隻顧尋找與大鼎裏相同的星象圖,隻顧掛念老鍾發現的所謂的詛咒之像,卻意外地忽略了身邊這些所謂銅製“書架”上竟然有東西,而且不是一件,這些書架都用一種很奇怪的方式排列著,而這些陶甕也按照一定的順序分列在“書架”的各個層次。因為陶甕本身是黑色的,和銅“書架”本身的顏色差不多少,而且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和陰影渾然一體,再加上我們心思都放在了別的地方,所以沒有注意到這些書架上竟然還有東西,剛才我們在尋找“弑龍釘”的時候無意中碰到了其中的幾壇,白色的頭顱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很是顯眼,因此我們才發現了彼此身後的怪物。


    “你往北,我往南,數數看到底有多少壇這樣的幹屍。”老鍾吩咐過之後就扔給我一根藍色的冷光棒,我擎著它開始仔細打量。這一打量不要緊,原來四周的書架上全部都是黑色的大甕,而且根據書架位置的不同而放置不同的陶甕,不僅有大有小,而且各種形狀還不一樣。就這樣我和老鍾邊數邊往前走,不大會兒的工夫我就到了一個牆邊,透過一個書架的縫隙,我看到老鍾就在隔壁數著陶甕,我問他:“你那裏有多少啊?”


    “書架上是二十四個,不過地上還有幾個沒有人頭的陶甕裏麵不知道裝的是什麽。”老鍾迴答的聲音似乎離得很遠。“你那裏的情況怎麽樣?”老鍾問我。


    我蹲在牆邊死死地盯住牆邊的一排骨頭,它們用一種奇怪的秩序排列在一起,好似一種奇怪的陣列,有點像小時候在鄉下玩的一種土方棋,好像叫什麽“蹲茅坑”,很簡單的幾個線條,中間一個陷阱,用小石子就可以代替旗子娛樂半天。我突然覺得有點可笑,千年前的古墓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呢,一定是我看到相似的東西進行胡亂聯想。


    我簡單地把我的發現跟老鍾描述了一下,並帶著調侃的口吻對他說了最後發現的這個類似於“蹲茅坑”的民間棋類遊戲。老鍾聽說以後很好奇,表示要過來看一看,不過聽他的聲音好像在離我差不多兩個書架遠的距離。


    “你站在那裏不要動,我過去找你!”老鍾大聲對我叮囑。我應了一聲就透過書架之間的縫隙看他繞過一個一個的書架,就見他繞了半天圈以後,就在我身邊不遠的銅書架旁出現了,但是還是隔了一個書架。老鍾有點奇怪地看了看我,咕噥了一句:“難道走錯了?”然後慢慢退迴去又從另外一個方向開始走過來,這次他選了和剛才截然相反的一條路,然後又快步地走了過來,這次他在這個方向還是隔了一個書架過不來。


    第71節:第十三章 離魂幻象(4)


    怪事,明明我們之間隻有一個書架的距離,但是無論是我走過去,還是他走過來,我們都隻能從書架的縫隙裏看到對方,卻無法走到對方的麵前。


    就在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深入到了這些書架的深處,並且兩個人都開始在書架群裏四處亂轉,書架上擺放的那些陶甕裏的人們瞪著空洞的雙眼無聲地看著我們。


    在差不多轉了有十多分鍾以後,我又迴到了剛才發現“蹲茅坑”棋子的地方,這時候聽老鍾大聲地喊:“小子,我現在就在你說的什麽蹲茅坑棋子的地方呢,你在什麽地方呢?”我無奈地迴答:“我又轉迴了那個地方,我就在那個有棋子的地方。”


    老鍾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我現在就守在這堆骨頭旁邊呢,要麽是你見鬼了,要麽就是我見鬼了,否則不會出現兩個相同的地方,我們卻見不了麵。”


    就在我仔細地看腳下的這堆白骨時,腳下意外地碰到一件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銅製的烏龜,並且在烏龜的背上附著一條蛇。銅龜四肢粗壯,緊抓地麵,銅蛇昂首吐信緊附其上。


    “老鍾,我這裏發現一個奇怪的東西。”我向老鍾報告了這一情況。老鍾聽完描述以後吃了一驚,又詳細地問了我一遍,然後急促地說:“趕緊離開那個方位,朝你能走的任何方位過去。”我聽他講得急促,趕緊從龜蛇旁邊挪開走到旁邊的一個書架旁。我剛離開不到半分鍾,頂多就是三十個唿吸的時間,那個地方竟然刷地一下冒出幾十個銅矛,就像地上突然長出的韭菜一樣。


    我活活嚇出一身冷汗,差一點就變成刺蝟了!我急忙問老鍾現在該怎麽辦?老鍾問我現在在什麽位置,我說在書架旁邊,他讓我趕緊爬到書架上,然後找個壇子挪下去,自己站在壇子的位置上。


    我依言行事,對著一個中年人的陶甕棺材雙手合十道了聲得罪就把壇子給挪開了,剛剛挪動了一下,就感覺身下的書架開始不停地動,左動一下,右動一下,不一會兒就見在書架中間的位置,緩緩地升起了一個平台,台上放置著一個晶瑩剔透的大甕。


    我還以為是挪動了壇子的功勞,準備再挪一個壇子嚐試一下,可是那種若有若無的哭聲再次響了起來,除了讓我的心裏一哆嗦以外,並沒有任何的反應,這時候隻聽見老鍾在大吼:“快來救我,有人要殺我!”我急忙爬到書架上朝下看。


    隻見老鍾雙手捂著臉不停地在哭號,我正準備下去,他突然又停止了哭號,一下站立起來指著我說:“知道你為什麽差點被紮死嗎?”


    我愣怔了一下:“為什麽?”


    “因為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是我的傑作,我要你們死在這裏!”他聲嘶力竭地開始狂吼起來,然後一下子就衝到了書架中間,準備要掀翻中間的那隻壇子的時候卻突然又站直了身子問我,“知道你剛才為什麽沒有死嗎?那是因為我救了你!”


    我又傻了,怎麽他突然變成了這樣?


    “四象之中北方為龜蛇神,名叫玄武。玄武,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由鱗甲曰武,到甲胄為武,玄武主兵之說立。玄武門通常為北門,兇門,北出門也。將軍之出,以喪禮處之,以其必死也。”老鍾不知道從哪裏突然開始背一些毫無頭緒可言,也無邏輯可言的東西,然後指著我用一種從來沒有聽過的語氣說,“你現在就是在龜蛇之位,就是玄武,玄武是北門,北門是什麽?北門就是兇門,必死之門!”


    伴隨著老鍾的突然瘋癲,我突然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依然是淒厲婉轉,似乎有無盡的哀怨含在裏麵,而且這哭聲充滿了攻擊的味道,好像有無數的怨怒在裏麵,還有無盡的恨意無處發泄。


    我吃驚地看著發瘋的老鍾,看他用一種近似於發瘋的狀態在大喊大叫,我急忙喊他:“老鍾!”他聽到我的叫聲後停了下來,然後突然說到:“掌權好啊,掌權可以享盡榮華富貴,掌權可以富甲天下,掌權可以獨霸一方!”然後突然“咯咯”地笑出聲來,大聲地嘶吼,“掌權還可以被滅九族,隻剩下繈褓裏的半條命。”接著便用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調開始不停地念叨和咕噥一些話,反正是從來沒有聽他講過的東西。說著這些發瘋的話語的同時他不停地衝擊我站的這個銅製“書架”,想要靠近我,可是由於中間無論他怎麽轉都隔著一個銅製的書架,他還是無法來到我的麵前,我慌亂地招架著,隨著他不斷地碰撞我站的書架,腳下開始越來越不穩當,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第72節:第十三章 離魂幻象(5)


    就在我準備跳下這個書架、暫時躲避他攻擊的時候,我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地上突然多了很多老鼠,它們碩大的身軀頂著兩雙藍熒熒的眼睛,就那麽一直盯著書架上的我。老鍾猛地一撞書架,剛剛掉下去一個陶甕,裏麵的蠟質幹屍即被它們撕扯了個幹淨,饕餮的吃相讓人一陣陣惡寒。我忍住惡心,想盡快找到老苗然後再讓他看老鍾到底是怎麽了,這時候我突然發現老苗已經從旁邊的書架上慢慢地攀緣過來。但是他攀緣的姿勢異常奇怪,四肢並用,交替向前爬行,活像一隻上了樹的豹子。隻見他爬到不遠處,伸出手說:“來,老鍾被鬼附體了,我們趕緊下去救他。”說著就慢慢地朝我的跟前湊。


    不對,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從老鍾莫名其妙地發瘋,到老苗從天而降地出現,處處都透出不可思議,好像都是隨著我的心意走的,我剛剛想到哪裏,就會有相應的情景出現,如果說老鍾的發瘋還情有可原的話,那麽老苗突然上來就顯得有點詭異了,好像約好了似的。我沒有理他的茬,急忙穩了穩心神,就見老鍾突然停止了發瘋,一臉沉靜地站在那裏,穩穩地說:“還不下來,在那裏看什麽呢?”還沒有等我迴過神來,正在伸手等我抓的老苗就像在空氣中湮滅了一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娘的,幻象,這是離魂術,我好像聽爺爺以前偶爾念叨過,這是用邪術讓闖進某個地方的人根據自身思維所幻化出來的一些虛擬形象,不僅有聲有色,而且恍如真人。


    離魂術所激發的條件非常苛刻,據說是根據戰國時代道家的一些方術演變而來的,最初是方士們為了煉丹,無意中發現礦石裏的一些成分在燃燒的時候所散發的一些煙霧會讓人產生一種隨心所欲的錯覺,這些道士就認為自己煉製成了仙藥,能用這些仙藥讓人飄飄欲仙,然後宣稱這樣就可以羽化成仙,可惜成仙的沒幾個,倒是吸入這些礦石的化學毒煙嗝屁上天的為數不少。當然這是所謂現在的科學解釋方法,而流傳在陰陽風水界則是這樣的說法: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春秋戰國時代,一些方士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就煉製了一種邪術,在極陰之地葬以活人,然後用這些死人在死亡的時候充滿怨念的腦漿曬幹和粉加以調製,布灑在燈油中,燃著之後就會讓聞到的人產生類似於那些亡靈生前記憶的幻象,而且往往可以通過一些淒厲的厲鬼形象殺人於無形,是戰國紛亂時代王國貴族們互相殺人滅口的必備良品。


    可是在墓室裏用到這些東西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僅僅為了防盜墓賊就下這麽大的工夫?而且在這個墓室裏,沒有可以點燃的任何東西,我也沒有聞到任何有異常的味道,等等,好像每次我的眼前出現錯覺的時候總能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難道是這些哭聲擾亂了我的心神?


    想到這裏,我急忙用手指用力地插進耳朵裏,狠狠地壓製住鼓膜,一點聲音也不讓透進腦海,竭力把自己的心緒慢慢平和下來,盡量做到像明台一樣清靜。


    過了半晌,什麽感覺也沒有了,沒有了撞擊,沒有了老鍾的叫喊,也沒有了幻象,我依然用手指堵住耳朵,然後輕輕地張開眼睛。這時候我才發現,被我挪開的那隻陶甕竟然跟其他的陶甕不一樣,陶甕上所種的那顆人頭,他竟然是有眼睛有耳朵的,而且眼眶裏隻有一雙充滿眼白的眼球而沒有一絲絲的黑眼球,我看了幾分鍾後歎了口氣,告訴自己仍然沒有脫出幻象的範疇,重新閉上眼睛,然後用力地從心底睜開自己的眼睛。


    這樣過了大概兩分鍾左右,我重新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依然是銅製的書架,依然是黑色的陶甕,而陶甕上的蠟質人頭還是光禿禿無耳無眼簾的肉球。旁邊的那些書架也豁然開朗,仿佛不是剛才如同迷宮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找不到路的迷魂陣了,重新恢複到了我和老鍾在找到“蹲茅坑”旗子之前的模樣。


    而此時,老鍾既沒有瘋也沒有狂,依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理智冷靜的老鍾,隻不過此刻他正蹲在地上很專注地研究那個被我戲稱為“蹲茅坑”的棋子。


    第73節:第十三章 離魂幻象(6)


    這是中原農村經常玩的一種地頭遊戲,僅有一個方框和中間兩條交叉的直線組成,但是在某條線路上會有一個預先設置好的陷阱,稱之為“茅坑”,對弈的雙方就在這簡單的幾條線上按照特定的規則來迴地挪動雙方僅有的幾枚棋子,直到其中一方被擠得蹲進了“茅坑”淹死,就宣告對方的勝利。


    雖然現在這個位置上的白骨和農村玩的土棋子很相像,但是仍有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那個被稱之為茅坑的陷阱一般都被設置在邊路,這樣雙方就會盡可能的多殺幾個迴合,這樣就提高了玩棋的樂趣。可是眼前所放置的這個圖樣,卻把陷阱放到了中間,這就表示,所有的棋路都有可能會經過陷阱,隻要一個不小心,就會直接斃命在“茅坑”裏。


    “照你說的,這個棋下得充滿殺機啊!”老鍾好像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表情,“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照著這個棋路走就應該能夠離開這個墓室中心,迴到我們剛才和老苗一起來的入口處了。”


    聽完了他的話,我冷笑了一下,我說你還真把我當成了傻子,你當我不知道這是四象離魂陣,用七七四十九個幹屍,和七七四十九個鎮魂鈴做成的詛咒陣,可你什麽人不好詛咒,偏偏要詛咒自己的兒子,還有,你不要想著你爬在我師傅的背上,我就當你真的不存在,剛才在龜蛇玄武位上你導演的這出離魂戲很精彩,是不是在白虎、朱雀、青龍位上還各有一出好戲在等著我呢?


    話音剛落地,老鍾忽地一下站起了身,慢慢地直立起來的身形中,赫然是兩個重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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