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鍾同誌又很神道地投入了考古工作,像一隻土撥鼠一樣四處翻來覆去地查勘周圍的一些痕跡。我不懂,也沒有辦法參與其中,隻能揀著自己好奇的東西一樣一樣來看。


    首先注意的是鎖住棺材的八隻銅鎖鏈,這是用小孩手臂粗細的青銅扣一節一節地鏈製的,工藝古樸但精致,在鏈接口看不到任何的毛刺。但是我明顯感覺這八條鏈子的走勢似乎有點兒不大對勁,八條銅鏈並不是平行地牽拉著這隻石棺,而是很怪異地用一種傾斜的角度來懸吊這隻石棺。


    再看那隻石棺,前重後輕,一頭高高翹起,一頭斜平入底,跟鄉下土葬的時候看到的那種棺材毫無二致。外表做得相當細膩,雲形、雷紋、瑞獸,以及雕刻在周身的各種天書一樣的篆文,但是這種篆文已經在各種鈍器的重擊下顯得模糊不清,有的地方甚至大塊地被剝落下來。這一情況導致考古專家老鍾同誌幾乎抓狂。


    他好像已經解讀了棺材上的這些文字,一會兒驚喜,一會兒沮喪,或高興,或鬱悶,搞得跟表演啞劇似的。


    已經不能再耽誤了,旁邊的老苗喉嚨裏又發出了不舒服的聲音。還好我目前沒有變得像老鍾那樣對考古那麽病態,湊在石棺旁邊沒完沒了地看。聽到老苗不舒服的聲音以後我趕緊蹲到老苗身邊,翻開他的眼簾一看,活活嚇我一跳,他本來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眼白上已經泛起了黃色的金線,隨著這些金線的不斷蔓延,老苗喉嚨裏也發出“嗬嗬”的聲音,我急忙叫老鍾過來。


    老鍾翻開老苗的眼簾看了一下,又替他把了把脈,沉吟了一下,鬆了一口氣:“沒事,老苗身體內原來蚇蟲留的毒素都被剛才的槐瘤蟲給吸收幹淨了,這會兒隻是槐瘤蟲所殘留下的一些蟲液所產生的反應。”


    聽了他的話我有點兒迷茫,老鍾又迴到石棺前邊察看,邊解釋:“蚇蟲鑽進老苗身體時自身分泌了大量的神經性毒素,雖然我們引出了蟲體,但是那些殘留的毒液會慢慢地侵蝕老苗的健康,而後來襲擊老苗的槐瘤蟲則本身是以毒素為食物的,它首先以寄主身上的毒為生,吸幹淨寄主身上的毒素以後,自身就會分泌出一種物質與寄主身體血液混合,然後重新迴到槐瘤蟲的體內,聚合成毒素供槐瘤蟲食用。我們剛好在槐瘤蟲搜刮淨老苗身體內的殘毒準備自身造毒的關鍵時刻剝離了槐瘤蟲,那些蟲液沒有了槐瘤蟲的再次合成,當然無法聚合成毒液,缺少了槐瘤蟲作為反應容器,現在老苗身體內的那些槐瘤蟲液體都是無害的,隻需要一個體循環,老苗一泡尿就解決了。”


    他這一堆繞口令一般的解釋搞得我頭都大了,肚子裏剛好饑腸轆轆,雷鳴一般。這會兒我死命地盯著棺材後麵那個上升的墓室通道,盤算著怎麽才能在餓死之前順利地走出這個鬼地方。


    就在我準備第三次翻檢老鍾背包找吃的的時候,老鍾突然弄出一聲大笑,嚇得我魂兒都快沒了,隻見老鍾略帶神經質地看著棺材笑個不停,直到他轉過身,看到他神清氣正的樣子我才放下心來。


    老鍾似乎有點兒哭笑不得,好像被自家兒子給氣著卻又發不出脾氣的模樣。他用手指著那隻石棺又是一陣搖頭苦笑,不知又在發什麽神經。從下墓到現在,隻要這倆老家夥一發飆,我就神經緊張。


    老鍾一把拉我過去,指著那隻石棺問我:“這是什麽?”


    我靠,這問題有點兒難度,我心裏暗罵,這不是明擺著嗎,除了棺材難道還有別的稱謂。


    老鍾盯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這是石頭。”


    我差點兒暈倒,娘的,跟沒說一樣,不是石頭還是木頭啊。


    老鍾苦笑了一下,用手裏的旋風鏟重重地碰了一下石棺的表麵,我心一下就提起來了,這可是故意破壞文物啊。


    “夯夯”的聲音從石棺傳出來,老鍾一臉期待地看著我:“聽出來了嗎?”我依然無知地搖頭。


    “這是一塊石頭,不折不扣的石頭。”老鍾這會兒看我的神情就像看到了一塊石頭。我還是沒轉過來彎:“石頭?當然是石頭啊,用石頭做的棺材當然是石頭了。這有什麽奇怪的?”我還是一臉的不解,看著老鍾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了。


    “你是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個石棺,而是一整塊石頭?”這句話贏得了老鍾的點頭。


    不是吧?這個墓主人放一塊石頭到自己的墓室裏幹嗎?有毛病啊?而且這塊石頭雕刻得這麽惟妙惟肖,好似真的棺材一般。


    老鍾同誌一揮手,好似領袖發表演說一般:“我收迴剛才在四象離魂陣裏說的話,我說這是個空墓的結論是沒有任何根據的,這個墓裏確實有棺槨,而且葬的還是一位身份顯赫的王族,最少是一位諸侯王,而且曾經很有野心,以天下為目標。”


    “停,停,你不是剛才說這是一塊石頭嗎?哪裏有什麽棺槨啊?”雖然這裏有個棺材形的石頭,但也不能睜眼說瞎話就說這是個棺材啊。


    老鍾沒理我,而是意氣風發地看著墓室的周圍不斷地指點:“這裏曾是放鍾的地方,這裏曾是放簋的地方,這裏曾是放爵的位置,還有這裏,”老鍾看了一下,嘴角詭異地笑了一下,“這裏,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裏原來曾經放了九個鼎,九個大銅鼎。”說完這些以後,他一臉期待地看著我。而我還是傻愣愣地盯著他:“繼續啊,怎麽不說了?”我催促他。


    他一臉的憤懣:“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這是九個鼎啊!”


    “是啊,九個鼎啊,怎麽了?”我現在餓得前心貼後背,人在饑餓的時候智力會下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現處於這個狀態,反正對老鍾現在的旁敲側擊也好,當頭棒喝也好,全然無反應。


    九鼎,自周朝以後便是天下的標誌,封建王朝向來以九鼎來象征天下,隻有周天子在駕崩後才能在隨葬品裏放置九個鼎,而諸侯王隻能依爵位次第遞減。但是在戰國後期,天下大亂各諸侯國爭做霸主,很多大的諸侯王就存了不臣之心,在祭祀禮樂和葬禮上用天子的標準。孔聖人曾經慨歎禮樂崩亂是天下大亂的標誌。到了後來,不僅是楚、齊、趙、秦這些大國,就連韓國這種麵積小但是實力強橫的小霸也開始無視天子權威,直接用天子禮製。按照老鍾這種說法,原來這裏放了這麽多的鼎、鍾、簋,那麽這個墓室的主人按照推測極有可能是那個“天下勁弩無出其右的”的韓王,但是具體是哪一位韓王,到底在曆史上有什麽樣的地位,目前還是一個不解之謎。


    聽完老鍾的解釋,我有點兒頭大,我們本來是奔了這座貌似戰國王陵的古墓下來的,無意中闖入了一座漢代古墓,結果發現漢墓其實是人為的詛咒陣,接著在詛咒陣裏又發現了秦坑殺韓人的人頭祭塔,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曾經有專家會把這個地方誤認為是戰國王陵,可是就當我們以為揭開了內幕時,就闖入了一個真正的戰國王陵。照這樣來看,這裏應該是一個三層夾心墓,漢墓、人頭祭塔、韓國王陵是按照一個時間的順序來排列的。韓國王陵應該處於這個夾心餅幹的最底層,人頭祭塔在第二層,而那個人為的詛咒陣則是在第三層。可是疑問接著就來了,那個曾經出沒無常、令盜墓賊聞之色變的戰國金屍到底是哪一層的產物呢?是戰國人頭祭塔的戾氣,還是漢墓詛咒陣裏的怪物,還是這個韓國王陵突變的屍體呢?


    “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個大墓遭遇過一次有組織的洗劫,而且洗劫的人顯然很熟悉這個墓,簡直是從容地搬走了所有的陪葬品,但是為什麽比這個上一層的漢墓卻沒遭到任何損失呢?”我的疑問在老鍾之後也脫口而出。


    老鍾想了想:“可以這麽認為,也許不是現代的盜墓賊做的,極有可能是古代的盜墓賊,比如說,漢代!”


    我頓時興奮起來:“可不可以這麽想,設置漢代詛咒陣的人發現了韓國王陵和王陵上麵的人頭祭塔,所以把韓王陵裏的陪葬品和好東西一掃而空,首先拿走了祈祝這個大墓厚福風水的祭品,然後借著這股人頭祭塔陰邪之氣又設置了漢代詛咒陣,不過,這個韓王真夠倒黴的,死後屍體也沒有得到安生,就這麽被人又拽走分屍了。”我知道古代人的惡習,如果恨一個人的話,連屍體也不放過。最著名的就是伍子胥被鞭屍了。


    老鍾笑了一下:“誰說這韓王屍體被動過了?我相信,那個倒黴王的屍體還在這裏!說不定我們還能找到那個戰國金屍!”說完就像一個得手的騙子一樣開始詭笑起來。


    “韓王的真棺材依然還在這個墓室裏。”老鍾還是笑得那麽陰險。


    看著老鍾的笑容,我有點兒不寒而栗,鬼知道他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可是老鍾已經開始繞著石棺不停地亂轉。我好奇地看著他,隻見他不停地在比畫著四周的各種方位,而且用手裏的指北針不停地確定方向。


    雖然是第六感,但是我仍然清晰地聽到一絲絲刺啦響的聲音,隻見老鍾站在那裏慨歎了一聲:“真是奇人啊,就這樣也能藏得這麽巧妙!”


    他手一伸,我才發現,他手腕上的指北針一陣亂轉,跟我們剛剛下墓的時候,棗紅色墓道裏的情形是一模一樣,難道這裏也有摻了磁粉的紅色磚塊?難道這裏也是人為地製造了一個磁力空間?難道也是防盜的一種措施不成?


    抬起手,發現我手腕上的指北針也奇怪地指著一個不倫不類的方向,從哪方麵來說,這個方向都不合情理,剛一挪動腳步,指針立刻轉動了一下,又挪動又轉動一下,這才發現,指北針始終都指著棺材方向。


    我奇怪地用旋風鏟觸碰一下那個石棺,沒有感覺到任何吸引力的存在,不是磁石啊,為什麽會有強力磁場的存在呢?


    “有意思,我怎麽看這是個疑棺,想讓別人以為墓裏隻有這個石棺,認為這是一個假塚!”我不解地說,“但是,這種作風不像是堂堂一國之王的作風啊,怎麽感覺好像很有點兒懼怕別人會堂而皇之掘開他的墳墓的意思?”


    老鍾好像想起了什麽:“你說對了,這個王弄不好還真的怕別人掘他的墓呢,因為這是個亡國之君,勉強保存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曆史學家鍾教授”又開始了現場授課。


    公元前231年,韓國南陽郡代理郡守騰投降秦國,次年,秦國任命騰為將軍,統領秦軍攻破韓國首都新鄭,韓王安被俘,韓國滅亡。秦軍滅亡韓國以後,設立潁川郡,按照秦國的方針製度處置韓國的遺民。秦滅韓國,韓王安沒有作殊死的抵抗,開城投降,秦對韓國的處置比較寬容。


    秦國將被俘的韓王安遷離韓國,移居到陳郡陳縣附近,離韓國首都新鄭不遠,本來是楚國的舊都,此時已經被秦軍攻占。秦遷徙韓王安到楚國舊地,目的當然是隔斷韓王與本國間的聯係,遷徙之地離韓國舊都不遠,又是向韓國遺民,以及向將要征服的其他五國君臣官民表示懷柔寬容。然而,韓國人執著於故國、仇恨秦國的民情,始終根深蒂固。公元前226年,也就是韓國滅亡以後六年,韓國舊都新鄭爆發大規模的反秦叛亂。秦軍殘酷地鎮壓了叛亂。


    講到這兒,我似乎有點兒明白了,麵對這個石棺禁不住慨歎了一下,韓王安一定是葉落歸根心理作祟,或者是想要葬在舊都,又偷偷地把自己的身後事給安排到了新鄭,可是又怕秦王出爾反爾,發現自己的小動作後對自己進行懲罰,所以就在自己的墓室裏動了手腳,妄圖在死後保全自己的屍體。


    “果然是妙計,等別人打開墓室以後,隻看到了一副石棺,一定會以為這是一個空墓,隻對陪葬品劫掠一空,而不去尋找真正的墓主人屍體,可是真正的屍體其實依然在這座墓室裏。”


    為了保存自己的全屍,用心如此良苦,亡國之君的悲哀可見一斑。


    人頭祭塔的來曆似乎也很清晰了,估計就是新鄭之亂軍民的腦袋。在韓王的祖陵上埋上韓國百姓的頭顱,用陰邪的人頭祭塔來破壞韓王祖陵的風水,詛咒韓王後裔一蹶不振,秦人用心不可謂不毒辣。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當兒,似乎又聽到一陣陣洪大嘈雜的哭聲傳進耳朵裏,這哭聲十分淒厲,而且層次分明,不像在離魂陣裏聽到的鮫人歌讓人感覺有點兒詭異,仿佛就是真的存在於身邊一樣,那種哭聲幾乎觸手可及。


    老鍾和我互相看了一眼,從對方的神情可以看出,我們都聽到了這哭聲。


    “鮫人歌?”我試探地問。


    “不是,恐怕是真的哭聲!”老鍾的迴答有點兒沉重。


    老鍾的迴答一如既往的神秘,弄得我渾身發毛,緊張地看著四周。難道真的有人在?記得以前老鍾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殺人逃犯以深山古墓為家,劫掠了山下的一個姑娘跟他在山上過起了野人一般的生活,平常吃野果,喝山泉,還生下一對小兒女。後來考古隊發現了這座藏在深山裏的古墓並開始發掘,而這家人也順著墓道退向古墓深處,後來在主墓室裏,殺人犯已經無路可退,便殺了自己的老婆和兒女,渾身血淋林野獸一般衝了出來,倒是把考古隊的人嚇得夠戧。殺人犯最後被製服,但是那些墓室裏從此就響起來淒厲的哭聲,有些考古隊員親眼見證了那天的慘劇,再加上不時響起的淒厲哭聲,有些人很快就堅持不住,差點兒精神崩潰掉。


    聽著耳旁斷斷續續的哭聲,心中不禁有些發怵。這聲音雖然清晰但是並不連續,好像是像質量很差的磁帶一樣帶有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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