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高飛抽出砍刀,略一思索,隨即有了答案:“姐,不要怕,它們應該還是鬼。一般的鬼都是3d的,但是我們麵前的鬼是4d的,更先進而已。姐,這就是科技的力量。”


    史丹鳳帶著哭腔做了迴應:“科技你奶奶個腿兒呀!這下可好,咱倆全交待在山裏了,我也不用伺候你一輩子了。”


    史高飛聽了他姐姐的牢騷,心中暗罵:“這個粗俗的地球婦女!”


    罵過之後,他呐喊一聲,掄著砍刀衝向了最近的一個紙人,一刀削下了對方的一條手臂。然而紙人滿不在乎,仰著一張喜眉笑眼的白臉,飄飄忽忽的包抄向了他們。史高飛並不是練家子,左一刀右一刀的亂砍一氣,差點把他姐也給剁了。史丹鳳被一隻紙人抓住了頭發,自己掙脫不開,眼前又是刀光閃爍,不禁嚇得吱哇亂叫。正是要命之時,路邊樹上忽然騰空躍下一個人影,緊接著三團火光升了空,紙人已經灰飛煙滅。


    史高飛和史丹鳳氣喘籲籲的站穩了,大睜著眼睛去看來人。在一輪慘白的大月亮下,他們想自己是看到了無心。


    夜色之中,看不清無心的麵目,但他們對無心是太熟悉了,一看身形便能認出。無心赤裸著身體,胳膊和腿都是極端的細瘦,身體依稀是個斑斕的顏色。史高飛沒有耐心端詳他了,大叫一聲衝上前去,他歡天喜地的喊道:“寶寶!”


    然而無心逆著月光,卻是退了一步。


    史丹鳳越過了弟弟,連哭帶笑的伸出了手:“無心,傻小子,過來啊!”


    無心微微的側了臉,半張麵孔上的白毛在夜風中微微的抖。靜靜的凝視著麵前的史高飛和史丹鳳,他感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方才是憑著本能才下樹救他們的,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手相助。


    史丹鳳史高飛一起向他邁了步,他們距離他越來越近了。周身皮肉忽然針紮似的劇痛起來,無心猛的一驚,一個轉身衝入了路邊密林之中。


    無心一直跑,一直跑。四腳著地的跑,攀爬跳躍的跑。跑到最後他停在了一棵老樹上。茫茫然的嚼了一嘴樹葉,他瑟縮著轉動了腦袋。


    動物性壓過了一切,支配了他的身心。他一邊大把的捋下樹葉往嘴裏填,一邊警惕的環顧四周。“哢嚓”一聲咬碎了混在樹葉中的一隻硬殼大甲蟲,樹葉的綠汁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淌。


    當樹葉填飽了他的肚皮時,他溜下樹,繼續瘋狂的向前跑。一直跑到無路可跑了,他在一片石壁前仰起頭,壁立千仞,草木不生,隻稀稀疏疏的點綴了幾個黑影,是千百年前留下的懸棺。


    抬起尚且完整的左手撫上石壁,無心問自己:“他們是誰?”


    “他們”已經成了個模糊的大概念,他隻知道“他們”全是人。有壞的,也有好的,好的是誰?想不清楚了。


    抱著肩膀坐在了石壁下,他在寒冷的夜風中瑟瑟發抖。他真希望有一個好人肯來抱他一下,不抱他,摸他一下也好。他太恐懼太孤獨了,再次抬頭看清了石壁上的一處小小洞口,他顫抖著站起了身,殘缺的右手舉起來扳住一塊凸出的尖石,他開始向洞口攀爬。


    第236章 中招


    無心蹲在石洞的邊沿,右臂新生的一層粉紅肉膜在方才的攀爬之中磨破了,淡紅色的血水順著胳膊肘向下滴答。他伸長了被草汁染綠的舌頭,輕輕去舔自己的傷口。夜色之中有不知名的大鳥掠過,當空的大月亮已經有了西沉的趨勢。


    他舔了良久,直到疼痛的感覺漸漸鈍化了,他才放下手臂,四腳著地的爬向了洞內深處。洞子的入口堪稱幹淨,內中則是黑沉沉的深不可測。他抽了抽鼻子,忽然隱隱的嗅到了一股子惡臭。


    於是他不動了,靠著石壁蜷縮成了一團。洞子不算寬敞,大概是一人來高一人來寬,不知是自然形成的,還是人工開鑿的。無心閉了眼睛,有氣無力的摸索著周遭——他想藏到地下去,先避一陣子再說。然而他現在虛弱之極,沒有立刻上天入地的力量了。


    他不敢迴到地麵上去,隻想找個隱蔽地方,能容許自己慢慢的往土壤裏鑽。可是洞中石壁堅硬,連滴水都不能輕易滲入。


    夜風從洞口灌了進來,正吹在了他的後背上。他覺出了冷,於是瑟瑟發抖的繼續往洞裏爬。洞子起初一段是筆直的,地麵也平坦,然而越往裏越崎嶇曲折,冰冷潮濕的空氣也漸漸升了溫度。無心小心翼翼的貼著一側石壁向內行進,忽然半路停了動作,他那殘缺不全的右手猛然在空中晃了一下。一瞬間的工夫,他已經從石壁上方摘下了一隻大蝙蝠。


    不假思索的,他把大蝙蝠填進了嘴裏。“咯吱”一聲牙關緊咬,溫暖的鮮血立刻溢滿了他的口腔。他大口咀嚼著蝙蝠細脆的骨頭和柔軟的皮肉,舌頭嚐不出味道來,完全是出於本能在吃。在成長期間,他總是瘋狂的索求著營養。


    吃掉了大蝙蝠之後,他繼續前進,從靠近石壁的地麵上蹭了一身的蝙蝠糞。不知拐了幾個彎,他開始聽到了隱隱的水聲。嶙峋的洞壁滑溜溜的,也凝結著一層水珠。無心的精神當即一振——他需要水。


    進了肚的大蝙蝠給他增添了一點體力。他覓著水聲又爬又跑又跳,末了在一麵傾斜的石坡上打了滑,“咕咚”一聲跌落進了一處水潭之中。水潭的水並不很涼,他一邊下沉一邊咕咚咕咚的痛飲,一直漲出了個大肚皮。水潭底部也是石頭起伏,他在漆黑的深水中長長的伸展了身體,腦袋忽然甩出一道暗流,他用牙齒咬住了一條擦肩而過的水蛇。


    雙手抓住扭曲盤卷的蛇身,他仰麵朝天的把自己陷在了一處石窩子裏。石窩子向上開口,宛如人的臂彎,穩穩當當的托了他的後背和大腿。他專心致誌的吮吸著蛇血,吮著吮著,忽然感覺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在不久之前,或者很久之前,也曾有人這樣托抱著他,給饑餓的他喂食。


    蛇血從他的嘴角散逸開來,混於水中。無心正是放鬆愜意之時,心中無端的一凜,卻是生出了不祥的預感。他此刻已然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識的縱身一躍鳧上水麵,他嘴裏叼著死蛇,手腳並用的爬上了岸。結果未等他在岸上蹲穩,水聲由遠及近的激烈了,麵前的水潭中驟然崩出了一朵巨大水花,不知是什麽東西正在水下翻江倒海。


    無心連連的後退,一直退到了角落裏,嘴裏還叼著死蛇。原來水潭也不是他的安身之處,他可不是水中那大家夥的對手。至於大家夥到底是什麽,那他還不能確定,希望是魚,因為魚不能上岸。


    無心有些怕,沿著原路往外退。退著退著,他抱著腦袋躲到了一塊突出的大石後麵。與此同時,洞外起了鋪天蓋地的異響,正是無數大蝙蝠趕在黎明之前迴洞了。


    蝙蝠密密匝匝的往洞子深處鑽,洞內直亂了一個多小時才恢複了太平。無心不敢和蝙蝠大軍抗衡,隻能被蝙蝠擠到了洞口去。天還是黑,月亮也落了,簡直黑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無心倚靠著石壁坐好了,茫茫然的用牙齒撕扯蛇肉。想要做人,至少得有個人模樣,人模樣連著他的人心。如今他不是很有人模樣,連著的人心就也不知丟去了哪裏。現在他的腦子裏隻有兩件事,第一是吃,第二是躲。


    天邊顯出了一線魚肚白,把群山與叢林映襯成了起伏的剪影。無心小心翼翼的從洞口伸出了一張紅白相間的花臉子,眨巴著大眼睛往遠方眺望。他吃飽了,肚子舒服了,然而心中依舊難過,仿佛是在思念著誰,可到底是在思念誰呢?不清楚了,不知道了。抬手輕輕撓了撓生著白毛的半邊麵頰,他感覺新生的嫩肉有一點癢。歪著腦袋在肩膀上又蹭了蹭臉蛋,他垂下眼簾,看向了自己搭在大石頭上的雙手。手很瘦也很髒,指甲縫裏凝結著幹涸了的蛇血。右手的一半是塊粉紅畸形的肉,手指的骨骼藏在肉裏,還未生長成形。


    他呆呆的直了目光,右眼的睫毛挑著一縷灰塵。末了向著前方一抬頭,他迎著地平線上噴薄而出的漫天朝霞,微微的張開了嘴。


    他是想唿喚,唿喚一個名字。名字是什麽,名字是誰的,他全不知道。他隻是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孤單,他想在這個世界上,一定還有另一個人認識自己,關懷自己。


    否則,自己怎麽會在最痛苦的時候,感到委屈?


    無心躲在洞口橫生的一塊石頭後麵,靜靜的迴想著那個名字。怎麽想也想不起來了,於是最後他垂下眼簾,默默的向後縮,一直縮進了洞中黑暗處。清晨的風在洞口盤旋而過,帶著冰霜的涼和草木的香。無心冷了,有意往深處躲,可深處住著蝙蝠的大家族,上麵黑壓壓,下麵臭烘烘,讓人不能輕易安身。腦子裏一片空白,那個名字依然是想不起來。忽然咧嘴笑了一下,是給自己笑的,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他安慰自己,哄著自己,極力想要壓下自身的野性,既然無論如何都死不了,那就還得好好的活。


    洞口暗了一下,是一隻大貓頭鷹斜斜的滑翔而過。險伶伶的在石壁前方做了個急轉彎,小貓緊緊的閉了尖嘴,強忍著沒有叫出聲音——他看到無心了,並且被無心的模樣嚇壞了。


    在遮天蔽日的山林裏,他收攏翅膀落在了一棵矮樹上。樹下坐著白琉璃,垂頭發話問他:“有線索了嗎?”


    小貓的小腦筋轉了又轉,隨即扯著啞嗓子答道:“沒有。”


    白琉璃喃喃的又說:“你找不到,我也找不到。算了,讓丁思漢去找。”


    然後他歎了口氣:“可惜我死了,很多法術,我沒有辦法再用。”


    把胳膊肘架在兩邊大腿上,他俯身閉了眼睛,一動不動的沒了聲息。他在巫術方麵本來堪稱全才,可惜如今沒了身體和法器,他滿心的花骨朵,硬是開放不出幾朵來。以他為中心,周遭幾米之內的花草樹木全靜止了,連小蟲子都停了鳴叫。


    與此同時,遠在幾裏地外的丁思漢,麵孔忽然黑了一下。


    他在家裏實在是坐得心煩意亂,寧願辛苦了老胳膊老腿親自出馬。一張紙符燒成灰敷上了膝蓋傷處,倒也壓製住了那一片烏黑。他和鬼打了幾輩子交道,還沒遇見過這麽厲害的鬼爪子,算他一時大意,老馬失蹄。


    他提起了精神,決定從此開始謹慎行事。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他又低頭看了看掌心,人老手不老,他感覺自己的雙手一直還算嫩,然而此刻粉白的掌心上卻是籠罩了一層依稀的青氣。用泛了青的手再摸摸臉,他明顯覺出了異常——自己的皮膚在硬化!


    他嚇了一跳,當即從懷中摸出一張紙符點了火。紙符陰燃出了淡淡的煙霧,被他拿著滿臉滿身的熏了一遍。這一遍是用來祛陰氣的,如果體內體外附了蠱蟲一類,蠱蟲大多屬陰,經了這麽一熏,必定也該有所反應了。


    可是直到紙符緩緩的化為了灰燼,他的周身還是不痛不癢。仰起臉承接了茂密枝葉之中透下的細碎光斑,他慢吞吞的抬起手,很輕巧的打了個響指。


    瑪麗蓮應聲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受寵若驚的喚道:“主人,有什麽吩咐?”


    丁思漢低聲答道:“附近藏了一位鬼巫師,去找到他。”


    瑪麗蓮也看出他臉色有異了,不禁迴想起了昨夜的奇遇。沒敢當著主人的麵提起米奇,她管住了自己的嘴,一路飄遠找鬼巫師去了。


    丁思漢帶著兩名背著獵槍的保鏢繼續走,一股子涼氣如影隨形的糾纏了他,一波接一波的衝擊骨縫關節。丁思漢頂了片刻,感覺自己有些支持不住,便咬緊牙關脫了外衣,又用刀尖刺破手指,龍飛鳳舞的在外衣背後畫了一道淡淡的血符。雙臂打著顫重新穿好外套,涼氣的勢頭果然立刻減弱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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