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害怕此刻他的神情,趕緊扶好他。剛站穩,他拿起手電就往頭頂照。


    “老天!”我差兒點叫出來,因為此刻我們的頭頂已經是漆黑一片,我們下來時的那個洞口已經無影無蹤。敢情我們闖的是一個困龍宮!傳說很多帝王怕自己陵墓被掘,就會在自己的陵墓周圍設置一些類似的偽裝墓室,放置一定的陪葬品,等盜墓賊下墓掏明器的時候,墓室裏那些被觸動的機關就靜悄悄地合上,盜墓賊就隻有被困死一條路。換個通俗的講法,我們倆就像被裝進了火柴盒的蟑螂,火柴盒現在合上了,我們倆隻有悶死一條路。


    當我把這個從地下建築類學術著作《地陵誌》裏看來的東西講給老頭聽的時候,老頭說也隻有你們家會藏有這類書,可這不是你說的那種困龍宮,其實從張老娃家開始看到那尊神像開始,我就想到了一個傳說,一個有關秋稷寺的傳說,以及那個傳說裏所包含的秘密。老頭說話的語氣已經愈發的沉重,仿佛是不堪這個秘密帶來的重負。


    “什麽秘密?”我還在舉著微型手電四處照頭頂,妄想從頭頂的洞口裏找出蛛絲馬跡。


    “你知道當年為什麽要叫秋稷寺嗎?”老頭問我。


    我愣了一下,這個還真不知道,好像老鍾給我的資料裏沒有提到,隻是說建立年代無考。“秋稷寺,和這個墓室有關嗎?”我追問。


    老頭不理我,扭頭走向了這個四方磚室中間的那個石棺。


    這個石棺顯然不是精細之作,但令人驚奇的是,石棺的頭頂卻蹲著一條s形石刻的蛟龍,蛟龍肩生兩片小翼,四爪踩踏石棺頂部,整個造型呈威嚇狀。據我所知,中國龍裏的形象很少有帶翼的形象,但是有一種龍卻有翼,那就是當年曾隨黃帝征伐蚩尤的應龍。相傳蚩尤被黃帝斬首以後,身體依然作怪,黃帝就派了應龍前去剿滅,後來就在蚩尤的墳墓上塑造應龍的造像來鎮壓蠢蠢欲動的屍身。老頭看到這個龍以後苦笑了一下:“還真的是應龍,看來,當年的傳說十有八九是真的!”


    四下亂找的我突然很驚奇地看到石棺的四角用粗大的銅製鎖鏈牢牢地鎖住了支撐石棺的四個大柱子,而柱子下麵好像有一對人腳,我指給老柳頭看的時候,他卻一言不發動手去推那個石棺蓋,就在他剛剛移動了那個石棺蓋的時候,就看見石製應龍的兩顆眼珠突然紅了起來,仿佛是兩顆充盈了血液的燈泡,我心裏暗叫不好,趕緊去拉老頭,隻見那棺頂的應龍突然發出一陣“刺啦”的聲音,從尖尖的龍嘴裏噴射出一陣陣的氣體。我倆立刻捂著鼻子退後,可是僅僅是一陣莫名其妙的氣體,臆想中的毒氣和煙霧都沒有出現,反而是一陣類似於土腥氣的味道彌漫在磚室裏。


    看來設計這個機關的匠師什麽都算到了,唯獨沒有算到時間的力量,再偉大的機關在時間的麵前其抵抗力等於零,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也許機關匠師有通天的巧術,可是無情的時間會腐朽、摧毀一切。


    老頭幾乎是立刻撩起來衣服,扯下一塊布用我們在韓王陵裏的方法土製了一個防毒麵罩。看來人尿解毒這個道理好像很多人都知道。我們倆都蒙著一塊臊臭的爛布,在認定確實沒有毒氣後才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具石棺。


    老頭一邊圍著石棺轉,一邊示意我搭手一起挪動棺蓋。從下到這個磚室開始我就一直在揣度這個磚室石棺裏躺的是何人,簡陋的墓室,但是卻有著陰毒的機關,而且這個石棺處處透出詭異,這些機關似乎不是為了防止盜墓賊窺視墓主的明器,更多是為了防止人們打開這個石棺,難道這個石棺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懷著這個心思我們輕輕地移開了石棺蓋,看來當年的機關師對自己設置在應龍裏的毒氣機關很有信心,認為肯定沒有人能逃開那一劫,所以接下來我們沒費勁兒就打開了這個石棺。


    打開這個棺材的時候,我竟然渾身一哆嗦,一股寒氣撲麵而來,當石棺蓋從我麵前一寸寸移開,那種陰寒之氣更重了,麵前的這具石棺突然變成了一塊南極地底的一塊千年寒冰,那種寒意徹心透骨,而看到的情況更是讓我根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一個骨架奇大、骨骼粗獷的屍骨痛苦地蜷縮在石棺裏,在其仰麵朝天的頭顱上,眼睛、鼻子和嘴巴裏赫赫然釘了四根黃燦燦的金釘,而這四根銅釘是透過一副詭異的金黃色麵罩蓋在這個屍骨上的。整個石棺就像是開足馬力的冰櫃,寒氣刷刷地四處外溢。我抬頭看老柳頭,他也是一副鐵青的麵孔,正緊盯著棺材裏的屍骨。


    但是,如果我沒有眼花的話,那麽,他身邊的那個人是誰?隻見對麵的石棺旁,並排站了兩個老柳頭,都用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地盯著石棺裏的那具屍骨,隻見其中一個老頭,輕輕地抬起頭,一副煞白的麵孔,竟然衝我淺淺一笑,露出來滿口赤裸的枯牙,而且他嘴裏赫然是一個黑洞。就在我想要驚叫之際,那個老頭一下就不見了,隻見另外一個老頭依然不停地查勘這棺裏的屍骨。我剛想過去,就發現我的身邊趴伏著一個人,著裝是那麽的熟悉,而且他手裏的東西也那麽的眼熟。靠,這不是我嗎?“我”仰起蒼白的臉衝我微微一笑,好像是一起看風景的朋友給我一個友好的招唿,看到一個完整版本的“我”在衝我笑,我的後腦一陣發暈,渾身都抽緊了。


    就在我準備抽出腰裏的“辟邪”給他一下時,就感覺自己被一雙大手緊緊地抓住了,耳邊響起了一聲炸雷似的吼聲:“你要幹嗎?”隻見老柳頭憤怒地看著我,我的匕首正對著自己的胸口。


    我結結巴巴地把剛才所看到的東西說給他聽,他“哦”的驚異了一聲:“你竟然還是個雙瞳?”又來了,又來了,拜托大爺大叔們,你們能給我解釋一下什麽是雙瞳嗎?


    老頭沒有搭理我的要求,而是一個勁兒地追問我到底都看到了什麽?我把自己看到的都描述了一番,他才喟然一歎:“看來,老祖宗說的是對的,這個秋稷寺的確是來鎮他們的。”


    “什麽? 鎮他們?鎮誰們?老爺爺,您別打啞謎了好不好,從進墓到現在,我還懵懂著呢,您能不能告訴我,您這麽匆忙下到這裏,又打開一個這麽風格詭異的棺材,還說了一通跟佛家禪理一樣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原因?”


    “鎮誰們?”老頭無聲一笑,臉上一下就堆積了半個世紀的滄桑,手指一指石棺裏的那具屍骨,“當然是鎮他們了,無論是從這個道觀還是我們見到的六丁六甲陰神像都是來鎮守他們的!”


    當我隨著老頭的手指望石棺裏看的時候,頭皮一下就麻了,頭發也乍起來了,石棺裏哪裏還有什麽屍骨,隻有一大攤黑色的枯炭似的物質,隱約之間看著像個人形,在臉部的位置牢牢地釘著一隻黃色麵具,顏色已經很黯淡而且缺乏光澤度。


    “小子,你剛才真的看到有兩個我和兩個你?”老頭一本正經地問我。我直愣愣地盯著他的身後,不知道是該答應他的話,還是應該先尖叫,因為就在他的身後,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人正慘笑著伸出兩隻手,悄悄地朝他的脖子伸過去。


    “啊!”我驚叫了一聲。老柳頭吃驚地看著我,而他身後的那個人就在這一聲驚叫中無影無蹤了,我連比畫帶指地跟他講述了剛才我看到的東西,老頭聽了之後臉色輕輕一變:“六丁神將現在被我們找到了兩個,而且張老娃和我們打開了兩個石棺,那個人石棺裏出現的人腳估計是你陰瞳看到的幻象,就和你剛才所看到的那些東西一樣,他們終於耐不住寂寞了啊,他們終於出來了!”老頭長歎一聲。


    我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了,而老柳頭此時倒是鎮靜了心神:“小朋友,我們都低估了這個人的道行,無意中打開的這個棺材恐怕還真要給我們帶來點麻煩不可!”


    “什麽麻煩?”我有點不安地問他。從開始見到他到現在,我從沒看到他像現在這麽嚴肅。“你除了知道我們柳家是蟲王之外,你爺爺還有沒有跟你說起過我們家別的什麽事情?”老柳頭邊察看四周的磚壁邊問我。


    我搖頭,心說,就你們家那點破事我還是聽老鍾說的,至於別的還真不知道。


    “你知道我們家在此地待了多少年嗎?”老頭轉到了石棺對麵,“從太宗皇帝到現在,差不多一千四百年了。”老頭搖晃手指,定定地看著我。


    我心裏大致計算了一下,那是隋末唐初了,至於他說的太宗皇帝沒跑,一定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了。但是我心裏一陣發急,心說老頭你別在這裏擺弄你那點家史了,趕緊把咱弄出去才是正事。


    “我們家為什麽在此居住了這麽長時間依然沒有搬遷,甚至隨著人搬往南朝又遷移了迴來,你知道為什麽嗎?”老頭頗有點激動。


    我搖頭。


    “就因為我們是太宗皇帝赦封的鎮陵將軍,鎮守這一座千古大陵,鎮守這裏被鎖住的一班文臣武將,鎮守住這裏化解不開的一群冤魂,”老頭很激動,“為什麽要修秋稷寺?我們家最清楚,那是為了鎮守此地下麵的大陵,以前老祖宗一代一代往下傳這個故事的時候,我跟你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以為是老祖宗說故事哄小孩,可是今天我看到了這個,才知道原來在這秋稷寺下麵三丈之下,真有這座陵墓,真有這幫人!”


    老頭指著那副石棺頂頭的正中間一個勁兒地激動,我湊過去看了看,幾個繁體的魏碑字,隻見那上寫道:“丁亥拘我魂。”我有點懵懂地看著老頭,老頭見我一副迷茫的神情,就用了一片衣服托著那個渾身通體瑩綠色的惡神像過來,在它的胸口位置也有幾個細不可辨的小字:“文仁通神威。”我還是不懂,依然是一副迷茫相,無辜地看著老頭。


    老頭可是真急眼了:“你們家是機關世家,就算你爺爺不信邪不教你那些所謂的什麽九宮八卦陣,可是這六丁六甲在古書還是有記載的,你該不會連六丁神將都不認得吧?”


    我搖頭說:“柳爺爺,你別指望我了,我壓根就沒接觸過,我爺爺也沒教過我!”老柳頭一臉不相信地看著我:“那你是怎麽做上巡陵將軍的?”


    聽到他這話我吃了一驚:“您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小子說起你爺爺的時候我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年輕的時候雖然和盜墓賊打交道但是卻不喜歡他們,你小子能涉獵這一行,隻能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被招安做了巡陵將軍!” 老頭很得意地說完這番話,卻又長歎了一聲,“本來想指望你帶我出這個六丁六甲困龍鎖呢,看來這下是沒指望了!”


    我脊背上一陣涼汗,心說我還指望您老人家呢。


    “你剛才說你們家是什麽來著,鎮陵將軍?”對於他蟲王突變鎮陵將軍的身份我有點懷疑。這年頭假貨太多,自造的品牌尤其多。


    老頭連理都不理我,一個勁兒地看著四周的磚壁,似乎在找什麽接縫,直到我又問了一遍他才說:“現在我們要趕緊從這裏出去,否則就真的憋死在這裏了!”


    我這才想起了這茬,趕緊四周查看了一番,卻發現我們現在處的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根本無跡可尋。我有點泄氣,但是不絕望,因為最多等我們堅持到天亮,老鍾他們一定有辦法把我們救上去的,相信就是掘地三尺,也會把我們挖出來,何況,上麵還有一個守候的張老娃呢,看情形不對他肯定會去叫人的。


    老頭聽了我的推測冷哼了一聲:“你還以為我們現在還在下來的那個墓室呢?說不定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別的墓室裏。”


    他說這番話我聽不懂,老頭蹲在地上給我畫了一幅圖:“你玩過輪盤吧?”我點頭。“我們現在就在輪盤的一個格子裏,可是輪盤一動,我們就到了另外的一個格子裏,張老娃那個紅薯窖剛好開在一個輪盤的格子壁上,我們掉進來了,輪盤就開始動了!”


    “別急,您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墓室是會動的?”我的天,那是什麽動力啊,催動這麽大的磚室,還可以一兩千年不停地轉動。


    老頭冷哼了一聲:“動什麽動,你還真當這是個圓形輪盤了,隻要封陵印牆夠結實,有人鑿開口子進來,旁邊的封陵印牆砸下來把口堵死就完了,據老祖宗們說,這樣的墓室總共不知道有多少個,是一模一樣的,這些墓室拱衛著一個大的地陵,而且這些墓室是相通的,這些墓室也都有通往中間大地陵的甬道,這些墓室分別是保駕臣和殿前將軍的陵墓,而中間的地陵則是皇帝、天子、龍,所以才叫六丁六甲困龍鎖!”


    怎麽又出來殿前將軍和皇帝,難道這裏曾經是個帝陵?可是除了郭威以外,我沒有聽說有哪一朝皇帝埋在新鄭了啊,要是皇帝的話,又為什麽建了一個六丁六甲困龍鎖這麽個不吉利的東西來做帝陵?


    老頭沒理會我,還是用手裏的槍把不停地四處敲打,想從中找出來一些機關竅門什麽的。我的腦海裏還是揮之不去剛才那個猙獰的人臉,我又一次看了一眼棺材裏的屍體,這一看不要緊,卻有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發現,因為,那個屍體的姿勢明顯和剛才不一樣了,如果說剛才是仰躺的姿勢,那麽現在則變成了側身,但是那個銅麵具還是牢牢地釘在屍體的臉上。


    能自己翻身的屍體?這個想法從腦海裏一冒出來我就覺得脊梁嗖嗖地冒涼氣,慢慢地逼近棺材想仔細地看看這個突然發生變化的屍體,就是一堆枯炭而已,沒什麽可奇怪的,可是我依然感覺到有種很不好的感覺,這種感覺叫做陰森。


    我也察看過四周,除了四麵牆以外沒有別的什麽出口,而且兩間房子大小的鬥室裏,老頭已經敲遍了四周的每一塊磚頭,無奈發出的都是實心的“夯夯” 聲,要是真的像老頭說的那樣是一個連一個的套間,那麽最有可能連接下一個房間的機關就是這個棺材了。


    就在我準備用手去摸那石棺裏屍體的銅麵具時,老頭一驚一乍地說:“你要幹嗎?難道你還真的要把他放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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