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記完畢之後,無心和蘇桃得到了一間小屋子。屋子裏麵倒是挺亮堂,左右靠牆各擺了一張小單人床。窗戶下麵的暖氣管子已經頗有熱度,蘇桃高興的脫了薄棉襖,露出裏麵一件火紅火紅的毛衣。毛衣是半個月前在本溪買的,雖然織得經緯稀疏粗枝大葉,但是沒要票,價格也便宜。脫了鞋坐到床邊,她伸長雙腳去蹬暖氣,又迴頭對無心笑:“腳都涼透了。”


    無心也脫了棉襖,棉襖裏麵是一件泛了黃的襯衫。撩起襯衫解開貼身的布條,他把白琉璃放到了床上。一片陽光不知在床單上灑了多久,曬得床單暖烘烘。白琉璃愜意的盤起身體,仿佛受到了服務員的傳染一樣,也張開大嘴打了個哈欠。


    無心伸展身體躺在了床上,酣暢淋漓的伸了個懶腰:“桃桃,一會兒我帶你出去洗個澡。洗完澡了,我們買雙棉鞋。”


    蘇桃蹬著暖氣向後一仰,也躺下了:“又要花錢了。”


    無心蜷起雙腿,一雙腳和白琉璃擠著分享陽光:“小守財奴,再由著你的話,我看你連吃喝都要省下了。”


    蘇桃枕著雙臂,有點兒害羞:“舍不得嘛。”


    然後她側了臉去看對麵床上的無心:“白娘子一個多禮拜沒吃東西了,我們下午去給它買一小塊肉好不好?”


    無心點頭應允:“好,天一冷,白娘子都沒力氣出去打野食了。”隨即他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坐了,低頭伸手撥弄白琉璃:“娘子啊娘子,你家的許仙怎麽還不露麵?你讓他給我幾斤肉票也是好的,沒肉票我怎麽給你買肉吃?”


    白琉璃一動不動,決定目前姑且忍了,夜裏再找板磚拍他。


    無心裝著一肚子熱湯麵,興致很高,繼續呶呶不止的撩閑,滿嘴都是娘子許仙。白琉璃把嘴角向下一彎,心中暗暗罵道:“太賤了!”


    無心快樂的耍賤完畢,轉向蘇桃暢想未來。下一站已經定好了是長春,無心想要趁著天氣還暖,去長白山玩一玩。蘇桃當即舉了雙手雙腳讚成,襪子破了個大洞,亮出了她整個兒的腳後跟。


    兩人把一身的筋骨全都平躺著抻開了,肚裏的熱湯麵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便統一的下床穿鞋。無心用個小塑料袋裝了毛巾香皂,蘇桃也翻出了一身幹淨的內衣。把蘇桃一直送到旅社外的大眾浴池門口,無心圍著浴池開始溜達,一直溜達到蘇桃煥然一新的走了出來。


    毛巾香皂都是隻有一份,所以蘇桃洗過了,無心才能去洗。無心看蘇桃的頭發臉蛋都在冒熱氣,連忙把她帶迴了旅社——盲流可是沒有資格生病的,所以蘇桃萬萬不能感冒。


    把蘇桃送迴房內安頓好了,無心才拎著小塑料袋去了浴池。蘇桃一邊晾著頭發,一邊整理了無心的帆布背包。忽然聽到門外起了低低的敲門聲,她以為是無心迴來了。起身走去打開插銷,她開門向外一望,麵前卻是一片空蕩。正是狐疑的東張西望之際,不知是什麽東西“唿”的蹭過了她的小腿。她低頭一瞧,嚇了一跳,原來是大貓頭鷹從她的腿邊擠進房裏去了!


    她下意識的抄起了立在門旁的禿頭笤帚,雖然知道這大貓頭鷹是隻和善的動物,不過看著他的尖嘴利爪,心裏還是隱隱的打怵。大貓頭鷹站在地上,一個腦袋倏忽間向後轉了一百八十度,蘇桃看清了,發現他竟然叼著一條水淋淋的小魚。


    向蘇桃展示了自己的獵物之後,大貓頭鷹振翅飛到床上,開始去喂白琉璃吃魚。白琉璃一張嘴就把小魚吞了,貓頭鷹拍著翅膀落到窗台上,雕塑似的一動不動了。


    蘇桃拿他沒有辦法,隻好放了笤帚等無心迴來拿主意,無心偏又久候不至。直過了兩個多小時,無心才帶著一身寒氣進了門,手裏拎著巴掌大的一塊五花肉。


    “沒有肉票真不行。”他一邊進門一邊說話:“我為了這麽點肉,快給賣肉的跪下了——”


    話沒說完,他一抬頭看見了貓頭鷹,當即驚訝的“喲”了一聲。蘇桃連忙告訴他:“貓頭鷹給白娘子帶了一條魚吃。”


    無心拎著肉走到窗前,抬手拍了拍貓頭鷹的腦袋:“好孩子,謝謝你。”


    貓頭鷹沒敢出聲,生怕自己一叫,屋子裏就要刮陰風。


    無心在肉鋪苦苦哀求,終於花高價買來了一點豬肉,沒有浪費的道理。讓蘇桃自己上床休息了,他把白琉璃放到腿上,自己把豬肉咬成小塊喂給他吃。白琉璃吃著豬肉,對貓頭鷹是一眼不看。他對妖精向來沒有興趣,並且自視甚高,認為自己和一隻貓頭鷹沒什麽可說的。


    手裏剩下最後一塊豬肉,無心把它喂給了貓頭鷹,又告訴他道:“我知道你是好心腸,他不領情我領情。以後你常來,給他帶點小魚小蝦老鼠蛤蟆什麽的,他好養活,十天半個月喂一次就成。”


    貓頭鷹在窗台上橫著挪了一小步,然後一扇翅膀飛到了床邊。兩隻炯炯有神的大黑眼珠亮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以後可以公然的尾隨他們了。得意的伸開一隻翅膀蓋在了無心的大腿上,他不假思索的想把白琉璃據為己有。然而白琉璃不耐煩的一昂頭,對著他的身體就是一口。他嚇得羽毛一乍,體積登時增大了一倍。翅膀也抬起來了,露出了白琉璃怒氣衝衝的腦袋,以及一嘴灰撲撲的柔軟羽毛。


    無心最怕白琉璃發瘋。乖乖的把貓頭鷹攆出去了,他花了半個小時為白琉璃摘淨嘴裏的鳥毛。蘇桃也在一旁幫忙,嘴裏嘀嘀咕咕:“白娘子不喜歡它,你看它那大嘴像雕似的,多嚇人啊。”


    無心笑道:“別怕別怕,那鳥脾氣挺好,就是個頭太大。”


    蘇桃用手帕蹭去了白琉璃頭頂的一點灰塵,低聲撫慰他:“你別生氣啊,無心已經把貓頭鷹趕走了。”


    無心彈開手指頭上的一根鳥毛:“他都吃了人家的魚,還好意思生氣?桃桃,別擦了,趁著天亮上街去,咱們的棉鞋還沒買呢!”


    無心帶著蘇桃出去買鞋,白琉璃守著帆布包趴在床上,總算是得了片刻的寧靜。


    天擦黑時,無心和蘇桃穿著棉鞋迴來了。兩人洗漱過後,各自占據了一張小床。因為明天就要買火車票去長春了,所以兩個人很有話講,一遞一句聊個沒完。說著說著又拐到了貓頭鷹身上,無心開始拿著白琉璃和貓頭鷹打趣,非說貓頭鷹是許仙。


    白琉璃本來盤在無心的被窩裏,聽到此處忍無可忍,悄悄的遊下床去,要去投奔蘇桃。無心的身上沒有香味,手腳一動一動的不老實,而且滿嘴屁話,句句氣人。成功的攀上了蘇桃的小床,他往對方的被窩裏一鑽,心中還在暗罵無心:“這個賤人,真是吵死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買了票的無心蘇桃,以及沒有買票的白琉璃貓頭鷹,各就各位的在火車內外找到了安身之處。經過了小半天的顛簸之後,他們在長春站下了火車。哪知長春並不比文縣太平,火車站外皆是廢墟瓦礫,遙遙的居然還有槍聲。


    無心和蘇桃隨著人潮往外走,出了站之後他們站住了,感覺情況不妙。在車上和他們對麵而坐的乘客是個保定人,因為保定打得太厲害,局麵徹底失控,所以嚇得逃來東北避難。對著麵前情景怔了片刻,保定人經驗豐富的扭頭進站,決定繼續逃。


    無心和蘇桃也不傻,隨便買了兩張火車票,他們也換了方向。兩個人漫無目的的遊遊蕩蕩,最終到達了長白山,他們卻是在山下發現了一座奇妙的小村莊。


    這個村子由幾十個大小家庭組成,人口不少,但是不屬於任何公社,在地圖上也絕對找不到。因為它是由各地逃來的盲流組成的。其中有在老家吃不飽飯的窮苦人,有黑五類的狗崽子,還有一群戴著眼鏡耍過筆杆的牛鬼蛇神。總而言之,全是為大時代所不容的分子。這一幫人陸陸續續的聚在了長白山下的大森林裏,各顯其能的從土地裏刨食吃,也沒人管他們。


    無心沒想到山裏藏著這麽一群人,周密的考慮了良久之後,他對蘇桃說道:“天氣越來越冷,我們不要走了,就在這裏過冬吧!”


    蘇桃歡歡喜喜的看天看地,十分同意。


    第186章 山居生活


    盲流村裏的大小盲流們,發現一夜之間村子裏多了戶人家。


    村子裏沒有磚瓦,房子全是木頭搭建成的,有個名字叫“木刻楞”。木刻楞要是講究了,能用粗大原木建出小樓,不過盲流們顯然無力講究,有個木頭房子遮風擋雨已然心滿意足。在千姿百態的眾多木刻楞邊緣,很突兀的立著個尖尖的仙人柱,正是無心單槍匹馬搭出的小帳篷。


    目瞪口呆的村民們圍住仙人柱,沒想到還有比他們的木刻楞更簡陋的房屋。冷不防仙人柱下簾子一掀,彎腰鑽出了一個雪白臉子的青年。無心四麵八方的點頭微笑,又往幾個小孩子手裏塞了水果糖。一個戴著老花鏡的老頭子,文縐縐的做出評論:“你這個帳篷,很有遊牧民族的風格。那個大興安嶺裏的鄂溫克人呀,就是像你這樣……”


    沒等老頭子說完,老頭子的小女兒跑過來了,說是家裏沒有了鹽。老頭子意識到自己的閑話不能調味,於是當即轉身找鹽去了。


    全國的農村都公社化了,原始森林裏的盲流村因為沒人管,反倒是自種自得。黑土地肥的流油,隻有肯出力,就絕對餓不死。如今到了秋冬之交,各家各戶都多多少少的存了糧食預備過冬,唯有無心一無所有。蘇桃坐在仙人柱裏挖出的火塘前,一邊烤老玉米一邊憂心忡忡:“怎麽辦呢?我們現在種糧食也來不及了。”


    無心一邊翻動老玉米,一邊滿不在乎地答道:“來得及我也不種地。”


    這是實話,他遊手好閑的混慣了,讓他本本分分的賣力氣掙飯吃,他不耐煩。


    蘇桃心算了兩個人的財產,然後就憂鬱了:“那冬天我們吃什麽呢?”


    無心從火炭上撿起一根老玉米,雙手倒著吹了吹:“我會打獵,你看四周都是林子,肯定夠我打的。”


    蘇桃接過老玉米,一點一點的摳著玉米粒吃,雖然沒有領會無心的意思,不過因為對他是無比的信任,所以也就不再多問。


    到了下午,無心帶著蘇桃出門走了走,順便昭告天下,表明了自己和蘇桃的關係。村裏的人見了蘇桃,紛紛驚訝:“喲,真是個小媳婦。”


    蘇桃不好意思了,低著頭不說話,無心則是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重複:“其實我也是很年輕的,我們兩個隻差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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