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轉身前的一瞥,飽含無限的情意與難言的苦澀。


    流澈淨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消失於夜色之中,片刻之後趕往披香殿,卻於蔚銘湖畔聽到熟悉的人聲,聽到西寧懷宇與端木情的對話,也看到了兩人的糾纏。


    西寧懷宇指責她與流澈瀟詩詞唱和,指責她三心兩意,也對她說:“你與我一樣,三心兩意……情兒,我們一起走吧,離開這裏,去一個寧靜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糙,有田野風光,有大片的梨花……跟我離開洛都,好不好?”


    西寧懷宇從背後擁緊她:“不,我會,我會的……隻要你願意,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


    端木情一字字說道:“我不容許自己再次三心二意!”


    聽聞這句話,流澈淨胸中的怒火瞬間熄滅。


    很好,太好了,有她這句話,他已經滿足。


    她堅決地說:不會再三心二意。是的,她不會再想著離開,她會留在他的身邊。


    他來到披香殿,試探地對她說:“阿漫,你累了麽?假若累了,告訴我一聲,我不會強求你。”


    因為,他知道她很累,她的心,很累。


    他再次試探:“阿漫,假若有一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麽好,你會不會離開我?”


    因為,他殺了她的姑姑、她的弟弟。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會不會崩潰?會不會因為這個殘忍的真相而離開他?


    **


    “祖父召孩兒前來,有何吩咐?”


    奉天殿,深碧楊樹參天搖曳。


    流澈淨站在大殿門扇處,聽見書房內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是流澈瀟。


    他心中透亮,祖父讓兩個孫兒一起來此,定是為了端木情。


    他走向書房,立定於門口,看見祖父坐在書案之後的花梨木椅上,看見流澈瀟恭敬地站在一旁,朝自己望來,目光冷淡。


    流澈敏並不抬眼:“淨兒,進來。”


    流澈淨身格挺直,恭敬地喚了一聲:“祖父。”


    “難得你還叫我一聲‘祖父’,老朽活到這歲數,也值了。”流澈敏樂嗬嗬地一笑,“叫你們兩個過來,為的是什麽,你們心知肚明,無需我點明。”


    “孩兒明白。”流澈瀟並不行君臣之禮,瞧也不瞧身旁的兄長一眼。


    “瀟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為人臣子,自當遵守君臣之道。即使不給兄長麵子,也要給大敬皇帝麵子,你蘭陵王的地位與榮耀,還要仰仗皇帝。”流澈敏當麵直斥,絲毫不留情麵。


    “是,祖父。”流澈瀟的俊臉青白交加,側身略一行禮,“臣弟見過陛下。”


    “就我們爺孫三個在這裏,無需見外。”流澈淨慡朗一笑,“祖父召孫兒前來,是訓導我們嗎?”


    “不是訓導,是‘明白’。”流澈敏刻意加重“明白”兩字的語氣,“也該到了,你們到內室去吧,無論聽到什麽,不許出來,不許出聲,直至我喊你們,才能出來。”


    兩個孫子互望一眼,有些疑惑,又有些了然。片刻之後,兩人一起走入內室。


    一會兒,兩人聽見了端木情的聲音,終於明白祖父所說的“明白”是什麽意思。然而,卻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聽見祖父開始與她言談,兩個血氣方剛的兄弟在內室憋得悶、憋得慌。


    “文武雙全,人中龍鳳!”端木情這樣評價兄弟兩人。


    “沒有可比性。”在她的心中,真的無法較個高下嗎?


    “若是人,自是沒有可比性,我亦無須比較,我隻忠於我的心,且從一而終。”


    “如大人所說,機敏之人怎會做出愚蠢之事?隻是有些時候身不由己罷了。”


    兩人對望著,目光如冰如火。


    她會忠於自己的心,從一而終。言外之意便是:她的心,在流澈淨。


    流澈淨挑眉望他,自信的笑,勝利的笑。


    流澈瀟目光森冷,挑釁地低聲道:“未必如此。”


    正在這時,流澈敏喊了一聲,兩人一起走出內室,但見祖父望向窗外,肩背挺直,目光淡定。


    流澈瀟冷聲道:“祖父偏心。”


    流澈敏的一雙銳眼盯住兩個孫兒:“端木情是何心思,你們還看不出來嗎?從一而終?‘一’是誰?是哪裏?你們心中清楚。”他瞪著流澈瀟,語色嚴厲,“我有沒有偏心,我明白,你也明白。”


    流澈瀟被迫地答道:“孫兒明白。”


    流澈敏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是開國帝王,要有帝王的樣子和胸襟;你是蘭陵王,要有王爺的風度和臣子的恭順。你們是君臣,也是手足,不能丟盡流澈氏的顏麵,更不能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做帝王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必須想著:你是皇帝,要對得起天下人,對得起流澈氏。”祖父對流澈淨諄諄教導。


    “做一個王爺該做的事,凡事三思而後行,鋒芒太盛,隻會惹來無妄之災。不該想的,不要想,不是你的,永遠不會是你的。記住,太過執著,便是自己的劫難。”祖父對流澈瀟的語氣異常嚴苛。


    “是,祖父。”兩人同聲應道,卻各懷心事。


    **


    寧州、台州颶風肆虐,晉州地震,天災歸於人禍——梟雄竊國無道,妖後亂國作孽,蒼天震怒,降災懲戒。流言不脛而走,民間怨聲載道,民心浮動,朝野震動。


    禮部尚書曹大人上奏:民間直斥前朝皇後端木氏為妖後,理應斬殺,或軟禁行宮,以平民憤,以正朝綱,以定天下。


    流澈淨不予理會,壓下奏折。翌日,三名大臣聯名上奏,曹大人與方大人集結多名朝臣跪於立政殿殿前,懇請帝王嚴肅處置端木夫人。


    他匆匆趕到,嚴厲喝斥:“一個個的跪著做什麽?”


    曹大人抱拳沉重道:“啟奏陛下,百姓流離失所,社稷危傾,端木夫人一案務必嚴加處置,稍有不慎,萬劫不複啊……”


    “放肆!你竟敢大放闕詞,該當何罪?”身旁的內監怒道。


    “曹大人,這話是不是太過嚴重了?”流澈淨擺手令內監退下,臉色陰寒,“曹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陛下,諸位大人與微臣一樣,妖孽作亂,深感家國天下不穩,跪請陛下斬殺前朝妖孽。”曹大人義正嚴詞地說道。


    “臣等叩請陛下斬殺前朝妖孽。”諸位大人叩首齊聲喊道。


    “你們——”流澈淨震怒異常,鐵青著臉,“你們也相信那些無稽的流言?虧你們飽讀詩書——”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無論流言是不是無稽,然,民為貴啊,陛下。”方大人勸諫道。


    “陛下不下旨斬殺前朝妖孽,臣等長跪不起。”眾臣齊聲道。


    “眾卿要跪,就跪個夠吧!”重重地拂袖,流澈淨甩下一句冰冷的怒語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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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瑟相思引【流澈淨】空亭日暮-1


    一、空亭,秋涼


    澄心殿,華燈旖旎,錦衣琳琅。


    文武大臣圍在案前竊竊私語、嘖嘖有聲,圓形桌案以紅綢覆著,光影爍閃,玉光瀲灩。潔白如雪,疏影橫斜,龍鳳騰躍,世間極品,罕見之至。


    此為大敬皇帝為文武朝臣而設的品簫宴,飽覽天下三大奇簫的奇妙所在。天香沁玉簫,疏影碧光簫,龍吟鳳翔簫,傳言,擁有三簫者,乃神之使者,降臨凡間,造福黎民。


    “不知傳言是真是假?”一名紫衣者捋須道。


    “不在乎真假,在乎用心也。”有人答道。


    “如此造勢,隻怕用心良苦。風將軍,聖上之意……是為何呀?”有人問風清揚。


    “聖上之意,我怎會曉得?”風清揚淡然一笑。


    “陛下倚重你,你怎會不曉得?透露一些,我好保住頂上這官帽呀。”


    “見風使舵,趨炎附勢。”曹大人怒哼一聲。


    “曹大人這是說誰啊?”方才的大臣斜過眼睛問道。


    “誰見風使舵、趨炎附勢,我就說誰。”曹大人冷笑。


    “兩位稍安勿躁……”秦重笑著緩和緊張的氣氛。


    “蘭陵王到——”殿外的內監尖聲稟報。


    眾臣轉首望去,但見蘭陵王一身玄白蜀錦鑲金親王服色,燦金玉冠,華貴灑脫。


    蘭陵王淡笑著步入大殿,臣工紛擁上前,你一言我一語的就像是菜市口的早市。而蘭陵王始終持禮淡笑,並無迴應。突然的,一句尖銳的話飄進他的耳朵:“王爺,陛下設下這個品簫宴,怕是為了立端木氏為後,王爺乃陛下手足,不知陛下是不是要我等奏請立端木氏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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