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他抱著大貓頭鷹起了身:“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無心帶著帳篷裏所有的活物進了林子,直到傍晚才歸。他一手領著蘇桃,一手拎著草繩,草繩下麵綁著沉甸甸的兩隻大肥野兔,貓頭鷹卻是不知所蹤。


    村莊裏麵已是炊煙嫋嫋,木刻楞的麵積有限,許多人家沒有廚房,在門口攏一堆火就能開夥。無心和蘇桃也在帳篷外麵搭了個石頭灶。蘇桃蹲在地上唿唿的吹旺火苗,無心則是快手快腳的在一旁剝兔子皮。兔子太肥了,一身厚厚的脂油。無心用匕首把脂油全刮進了飯盒裏,餘下的肉則是切成小塊,用樹枝穿了架在火上烤。種地是力氣活,打獵是技術活,來自五湖四海的村民們經過了半年的勞作,家家都能吃上棒子麵,想要開葷卻是難得。兔肉的香氣彌漫開來,把人勾得直冒心火。一個小孩子跌跌撞撞的跑過來了,咬著一個手指頭看著半熟的兔肉發呆。蘇桃被小孩子盯得很不自在,想要給那孩子一塊,然而無心輕輕一摁她的手,守株待兔似的不肯動。


    片刻之後,一個老婆子拿著個熱窩頭追過來了,千哄萬逗的要帶孩子迴家。孩子半蹲著身體死活不走,老婆子拽得狠了,小孩子便“哇”的一聲開始嚎哭。無心這時才一團和氣的扭頭問道:“大嬸,你家有白麵嗎?我這兒還有一隻五六斤的兔子,野兔子,肥得像小豬似的,三斤白麵就換。”


    若從交換的角度來看,三斤白麵換一隻五六斤的兔子,絕對是合算;但是人人赤貧,三斤白麵也不是能夠輕易付出的。老婆子很為難的牽著孩子:“我給你三斤棒子麵吧?好棒子麵,今年新磨的。”


    無心笑嗬嗬的一擺手:“不要棒子麵。”


    然後他自顧自的去翻動架在火上的兔子肉。一味的以肉為食也是不行的,日子久了會營養不平衡。賽維最通這些理論,當年時常教導無心。無心被她吵得潑煩,煩著煩著卻也都記住了。其實他自己是吃什麽都無所謂的,但是很想給蘇桃弄點糧食。粗糧就是粗糧,沒有細米白麵養人,所以他務必要給蘇桃弄點兒好的。


    老婆子家裏沒養雞鴨,想拿謊話對孩子許願都不能夠。費了不少勁把孩子弄走了,片刻之後,她帶著兩斤白麵和一斤棒子麵迴了來,想要換兔子。


    無心沒挑剔,很痛快的把兔子給了老婆子。隨即立刻和了一團白麵,他笑眯眯的告訴蘇桃:“給你烙餅吃吧。”


    蘇桃高興極了:“往裏攙點兒棒子麵,隻吃白麵太浪費了。”


    無心固執的搖頭:“不,我們穿沒好穿、住沒好住,就剩下一個吃了,還不吃點兒好的?你去把白糖拿過來,我們烙糖餅。”


    蘇桃在無心麵前素來是沒主意的,在理智上,她認為無心應該把白麵和棒子麵混起來吃;可在感情上,她對棒子麵也是膩歪透了。狂歡似的鑽進帳篷,她歡天喜地的拿出了白糖。


    無心把兔子身上的脂肪煉成了油,又用這油烙了糖餅。因為是用飯盒當鍋,導致糖餅也是四四方方,帶著一點兔肉的膻味。吃飽喝足了的閑人們覓著香味過來看熱鬧,統一的認為這小兩口太不會過日子,又有人問無心:“你從哪兒弄的兔子?”


    無心吃飽了,喝著熱水笑道:“偷的。”


    當然沒有人信:“在誰家偷的?”


    無心答道:“在兔子家偷的,偷了兔子它爸它媽。”


    眾人哄堂一笑,同時感覺新來的小白臉子夠奸的,身手靈活能抓兔子,心眼靈活能換白麵,說起話來避重就輕,不是個老實東西。


    飯盒裏殘留著油和糖,蘇桃加了點水進去,煮了一盒棒子麵粥預備做明天的早餐。兩隻耳朵聽著無心和村民閑聊,她並沒有加入談話的欲望。和無心相處得越久,她對於外人的興趣就越淡。把煮好的棒子麵粥端到地上,她聽無心詢問周遭眾人:“明天誰還想吃肉?想吃的話就提前告訴我。無論是大米白麵還是幹菜鹹菜,我都肯換。”


    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一邊偷眼瞧著蘇桃,一邊大聲說道:“哥,你明天也帶我一個吧,我向你學習學習。我也不要兔子它爸它媽,能弄個兔崽子解解饞就行。”


    無心笑模笑樣的,倒是很好說話:“行,帶你就帶你。可是我隻管帶,不管教。”


    半大孩子樂了:“嫂子也去嗎?”


    無心看出這個半大孩子和自家的半大丫頭年齡相仿,當即起了提防:“她明天不去。”


    半大孩子暗暗的失望了:“哦……”


    等到夜色深了,眾人各自散去休息。貓頭鷹也悄悄的迴來了,嘴裏叼著一隻沒毛的小田鼠。無心在林子裏讓他幫忙抓野兔,可他見野兔和自己體積相仿,而且四肢有力,一腿能把自己蹬個跟頭,心中立刻生出了以和為貴的思想。趁著無心不注意,他扇著大翅膀悄悄溜了。


    臊眉遝眼的擠進帳篷,他要把田鼠喂給白琉璃吃。無心不和他一般見識,把白琉璃從棉襖下擺抻出來放在火塘邊,他甩著閑話躺下了:“你啊,白長這麽大的個頭了。看著像隻大雕似的,其實是個麻雀膽子。桃桃,過來睡覺。”


    蘇桃枕著無心的胳膊躺下了,帳篷看著單薄,其實真能擋風,把火塘的熱量圈了個嚴實。無心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臉蛋,發現蘇桃的皮膚變粗糙了。


    蘇桃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變化,但是沒太往心裏去。現在不是個以美為美的年頭,她也沒到很把姿色當迴事的年齡。她吃了一頓烤肉和糖餅,現在躺在無心的身邊,已經滿足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一夜過後,半大孩子早早的來到帳篷前,等候無心出獵。無心沒有驚動蘇桃,自己在外麵生火熱了飯盒裏的棒子麵粥。唿嚕唿嚕的喝了幾口,他轉身鑽迴帳篷說道:“桃桃,你睡吧,我走了。”


    蘇桃睡眼惺忪的坐起來,嘴裏答應了一聲。


    天氣越發冷了,餘下的半飯盒棒子麵粥還放在帳篷外的石頭灶上。蘇桃出了帳篷,見周圍也沒有人,便端著個小水杯到帳篷後麵刷牙。剛剛漱淨了嘴裏的牙膏沫子,她忽然聽到身後起了“哧溜哧溜”的聲音,像是有人正在自家門前吃喝。忽然想起了灶上的飯盒,她貼著帳篷慢慢的繞向前方。末了伸著腦袋一瞧,她大驚失色,隻見一隻火紅火紅的大狐狸蹲在石頭灶前,正在偷喝自己的棒子麵粥!


    蘇桃傻了眼——如果偷粥的是隻灰狼,她或許能更有主意,直接撒腿逃跑;可狐狸到底值不值得一怕,她含含糊糊的不能確定。眼看攙著油和糖的棒子麵粥越來越少了,她心中一急,彎腰把一隻手從帆布帳篷的下方往裏伸,手指頭在地上劃了幾下,她摸索著先抓住了一隻爪子,正是貓頭鷹蹲在角落裏睡大覺。放開爪子繼續摸,她再沒找到武器,於是縮迴了手,就地撿起一根短粗的枯樹枝。躡手躡腳走近石頭灶,她呐喊一聲衝上前去,對著狐狸腦袋就是一棒。狐狸正在低頭喝粥,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子,當即一嘴紮進飯盒。而蘇桃隨即放聲高喊:“快來人哪!有狐狸呀!”


    狐狸把頭一抬,棒子麵粥順著嘴邊的胡子往下滴答。對著蘇桃一呲牙,它正要做出惡行惡相,不料附近村民已經聞聲而來。狐狸最是狡猾,見狀不妙,它扭頭便逃,三步兩步的竄進林子裏不見了。


    這迴村子裏的偷雞案可以馬馬虎虎的告破了。被人看見的是一隻狐狸,沒被人看見的,不知還有幾隻。一大群狐狸進了村,雞鴨可不是要遭殃?


    蘇桃撅著嘴去刷飯盒——甜甜的棒子麵粥,無心都沒舍得多喝,專給她留著的,結果一眼沒照顧到,全便宜狐狸了。


    第188章 傻狐狸精


    半大孩子亦步亦趨的跟著無心進了林子,滿擬著能學幾手做套下絆挖陷阱的巧本事,不料無心走獸似的埋伏在草叢裏,竟然是手嘴並用的生擒活捉,比野物還野。半大孩子沒見過他這麽快的身手,緊趕慢趕的攆著他跑,差點跑丟了一隻棉鞋。


    最後到了中午時分,無心扛著一根粗樹枝走出了林子,樹枝一端削尖了,血淋淋的插著三隻大肥兔子。半大孩子白白浪費了一上午的時間和體力,肚裏的窩頭消耗得絲毫不剩。眼巴巴的望著無心的獵物,他把一根髒兮兮的手指頭塞進了嘴裏。


    無心頭也不迴的叫了他的名字:“小全,想不想吃兔子肉?”


    小全累得氣息都弱了,垂涎三尺的低聲答道:“想唄!”


    無心迴頭對他詭譎一笑:“你家不是有幹黃花菜嗎?拿黃花菜換。”


    小全咽了口唾沫:“我媽不能讓我拿。”


    無心轉向了前方:“那沒辦法,我迴家吃我的兔子肉,你迴家吃你的黃花菜吧!”


    小全苦著一張臉,賴唧唧的尾隨著他,知道自己想吃兔子肉的話,必須得冒險迴家偷黃花菜,可他隻想吃肉,不想偷菜。不知不覺跟到了小帳篷前,他一看到蘇桃正在帳篷外麵幹雜活,立刻正了正眉目神情——在無心麵前他是個小孩,在蘇桃麵前,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做出小男子漢的模樣了。


    他不再糾纏無心,悄無聲息的往家走。而蘇桃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徑直跑到無心麵前說道:“今天早上來了一條狐狸,偷喝咱們家的棒子麵粥!”


    此言一出,附近木刻楞開了門,走出一個麵黃肌瘦的大媳婦:“狐狸最奸了,肯定是上次偷雞偷順了嘴,昨天夜裏就又進村了。無心,你那兔子是咋抓的?”


    無心一手扶著肩上的粗樹枝,一手叉著腰:“狐狸還喝棒子麵粥?嫂子,兔子是我用手抓的。”


    大媳婦十分驚訝:“用手抓的?那你這手得多快?”


    無心一本正經的告訴她:“可快了。”


    無心不迴來,蘇桃就覺得自己一個人沒有開夥做飯的必要,生生餓了大半天。無心快手快腳的烤了一小塊兔子肉給她,又問:“你說你是不是懶?我要是一天不迴來,你就餓一整天?”


    蘇桃用牙齒撕著兔子肉,燙的嘶嘶吸氣:“我才不是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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