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就看見急救室外麵的走廊裏,有各色人等,麵帶急色匆匆而過。紅色的急救燈大開,但是,急救室的門似乎沒有封閉,好多製服和學究模樣的人不斷出入。我正在考慮如何混過去的時候發現旁邊有個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盯著我,我抬頭一看,是上次帶我去取人乳的小護士。這麽晚了,她竟然還在值班。


    我衝她點了一下頭,打了一個安靜的手勢。沒想到她誤解了我的意思,直接把我帶進了急救室,結果,一進急救室我就愣了。


    隻見老鍾正虎虎生威地指揮著身邊的人不斷忙碌著,這和我剛才聽到的他發燒的信息一點兒都不吻合啊,難道是我聽錯了?找了一下,沒發現老苗的蹤跡,難道是老苗病倒了,屍毒發了?


    “閃開!”一隻大手一把推開了我,隻見老苗推了一台急救車過來,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徑直走向了被幕布遮擋的無菌室。老鍾這才發現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進來,不過他沒顧得上理我,隻是指了指旁邊的休息椅,示意我到一邊待著去。


    我疑惑地坐到了一旁,隻見旁邊坐了一個年輕人,也是一臉困倦地看著我。我衝他笑了一下,他給我一個後腦勺,然後抽出來一支煙點燃,剛噴了一口,就被我故意誇大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有點兒不舍地擰滅了手中的煙。我看了一下,是一支盛世金典,怪不得呢,這家夥浪費了,哈哈,心裏暗爽。


    正美呢,隻見裏麵的門開了,穿著全身無菌服的老鍾出來衝我招手,我一躍而起,誰知道他不耐煩地撥開我,衝我後麵那個人招手。敢情是叫人家的啊!


    老鍾帶著他去消毒,我也厚著臉皮跟了過去,發無菌服的大夫見我也跟進來愣了一下,老鍾看看我,示意給我一套。我們換好了衣服經過消毒室,然後進了無菌室。


    正中央的手術台上,一個渾身赤裸的人被幾個布扣牢牢地固定在床上,旁邊一個小護士手裏拿著一條毛巾,不斷地擦拭著他身上流出來的汗,流出來的全是紅颯颯的血汗,隻見小護士手裏的棉紗很快就浸透了紅色的液體,她捧了這團血紅棉紗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旁邊一個鋥亮的不鏽鋼盤子裏,隻見旁邊一排十個盤子,每個盤子裏都有一團血淋淋的棉紗。上次替小聶解毒的老中醫專家一臉凝重地站在一旁,那三個曾經喋喋不休看不起中醫的海歸金絲眼鏡一臉恭敬地站立在他一旁。老苗手上帶著兩層厚厚的橡皮手套,牢牢地按住這個不斷翻騰的頭顱。他的嘴巴每張開一次,都能看見喉嚨裏好像一團棉線似的東西堵在裏麵。


    “小宋,你過來。”老鍾叫和我一起進來的那個年輕人。他趕緊走上前。


    “這是豫南大學考古專業範清泉教授。” 老鍾指了指旁邊的一個中年人。我這才發現在旁邊極為不顯眼的地方站了一個麵目清臒、身材修長、看著精幹利落的中年人。


    “範教授,這是我們考古隊二號挖掘組的宋旭東。”老鍾對這個年輕人帶著一種掩飾不住欣賞的神情。“你跟範教授介紹一下你們發現的有關情況。”


    這個年輕人一臉的疲憊,但是說到工作,原來的疲態一掃而光。原來,他們是在位於新鄭市南部鄭韓故城東城西南鄭王陵遺址幾座被盜的鄭王陵裏進行搶救性發掘的考古小分隊,由於現在巡山將軍日益稀少,能夠勝任的巡山將軍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常常有捉襟見肘之歎。也就是在我們下墓的當天上午接到舉報,說在鄭王陵的一處墓葬地也發現了新鮮的盜洞,在老鍾的指派下立刻出動了一支緊急預備隊,迅速召迴正在鄂北大學讀考古專業的研究生宋旭東組織人馬到了那處被開天窗的鄭王陵。


    外圍清掃工作做得異常的順利,而且從開挖的新鮮程度來看,似乎盜墓賊都剛剛離去,於是他們派人順著盜洞開始往下走,剛走到盜洞附近竟然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奄奄一息的盜墓賊,渾身的血汗浸透了整個衣服,從他身邊淩亂的腳印來看,至少還有三個人也一起下到了墓室裏,但是最終還是把這個人拋棄在了墓道裏。


    宋旭東他們經過仔細勘查,發現盜洞僅僅打到墓陵的外層便匆匆結束,離實質的墓室還有很遠的距離,鑒於盜墓賊沒有觸碰到任何實質性的文物,他們報請領導以後決定還是對這個墓葬不進行開挖,於是就封掉盜洞,把這個盜墓賊給帶迴來搶救。


    “我們剪開他衣服的時候發現了這樣兩件東西,我在任何的典籍裏都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文物,所以就留著等鍾老師迴來鑒定。”講述到最後,宋旭東捧出來一個透明的玻璃盒子,盒子裏麵擺放了兩個物件,一個黑黢黢的銅牌,另外一個是個暗黃色的銅管。我怎麽瞅怎麽覺得這兩個東西眼熟。


    老鍾也帶了兩層橡皮手套,拿出來一件銅牌在無影燈下仔細觀看,隻見這麵銅牌一麵凹刻著一隻老虎,老虎的背上竟然馱了一個人,翻過另外一麵,我一看便叫了起來:“這不是隴西墓獾趙家的銘牌嗎?”那個銘牌的背麵赫赫然刻著一個陰文的趙字。


    我這一嗓子招來了一堆白眼兒,其中就包含了老鍾狠狠的一記瞪眼。我還沒來得及表示一下謙虛,就被一道淩厲的目光立刻將我鎖定住了。隻見那個範清泉教授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似乎在想些什麽。


    老鍾沒有理我,繼續拿出來那隻黃色的銅管,我一看,哈,這不就是獸哨嘛,但是跟我們在墓底發現的那盒銅哨可是不大一樣,雖然製作這個銅哨用了相當精準的現代切割技藝,但是跟那盒看起來古樸生香的銅哨比起來似乎總缺了點什麽。想到銅哨,我下意識地去摸腰裏別的那些東西,我已經忘了,自己被脫光光,那些東西早就被卸下來了。就在摸的時候,手脖子上從不離身的耳骨鏈一下滑落了出來。


    本來就盯著我看的範清泉教授,輕聲“啊”了一下,指著我,一臉驚奇地看著老鍾,滿是探詢的目光。老鍾似乎明白了什麽,輕輕笑了一下,點點頭,滿帶自豪地說:“不錯,是老婁家的嫡係傳人。”


    範教授用帶著一絲興奮的語氣問:“你爺爺還好嗎?”我剛剛準備跟他講講我們家那個老頭子每天晚上怎麽樣氣勢彪悍地讓我在屋裏瞄香頭的時候,旁邊手術台上的那個“血”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痛吼,把我們的注意力一下子又拉迴到了這個不斷冒血汗的盜墓賊身上。


    麵對這個猶如汗血寶馬一樣狂出血汗的家夥,他身邊兩個擦拭的小護士是苦不堪言,兩個人馬不停蹄地為他擦著汗水,剛擦拭幹淨,很快就淋淋漓漓又出一層。要不是一直用糖水輸液支持體液,估計現在這家夥早就脫水而亡了。


    老中醫似乎也有點兒束手無策,隻是不停地來迴踱步觀察,絲毫沒有動手的跡象,三個海歸的金絲眼鏡則是一臉敬仰地看著老中醫沉思。


    不大會兒的工夫,又一盤盤的血棉紗堆積在了我們麵前,一會兒工夫一個別著護士長牌子的中年女護士走進來一臉為難地對老鍾說:“鍾主任,已經一大堆棉紗了,要趕緊把盤子消毒一部分,要不然供不上使用了!”老鍾點點頭,擺手對宋旭東說:“小宋,去把這些棉紗按照我們處理傀儡布的方式處理掉!”


    宋旭東應了一聲,帶了一個模樣像摩托車手套一樣的東西去拿那些不鏽鋼盤子,剛從桌子下麵端起來一盤,突然“咦”了一聲。


    隨著他這一聲,我也很好奇地伸頭過去看,隻見那些原本是紅色濡濕的棉紗竟然都變了晶瑩透亮的水晶色,白色的棉線都跟水晶絲線一樣。我急忙再看地下擺的那些盤子,發現一部分擺得遠的棉紗已經開始變色,擺得近的,還是夾雜著血紅色。根據這個情況可以推算出,時間長的那些棉紗開始變色,而剛剛擦拭完畢的還依然是血紅色。


    幾個老人家很快也被這個現象給吸引住了。老鍾很小心地看了棉紗,一臉疑惑地看了看範教授。範教授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沉默了一下,老鍾才說:“是汗血蛹嗎?”範教授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看了我一眼,然後拿了一隻鑷子,輕輕地撥開棉紗,原本質地很硬的棉紗就像是一層玻璃泥被切豆腐一樣輕易地夾掉了。


    “汗血蛹?是不是像血頭虱一樣的東西?”聽到老鍾說到汗血蛹,我立刻想起來老鍾那個沒講完的故事,隨口問了一句。


    範教授又奇怪地盯著我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麽頻頻看我的眼神中帶了一絲奇怪的神情,我依然很好奇地盯著盤子裏的棉紗,一點兒也沒有顧及到範教授奇怪的眼神。倒是老鍾注意到了範教授的奇怪神情:“範教授,你怎麽看?”


    範教授放下鑷子,接過宋旭東送過來的酒精棉紗仔細擦了擦手,沉吟了片刻,做了一件讓大家跌破眼鏡的事情,他竟然偏過頭來問我:“小同誌,你看該怎麽辦?”


    我……我當時就傻到那裏了,我怎麽知道該怎麽辦啊?老鍾顯然知道老教授誤解了我的身份,他肯定以為我是世家弟子,繼承了家傳的手藝,所以才來問我該怎麽辦。從這一點可以推算出兩個方麵:第一,我家的太老爺子在盜墓守陵這一行當相當有名氣,以至於我一個頂了家族名聲的乳臭未幹的小子也受到了專家的重視。第二,我的爺爺一定曾經解決過類似的困局,要不然他們不會把希望寄予我的身上。


    老鍾無奈地笑了一下,剛想解釋一下,還沒等他接過來話,我就貿貿然來了一句:“用銜蛇吧,嗬嗬,銜蛇膽能解百毒啊!”我完全沒有看到瞬間變得臉色鐵青的老鍾,還笑著對他說,“是不,老鍾頭?”


    “什麽?”範教授一陣的驚歎,“你們捕獲了銜蛇?”


    我這時候才注意到了老鍾的臉色不善,心知不妙,可能我剛才說錯話了,趕緊補救:“其實,也不能算捕獲,就是一條死蛇。”說完這句話我才發現自己又說錯了,因為我看到老鍾的臉似乎要掉在地上了。


    範教授轉臉過來看老鍾:“你們真的有條銜蛇?黃角蛇還是明角蛇?”


    老鍾似乎有點兒忸怩:“是條明角蛇,不過已經確定不能解這個人身上的毒。”這時候半天沒吭聲的老中醫也開腔了 :“是的,銜蛇雖然解毒神效,但是對這個人卻沒有用,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中毒了,而是被寄生了。”


    “什麽?被寄生了?”兩個聲音同時發出來,剛發現接話的除了我之外還有那個大研究生。


    “對,是被一種不明的物體給寄生了,所以這個人才周身分泌血汗,如果能把這個東西逼出來就最好了。”老中醫頗有點兒無奈地說。


    “把銜蛇交給我,我有辦法來逼它出來!”範教授篤定的神情讓人不得不相信。而老鍾則是一臉苦瓜相,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後來我才知道,這兩人是大學同學,老鍾長於實踐,範教授專精學術,在洛陽一個大墓考古挖掘的時候,曾經就墓裏出土的一本古帛裏記載的東西而爭論不休,其中就有這個銜蛇,範教授當時力證銜蛇的存在,並一再表示自己曾經見過這個東西,而老鍾則堅持眼見為實,不能以古籍上的記載當真,當時兩人就弄得不歡而散,其實老鍾有關銜蛇的知識很多還是販自這個範教授。


    真沒想到兩個這麽大的專家還像小孩子一樣會賭氣鬧別扭,但是也從一個側麵看得出來這些老一輩做學問的人治學態度何等嚴謹。


    在老鍾向範教授解釋了我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傳人後,範教授露出一絲失望的表情,但是當老鍾趴在範教授腦袋邊輕輕耳語了幾句以後,我看見範教授吃驚地看了我一眼。


    還好那個血汗人不失時機地又叫了起來,我躲過了一次盤問。範教授趕緊吩咐老鍾拿來了那條銜蛇。很快銜蛇被送到了急救室裏,範教授一看盒子裏的銜蛇,氣得一頓腳:“好東西都讓你們給糟蹋了!”


    範教授讓護士準備了大量的蒸餾水,把盒子裏凝結在一起的蛇血漿全部溶解在水裏,按著那個狂躁不安的盜墓賊給灌了下去,隨後把銜蛇的角切下來一小塊,把它點燃,一股青煙冒起。“熏蒸法?”老鍾問。範教授點點頭。緊接著老鍾示意無關人員全部退出去,我自認為不是無關人員,厚著臉皮也賴在急救室,宋旭東看我一眼,詭異地笑了一下,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等急救室的暖風機全部打開的時候,我才明白那詭異的一笑是什麽意思,因為整個內室的溫度在十分鍾之內就達到了桑拿的標準。整個急救室裏隻有四個大夫、我、老鍾、老苗和範教授以及那個倒黴的盜墓賊。


    那個汗血人服下銜蛇血漿以後,開始慢慢地安靜下來,渾身的血汗開始漸漸少了起來,過了約有五分鍾,周身的血汗就完全消失了。但是隨著室內溫度的不斷升高,他的周身開始出現了桑拿過後才有的通紅色,但絕對不是因為溫度,因為我現在也僅僅是感到了熱,但是還沒有達到出汗的標準。


    隨著汗血人周身的皮膚不斷發紅,皮膚開始越來越薄,接近於透明,就見他的皮膚下麵似乎有一些線頭似的小蟲在來迴地蠕動,仿佛是浮在水下的小魚一樣四處亂竄。


    老鍾一把抓住了我,我迴頭看他一眼,隻見他臉色蒼白地盯著那個不斷掙紮翻騰的盜墓賊,好像身體在微微顫抖。


    “老鍾,來幫我個忙!”範教授又把燃著的銜蛇角遞給了老鍾,“衝他鼻子下熏,讓他吸進去這些煙。”


    老鍾一手抓著我的胳膊,另一手好像很吃力地抓住了夾著銜蛇角的鑷子,不斷顫抖地送到了那個汗血人的鼻子下麵。我剛剛想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就被範教授的動作給吸引到了。


    他拿起一支紫水棉簽飛快地在汗血人的腋下、大腿內側做了四個標記,然後吩咐身邊的那個大夫切開表層皮膚。那個大夫一點兒都沒有猶豫,下刀利索,飛快地順著標記劃開了四道長口。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任何的血液流出來,隻有一些淡黃色的液體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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