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在枕頭上點點頭:“嗯,不反悔。”


    蘇桃鼓足勇氣,伸頭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啄完之後躺迴原位,她的麵孔開始緩緩升溫。眼看無心逼近自己了,她沒有躲,隻是閉上了眼睛。


    無心張嘴噙住了蘇桃的嘴唇,沒伸舌頭,隻吮了一下。他總感覺蘇桃還小,是個小丫頭。對於小丫頭,他隻舍得親到這個程度。親了一下,再親一下,他忽然起身用棉被裹住了蘇桃,然後把她緊緊的抱了個滿懷。


    蘇桃嵌在了大號繈褓之中,不明所以的去看無心。無心仿佛是正在忍受著某種痛苦,雙臂將她越箍越緊,雙腿也是死死的夾住了她。白皙的額頭不住的磨蹭著棉被邊沿,無心發出了一聲纏綿的歎息,然後摟著她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


    蘇桃感覺到了他的熱度,並且看見他出了汗。她騰不出手去為他擦汗,隻能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壓著自己輾轉反側。末了無心停了動作,走獸似的把她護在懷裏。一動不動的沉默了,他無聲無息,隻是偶爾一抽搐。蘇桃試著掙紮了一下,掙不開,原來無心並沒有鬆勁。


    蘇桃喜歡無心的擁抱,躺在棉被卷裏閉了眼睛,她也喜歡無心的溫度與重量。她枕著無心蓋著無心,想要睡了。


    無心將蘇桃摟抱了整整一夜。淩晨時分,他的熱血漸漸冷卻了,可是依舊不肯放手。他像一隻無依無靠的大野獸,棲息在了小小的蘇桃身上。側臉凝視著蘇桃的睡顏,他可憐兮兮的抿了抿嘴,想要再親她一下,又怕驚動了她。


    第202章 兩相思


    清晨時分,天還沒有亮,蘇桃就被無心叫醒了。


    無心鑽進了她的棉被卷,把她摟到懷裏抱了又抱。蘇桃朦朧著一雙睡眼沒醒透,半睡半醒之中,就感覺有冰涼的鼻尖湊到自己耳根不住的嗅,然後是柔軟的嘴唇貼上她的麵頰,貼住之後長久不動。


    她很安然的仰臥在無心的懷裏,暖烘烘熱騰騰的沒睡夠。連著閑了好幾個月,她懶慣了,而且外麵大冷的天,尤其讓人留戀房內的被窩。靈魂一飄,她沉沉的又要入睡。無心的手臂橫撂在她的肚子上,手指抓著床單,強忍著不妄動。


    和蘇桃朝夕相處了將近兩年,無心仿佛今夜才第一次意識到了她的性別與年華。她在他身邊一直活得像隻貓,他幾乎忘記了她不會永遠都隻是個小丫頭。為什麽會忘記?大概是因為她那怯生生的一臉孩子氣,因為她那嚶嚶嗡嗡的一嘴孩子話,因為她的破衣爛衫永遠比她的身體大一號。


    其實最初他是怕她長大的,他怕她長大了,會引得狂蜂浪蝶來爭來搶。她是個多好看的小姑娘啊,長大之後怎麽了得?


    手指擰絞了床單,絆住自己不往上也不往下。蘇桃真睡了,睡得唿哧唿哧有滋有味,還是小孩子的架勢。無心仰臉望著窗外的天色,天邊泛出一點寒冷的魚肚白,時間不多了,真該起床了。


    手指遲遲疑疑的鬆開床單,輕輕拍上了蘇桃的腰間:“桃桃。”


    無心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陰暗房間之中迴蕩:“你忘了?今天我們……我們得起早啊!”


    蘇桃在夢中聽到了無心的唿喚。冷不防的打了個哆嗦,她睜開眼睛,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尋常日子。


    蘇桃沒說什麽,像個小影子似的起了床。五官麵目全模糊了,她佝僂著腰低垂著頭,小小年紀卻是上了歲數,被一生的心事壓矮了一截。


    無心比她動作快,洗漱過後下了樓,他給蘇桃端上了豆漿油條。豆漿裏攪了雞蛋加了白糖,是給蘇桃的特別優待。蘇桃昨天洗了頭發,一夜過後,正好蓬鬆得很有分寸,隻是後腦勺上翹起了一撮。無心用梳子蘸了水,一遍一遍的給她梳頭發,又說:“你吃你的,趁熱吃。”


    蘇桃不吭聲,吸吸溜溜的喝熱豆漿。豆漿喝光了,油條也吃光了。其實她毫無食欲,然而不喝強喝,不吃強吃,豆漿油條在她胃裏堵成了個大疙瘩。無心為她預備的這最後一頓早飯,足夠她消化整整一天。


    吃飽喝足之後,她扭頭對無心說:“把白娘子也帶上吧,它通人性的,我想讓它也送送我。”


    無心看了白琉璃一眼,雖然嫌他是沉甸甸的一大堆,不過蘇桃既然開了口,他便好脾氣的點了頭:“好,我帶著他。”


    然後他把白琉璃拎起來塞進了書包裏。


    大貓頭鷹一拍翅膀飛上了床尾欄杆,睜著兩隻大眼睛看看無心,又看看蘇桃。蘇桃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我要走啦!”


    大貓頭鷹什麽都知道,對著蘇桃一張嘴,他強忍著沒有叫。


    蘇桃不看無心,隻對著大貓頭鷹說話:“他要是再欺負你,可沒有人救你了。”


    大貓頭鷹深以為然的閉了嘴,一雙大眼睛滴溜亂轉。


    無心斜挎書包,一手握住房門把手:“桃桃,走吧。”


    蘇桃站著不動,垂頭不語。無心靜等片刻,末了拉起她的手,他一言不發的領著她往外走。


    在步行前往招待所的路上,無心一直在說話,嘮嘮叨叨的,他也上了歲數。受了欺負怎麽辦,生了病怎麽辦,吃不飽穿不暖了怎麽辦……他裝著一腦子狡猾對策,此刻恨不能全部傳授給蘇桃。軍營位於郊縣,距離哈爾濱不算遠,於是他最後又告訴蘇桃:“你不是說三個月的集訓過後,就能休禮拜天了嗎?我不走,在哈爾濱等你三個月。三個月後我們見一麵。”


    他對著蘇桃笑:“三個月,很快的。”


    蘇桃扭頭問他:“要是軍營裏一點兒也不好,我挺不過三個月呢?”


    無心默然無語的微笑片刻,片刻之後他答道:“我每天下午都會去一趟東方紅百貨商店,你要是當了逃兵,就到那裏找我。”


    用力攥了攥蘇桃的手,他踏過滿地白霜:“桃桃,別怕,我離你不遠。”


    蘇桃轉向前方,氣息哽在喉嚨裏,她費了天大的勁,才發出了一聲含著淚的“嗯”。


    在招待所門前,他們見到了老田,以及老田的警衛員和吉普車。老田去年大難不死,現在是個獨善其身的狀態,不顯山不露水的享受著自己那點小特權。他家裏沒女兒,隻有三個虎背熊腰的大小子,統一的繼承了他的利齒,乍一看宛如三隻猛獸;如今來了個嬌滴滴的半大姑娘讓他關懷,他還關懷得挺有興致。


    蘇桃和老田打了招唿。看到吉普車敞開的車門,她知道自己這迴是真的要走了。


    白琉璃從書包中伸出了個小腦袋,偷偷摸摸的去看蘇桃。無心也放開了蘇桃的手,輕聲催促道:“桃桃,上車吧。”


    蘇桃隨著老田走向吉普車,開頭幾步走得很乖,是一去不迴頭的架勢,可走著走著就不對勁了。停在吉普車前一轉身,她忽然對著無心一咧嘴,眼淚瞬間淌了滿臉。


    漂亮的臉蛋走了形,她把小嘴咧成大嘴,沒遮沒掩的哭出了聲:“不想去了……”


    十六歲的姑娘哭成了六歲,是最笨拙的一種哭法,是最難看的一種哭法,她沒什麽有理的話可說,隻能躲在涕淚後麵耍賴:“無心,我不想去了……”


    無心不動,因為害怕自己一旦邁了步,會將蘇桃一把扯迴自己身邊。老田替他動了手,擺弄小崽子似的把蘇桃往吉普車裏推。蘇桃身不由己的上了車,一手死死的扒住車門,她探出腦袋,這迴真是一句話都沒有了,她遙遙的望著無心,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嚎啕。


    無心被她震得一顫——那是嬰兒才有的哭聲,沒心沒肺而又撕心裂肺,存在於一切語言之前,是最原始最赤誠的悲愴。下意識的上前一步,他看見老田把蘇桃那四處亂攀的手腳全收拾進了車裏,隨即一彎腰也上了車,老田徹底堵住了她。


    車門“咣”的一關,吉普車哇哇的哭著走了。


    無心慢慢的走迴了旅社。進房之後關了房門,他摘下書包隨手一扔,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俯身用手捧住了臉,他沉默良久。末了抬頭向上望去,他看到了飄在麵前的白琉璃。


    白琉璃麵無表情,和他對視。大眼瞪小眼的靜了片刻,無心直起腰,忽然一笑:“你看,現在又隻剩我們兩個了。”


    白琉璃似乎是懶得理他,一轉身穿牆而出,溜了個無影無蹤。


    無心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大聲問了一句:“這怪我嗎?你忍心讓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和我混一輩子?你忍心我還不忍心!”


    白牆上隱隱浮現出了一雙藍眼睛,是白琉璃在對他怒目而視:“為什麽不忍心?你又不是沒找過女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心法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尼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尼羅並收藏無心法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