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從棺材裏冒出頭的老頭無奈地說了一句:“我尿憋不住了!”這時候旁邊趕緊有人去攙了老頭出來如廁,剩下的人則把我倆團團圍住,目光深邃。


    我們倆有點傻眼了,本來還嚇得哆嗦成一團跟篩糠似的,這會兒也開始慢慢迴魂,覺得身上溫度開始慢慢往迴升。


    等眾人把老頭扶迴來,我們才搞清楚,他們認錯人了,把我倆當成了另一夥人,而老頭裝死的真正目的也是要騙過另外一夥人。我們倆一潛進靈堂就有人發現了,他們以為是另一夥人悄悄來探老頭子是不是真的去了,所以故意撤去了守靈的人,讓我們自己開棺驗屍也好打消我們的顧慮,哪知道老頭子在這關鍵時刻憋不住尿了,敲棺材給信號要出來尿尿,這才演出來一部活詐屍的鬧劇。


    當得知我是老婁家的孫子時,老頭的臉色頓時緩和起來,眾人也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意思,老柳頭說起來還是和我爺爺有些交情的,拉住我好一頓親熱。老頭話也挺多,雖然有點老朽卻也是個性情中人,十分可愛,可是想到剛才我們倆卻分明看到了老頭的離魂出魄,說不定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我心裏不禁又一沉。


    這個老頭子真的是當年蟲王的後人,可是他們恪守祖訓絕對不炫耀技巧,專心務農,心甘情願地做一介普通老百姓。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又把他們重新推進了是非的旋渦,以至於到最後演出來假死活祭的鬧劇。


    柳家老爺子身體康健,除了緊守家傳蟲術密不外傳以外,還喜歡一樣事物,那就是養狗,家裏養了好幾條鬥犬,平素無事,三五裏村落裏有喜歡養狗的也趁日頭好放在一起比畫比畫,偶爾百十塊錢做彩頭,圖的也是一個樂。


    後來有人找到他,說鎮上新來了一隻惡犬,已經鬥斃了方圓幾十裏的五條好狗,柳老爺子很生氣,本來鄉下民風淳樸,鬥狗一事就是圖個身心愉快,並沒有死戰到底的規矩,可上來就咬斃人鬥犬的真還沒聽說,後來聽人說是一個外鄉人引領了一條惡犬,好多犬友都上門力邀柳老爺子出山,為的是出這口惡氣。


    柳老爺子也是小孩心性,牽出一條狗就直奔賽場而去。柳老爺子到底是調教有方,他的“小豹”一上去就卡住了對方鬥犬的喉嚨,老頭趕緊讓“小豹”鬆口。誰知道對方立刻陰了臉非要再比一場,老爺子贏了一場心裏高興,說來就來,然後又放了“小豹”上去,誰知道三個迴合下來“小豹”落敗,對方卻沒像往常一樣讓自己的狗把“小豹”給咬死,反而得意地說,老頭的狗不過如此,還是迴家吧。老爺子平時傲慣了,哪受得了這個,轉頭迴家把自己最心愛的“黑虎”給牽了出來,結果一比,把對方也嚇了一跳,黑虎是一條純種鬥犬,野蠻兇悍自不必說,而且在老頭的調教下技巧出眾,成績斐然。


    結果,對方三條鬥犬都在黑虎麵前落敗,雙方約定三日後再戰。三日後老頭牽著黑虎去了,對方也拉出來一條看起來高大威猛的狗。老頭一看就笑了,明顯是一條雜種狗,架子挺大,也就是樣子好看,沒什麽實際戰鬥力。就要開始之際,對方攔住了老頭,說這次咱博點彩頭吧,我要是輸了,這遝錢就是你的,你要是輸了,也輸給我相同的錢數,老頭大眼一瞅可能有萬把塊錢,他還真不在乎這點錢,於是就痛快地簽了字。


    雙方一開鬥,老頭就傻眼了,那隻糠菜狗哪裏還有一點傻狗的樣子,上去兩個撲閃,黑虎就快要斃命了。老頭還沒迴過來神呢,人家就獰笑著拿著合約過來了,說老爺子一共五十萬您老給錢吧。老頭說胡扯,這遝錢哪有五十萬啊?頂多一萬塊。誰知道人家從錢裏一撥弄掉出來一張簽過字的支票,數目正是四十九萬,而且合約上寫得清清楚楚,欠人家五十萬,還用的是欠條,有理也沒處訴去。老頭這下可傻了,說沒錢,那人說沒錢也行啊,老爺子把您家的《蟲術冊》拿出來抵吧。敢情,繞了這麽大一圈,人家是衝這個來的啊!柳老頭頓時臉色煞白。


    “反了他們,還有沒有王法,這不是設套讓人往下跳嗎?簡直是太惡劣了!”剛迴過來點神兒,我就開始義憤填膺並擼袖子挽胳膊。


    相比我而言,宋旭東就沉穩了許多,他一眼不眨地盯著老頭,直到看得老頭目光開始躲閃:“柳爺爺,你恐怕還隱瞞了點什麽吧!”宋旭東用手撚起一個東西,老頭一看那東西臉色頓時煞白,原來是一隻金黃色的螞蟻,自從聽我講過噬金蟻的特殊習性以後,宋旭東就倍加留意那個八字胡,說不定鎮上那起盜案也與他們有關。


    當時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老頭肯定拿不出五十萬,自然也不會把《蟲術冊》交給他們,他們提出變通條件,讓柳老爺子派一個精通蟲術的子弟跟他們幹一趟活,隻要這趟活幹完,什麽都兩清了。柳老爺子知道他們肯定要幹非法的勾當,而且中原一帶古墓多為毒蟲機關,極有可能是下墓探穴,在對方一再保證安全的情況下, 他才無奈地派了自己唯一一個學過蟲術的侄子跟著他們去了。也幸虧他們帶了這個侄子去,這幫人最後才能全身而退。


    當他九死一生的侄子帶著一小琉璃瓶噬金蟻迴來的時候,他差點兒沒坐地上。能用這種噬金蟻的墓穴,墓主身份有多高自然是不言而喻,特別是當他聽侄子說對方要找一個無火自沸的杯子時,老頭子當下心裏就一陣明亮,這夥人是奔著祝融杯去的啊。


    誰知道這夥人沒有拿到祝融杯心裏不甘,又盯上了另外一件國寶七寶龍璽盒,再次找到柳老爺子的侄子要他再為他們幹上一把。這個侄子是個老實人,斷然拒絕,誰知道那夥人拿出來柳老爺子的欠條說要麽還錢,要麽再走一趟。柳家有把柄落在人家手裏,自然不敢高聲了,百般無奈之下就想出來這麽一個大操大辦活死人的鬧劇,債主一死,他們手裏的欠條自然無用了。可是對方依然不依不饒,要求柳家交人。


    我安慰老頭子說沒事,這個事情我去跟我爺爺說,其實我的意思是通過調用老鍾的官方力量,將這夥盜墓賊一網打盡,因為柳家人對巡山將軍很敏感,所以我們倆在介紹自己身份的時候都是用的世家名號,我自然是報“活魯班機關婁家”,而宋旭東卻頂了“湘西趕屍苗家”的名號,當他說出來這個名號的時候,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衝我使了個眼色,我也趕緊配合,對一臉疑問的柳家老爺子說要用爺爺的關係來調停。


    老頭子一臉無奈地說:“大侄子,沒用的,就是你爺爺來也沒用啊,我們這些世家都老朽了,人家可不賣這些老東西的麵子。”接著又豪氣萬丈地說,“當年,提起我們蟲王世家哪個不恭敬,”但是又換上了一副委靡像,長歎一聲,“現在是個人都能欺負我們了!”


    “人家現在都是用的法律,用的火器,人家有錢,有勢力,把黑的合法化,我們鄉下老頭子不懂法,被人擺弄了也不知道怎麽辦!”到底是遲暮的家族,連說話的語氣都顯得底氣不足。


    我當即決定聯係老鍾,讓他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趕緊把這夥盜墓賊繩之以法,這樣,柳老爺子去了心頭之患,就可以順利地替老鍾醫治腦後的黴血了。就像無數主旋律電影一樣,邪不勝正,主人公終於把壞人都抓了起來。


    等我張牙舞爪地把這些向老鍾匯報的時候,隻換來了他淡淡的一句:“哦,知道了,把電話給小宋!”我很鬱悶地看著宋旭東捂著電話小聲地說著什麽,然後不停地點頭說是,最後還看了我一眼。我那個氣啊,這次我是總指揮好不好,你隻是我的助手兼司機!


    接完電話以後,宋旭東對我說:“明天一早我們去找連所長,老鍾他們一切都布置好了!”我剛想發泄一下不滿,就聽見他對柳老頭說:“你馬上聯係對方,明天我們要再跟他們鬥一場,從哪裏輸掉的,要從哪裏贏迴來!”聽了這個話,我開始有點犯嘀咕,怎麽跟我想的不一樣,而且越來越覺得自己好像又被人擺了一道,就是這個一臉陰笑的宋旭東還有那個藏在幕後電話遙控指揮的老鍾。


    第二天,在開往那個鬥狗場路上的時候,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我肯定是被人隱瞞了什麽東西。因為第二天我們剛一到派出所,連所長什麽也沒說,就開過來一輛皮卡,皮卡後麵裝了一個覆蓋著帆布的大鐵籠子,一股殺氣透過籠子直撲麵門。對於我這種歸陽藏陰體質來說,屬於精神力很強的敏感體質,對外界任何威脅都能比別人先感應到,而且坐在副駕駛的時候,隻感覺後麵似乎藏了一個帶槍的兇犯。


    透過窗戶玻璃,我看到連所長好像把一盒很熟悉的東西交給了宋旭東,我認得,那是我們在古墓裏揀上來的馴獸哨,據說是千年以前的東西了。老鍾那個小氣鬼,怎麽舍得把這個東西交過來。


    宋旭東剛一上車,我就向他索要那盒馴獸哨,心裏發狠,老子九死一生才弄過來的東西,怎麽能讓別人用。他笑了笑,什麽也沒說,就把獸哨交了過來。


    我摩挲著這盒泛著千年時光的馴獸哨,打開盒蓋,發現裏麵的九隻銅哨全部都經過了處理,原來的汙垢和銅鏽全都不見了,取代的是隱隱透著寒光的青銅色。


    我隨便拿起來一隻,放在口中吹響,完全是毫無章法的吹奏,一陣類似風過山澗的聲音從銅哨裏傳出來。就聽見我的背後突然響起來一聲咆哮,隨著這一聲狂吼,皮卡後麵的鐵籠子猛地“哐當”一聲巨響,整個皮卡也隨著這一聲歪擺了一下,似乎是行進的路上遇到了大坑。我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一股衝天的煞氣從背後直衝腦門。


    “後麵你拉了一隻獅子嗎?”雖然兀自鎮定,可是我的聲音還是掩飾不住地顫抖。


    宋旭東微笑了一下,一手把方向盤,一手接過我手裏的獸哨,把它放好。這時候後麵的咆哮聲音開始慢慢地小了下來。


    這下我老實了,一路無話,再也沒敢碰那盒獸哨,心裏一直提防著背後鐵籠子裏那隻怪物。


    這是一個由舊供銷社遺棄的破舊化肥倉庫改成的鬥狗場,位置偏僻,四下無人,的確適合兇獸的廝鬥,場邊上照例備了一排木棍防止兇獸狂性大發傷人。


    出乎我們的意料,對方並沒有來勢洶洶,人也不多,隻有兩個瘦高的年輕人,一個臉上有不大的三道傷疤,像是被老婆給抓破相了,另外一個在右下巴上有一顆痣。 那個臉上有疤的自我介紹:“我是張宇,這是我表弟張旭,聽柳老爺子說你們也是土撥鼠家的,大家圈內人不說圈外話,盤盤家裏大人貴姓,咱們照規矩來!”


    我心裏一樂,看來這兩個家夥都沒敢報真姓名啊,明明姓趙卻非要說自己姓張,也不怕襯衣下麵那塊銅銘牌跳起來罵娘。


    柳老爺子一撇嘴,臉色很難看,手裏還牽著他那頭還沒養好的鬥犬。


    宋旭東剛準備開口說話,我搶先一步邁出去:“我姓呂,太原人,這位姓潘,是開封人,與柳老爺子祖上是世交,因此這次想替老爺子說和說和,大家都是年輕人,沒有什麽想不開的,嘿嘿。”我自認為這番話說得很圓滑很到位,可是宋旭東卻狠狠地瞪我一眼。


    那倆人聽了我們的話後竟然相視一笑,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但是兩人很快收起了輕慢之色:“既然你們想替柳老爺子說和,咱們還是按規矩來,要是還錢,咱們立刻現撥,如果要是想見個真章,咱們就別浪費時間了,牽上各自的鬥犬往圈裏放。”


    爽快,我就喜歡這樣的人。隻見他們轉身從外麵牽過來一頭大塊頭的狼犬,耳尖直立,尾尖朝上,四爪粗大,爪鉤很長。但是細看眼睛卻混濁不堪,一點也沒有純種鬥犬的風采,粗一看似乎是本地的笨狗和鬥狗的雜交品種,柳老爺子就是被這外表騙了,其實這條狗一點也不簡單。這條狗剛一入場,柳老爺子那條狗就驚慌失措,拽著鏈子使勁兒往外奔。老頭使勁兒嗬斥,然後用力往迴拽好容易才穩住那條狗。可是兇悍一時的鬥犬“黑虎”麵對這條雜種狗竟然顯得焦躁不安,來迴地躲閃。


    那倆家夥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不屑地指著“黑虎”說:“還是這條狗嗎?先說好,咱圈裏的規矩,喂藥的狗可是三倍地罰啊!”


    我想起來皮卡後那條兇獸,嘴角獰笑了一下說:“放心吧,肯定不是這條狗,一會兒你就見識到了!”


    說完我轉身到車上拿下來那盒獸哨,徑直走向皮卡後麵,吹響了獸哨。鐵籠裏頓時傳出了一陣狂暴的吼聲,聲音不大,但是卻低沉有力,仿佛是重型坦克壓過路麵的聲音。本來狂躁不安的兩條狗全都愣了,牽著那條雜種狗的兩個年輕人也愣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手裏的獸哨,結結巴巴地說:“你們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我得意地衝他們揚手:“別管怎麽來的,咱們先比完了再說!”


    我示意宋旭東拿著獸哨,因為我還真沒膽子去掀開蒙在鐵籠上的帆布放開籠子,誰知道裏麵是不是一頭獅子。


    宋旭東很麻利地跳上車,一把掀開蒙在鐵籠上的帆布,等我看清楚了這條狗的樣子一下就愣了。形體似小驢子,寬闊的嘴吻,全身遍布著光滑黑亮的短細毛,深邃的眼睛裏滿是兇煞之氣,眉毛上有一簇黃毛,皺眉怒吼之際一股威嚴之氣頓生。


    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我以為是一條藏獒,沒想到是這麽一條兇犬,可這條狗能行嗎?因為我已經看出來對方那條狗可是歐洲最兇的高加索犬和阿爾卑斯大型白狼雜交品種。這得益於我一個酷愛養狗同學每日裏各種論壇資料的熏陶。


    “不是藏獒嗎?”我吃驚地問宋旭東。他向我擺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拿過我手裏的獸哨,吹出來一陣輕緩柔和的聲調,然後慢慢地靠近那隻狗,隔著籠子小心翼翼地解開了鎖鏈。那條狗看了一眼邊吹邊走近的宋旭東竟然沒有提起一絲一點敵意。很快,宋旭東就解開了籠門,手裏挽著那條鎖鏈,帶著這條大黑犬從皮卡上跳了下來。就在路過那條名叫“黑虎”的鬥犬時,那隻兇悍無兩的鬥犬竟然悄無聲息地蜷縮了尾巴,頭伏在兩爪之間,一動不動。


    我吃驚地看著那條大狗邁著王者步伐,帶著一股傲氣入場,整個鬥犬場的氣氛隨著它的入場為之一變,原本聒噪的其他鬥犬忽然之間都無聲無息,仿佛整個鬥犬場隻有這條傲視萬物的黑犬存在。


    那條雜種狗像瘋了一樣使勁兒地往外拖拽鐵鏈,不停地想要逃離鬥場中心。使勁兒拉扯著這隻狗的兩個年輕人也傻眼了,那個臉上有抓痕叫張宇的年輕人看著宋旭東手裏的狗眼睛就像是長在了上麵,另一個看了半天突然驚叫起來:“天啊,青海獒王,這可是活佛的坐騎啊!”我被他這一喊也弄愣了,不轉眼地盯著這隻看起來什麽也不鳥、渾身懶洋洋的大黑犬。


    “青海獒王?”我試探著問宋旭東。


    “虧你還能認出來狼和狗的雜交,難道你就不認得青海獒王嗎?隻知道有藏獒!”


    “我們輸了,不用比了。”那個叫張宇的年輕人抖抖手裏的鐵鏈子,頹然認輸,把狗往車上裝,還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我們的青海獒王,那眼神活脫脫是一個酒鬼遇見了一瓶百年陳釀的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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