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一轉念,又起了懷疑:“不會是屁眼吧?”


    抽出手指開了電燈,顧大人把大肉蟲翻來覆去的細看。白毛長長短短的越發密了,肉也不複先前的細嫩透明。顧大人看不出詳情來,就覺得肉蟲微微的動,似乎還要往被窩裏鑽。


    顧大人沒聲張,照例是把大肉蟲放進了水缸裏,然後洗手去吃晚飯。如此又過了四五天,這一晚他把大肉蟲從頭到尾的捏了一頓,最後確定肉裏麵是長出骨頭了。


    整條肉蟲拎起來,已經快到顧大人的胸口,分著段的有粗有細,已經隱隱看出了腦袋脖子的形狀。脖子下麵還是圓滾滾的亂七八糟,白色茸毛脫落了一些,新生了一些,貼著粉紅肉皮生長,至於尖刺的長毛,則是落一根少一根,不再增添。


    顧大人依舊是裝聾作啞,內心十分淡定,感覺自己將來無論見了什麽怪物,都不會大驚小怪。把無心放迴大水缸,他決定在接下來的幾天內忘記對方,權當屋裏什麽活物都沒有;否則天天對著一條肉蟲左思右想,他都沒有精力去籌劃如何攀高枝了。


    對於月牙,他則是實話實說:“看來師父是真沒騙人,現在已經有骨頭了,雖然不多,但是都挺硬。身上還多了個眼,不知道是肚臍眼還是屁眼,反正有了就比沒有強,是吧?”


    月牙高興極了:“都有骨頭了?”


    顧大人一拍大腿:“我能騙你嗎?不過還是挺難看的,所以你聽我說就行了,不用看!”


    月牙心裏有了希望,手腳不停的幹活,熬了一大鍋肉湯晾好了,讓顧大人端起倒給無心。顧大人依言倒了肉湯,然後蓋住大缸,不聞不問。


    倒了翌日下午,他忍不住好奇,又往缸裏望了一眼。缸裏的肉湯已經沒了,肉蟲隨著成長,漸漸瘦出了骨骼的形狀,枝枝杈杈的盤在缸裏,黑黢黢的也看不清詳情。顧大人把缸蓋嚴,沒太看清,也無意去看清。


    轉眼間,一個多月就過去了。月牙和顧大人終日守在四合院裏,統一的都有些懶。顧大人不敢放月牙一個人出門,怕她走丟了;也不敢兩人一起出門,因為不放心缸裏的無心。眼看元旦都快到了,老帥沒迴來,無心也沒成人,倒是大胖子派人送來了節日應用之物,又請顧大人前去喝酒打牌逛窯子。


    顧大人心裏有事,兜裏沒錢,所以不肯去,寧願從早到晚的躺在床上睡大覺。白天睡足了,晚上接著睡,並沒有鬧失眠的危險。一天三頓飯倒是不耽誤,吃飽喝足的上了床,睡得更香。


    夜裏睡得正溫暖,他被一泡尿憋醒了。外麵正飄著鵝毛大雪,他懶得往茅廁走,推門把肚子往外一腆,翹著家夥嘩嘩尿了一場,心想明天月牙起來掃院子,見了一攤凍尿必要罵人,不過罵就罵吧,明天再說,自己難道還能和個小娘們兒一般見識嗎?


    關上房門轉過身,他睡眼惺忪的要摸黑上床,然而一步剛邁出去,他忽然聽到了一聲呻吟。


    很輕,是軟軟的一聲“嗯……”,無心的聲音!


    他立刻扭頭望向了屋角的大水缸——因為無心近來一直是半人半蟲的沒大變化,所以他都連著兩天沒往裏看了,湯湯水水也沒有倒。


    連忙伸手開了電燈,他走過去掀開缸上蓋著的小毯子。俯身向內一瞧,他就見缸中蜷縮著一個人形,上麵的圓球類似腦袋,亂七八糟的長著白毛,從脖子往下凸出一溜圓珠子,仿佛就是脊梁骨。肩膀的形狀還沒現出來,可是身體兩側先前生著的肉包,經過了從肉疙瘩到肉瘤子的演變,如今變成細長彎折,已經是了手臂的雛形。


    “師父?”顧大人小心翼翼的出了聲:“你……你是不是要活了?”


    似是而非的人形微微顫抖著,一個腦袋垂下去,斷斷續續的又呻吟了一聲。


    顧大人向下伸出一隻手,輕輕碰觸了人形,卻是一片冰涼。於是他又問道:“你冷了?”


    收迴手直起腰,顧大人走到床邊坐下來,手忙腳亂的開始穿棉褲:“你等著,我燒熱水去!”


    第37章 饑餓


    顧大人蹲在廚房裏捅爐子,怎麽捅也不起火苗,反倒是灌了滿廚房的濃煙。他是不通家務的,越捅越糟,最後就驚天動地的一邊咳嗽一邊逃出來了。


    啪啪的拍響了西廂房的窗戶,他不得已的驚動了月牙。月牙睡得正酣,此時慌忙起身向外一瞧,隻見玻璃窗上一層薄霜,窗外的院子模模糊糊,不是往昔的情景;而顧大人的臉貼在玻璃上,正在瘋狂的向她吆喝。


    月牙嚇了一跳,以為家裏失火了,連忙披了棉襖推門出去:“咋了?”


    顧大人被煙嗆的涕淚橫流:“爐子是怎麽迴事?不起火隻冒煙?”


    月牙莫名其妙:“大半夜的你弄爐子幹啥?餓啦?”


    顧大人用大拇指向後一指:“是師父——師父正在打哆嗦,可能是冷了。你趕緊去燒鍋熱水,給他泡一泡!”


    月牙聽聞此言,一擰身就奔廚房去了。


    月牙順利的生起了火,又把一大鍋水坐在了爐子上:“他都能打哆嗦了?”


    顧大人袖著雙手站在一旁:“還會哼哼呢,夜裏他要是不哼出聲,我也不能想起來去看他。”


    月牙立時扭頭望向了他:“現在啥樣了?”


    顧大人沉吟著說道:“有點像人了……”


    月牙莫名的興奮了:“讓我看一眼唄!”


    顧大人感到了為難:“想看啊?可是……反正我提前告訴你一句,他雖然有點像人了,但還是一分像人,九分像怪物。你非要看,我也攔不住你,但是看完之後你不許哭不許鬧。”


    月牙一邊伸手試著鍋裏的水溫,一邊忍不住笑道:“我比一般老爺們兒還膽大呢,還能怕他?”


    話雖是這樣說,但待到一鍋水熱到微微發燙之時,月牙心裏還是虛虛的不踏實,並且在頭腦中想象出了許多恐怖形象。顧大人力氣大,把大鐵鍋從爐子上端起來往外走,她跟在後方,一步一心跳,自己算著日子,真有許久都沒見過無心的麵了。


    顧大人走起路來龍行虎步,眼看快要到門口了,他腳步不停,同時下命令道:“月牙,給我開門去!”


    月牙答應一聲,正要往前跑,不料顧大人腳下一滑,隻聽驚天動地一聲巨響,他在門前一泡結了冰的凍尿上摔了個仰麵朝天,滿滿一鍋溫水全扣在了他的頭上。月牙連忙一手拎鍋一手扶人,好在顧大人皮糙肉厚,並不怕摔,一翻身就爬起來了。


    顧大人滿頭滿臉都是水,張口就想罵街,可是一句話沒出口,他忽然想起尿是自己撒的,正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而月牙看他沒事,推門就往屋裏走。顧大人甩了甩頭上的水,苦著臉也跟進去了。


    房內燈光明亮,月牙一隻手伸向缸上的小毯子,猶猶豫豫的轉向了顧大人:“我……我看了啊!”


    顧大人正要迴答,哪知未等他把嘴張開,缸內忽然傳出了聲音,又似呻吟又似歎息,像無心,又比無心的嗓子更嫩一點:“嗯……”


    月牙像受了針刺一樣,一把就將小毯子掀開了。探著腦袋向內望去,她不言不動的僵硬了姿態。而顧大人緊張的盯著她,生怕她嚇出毛病來。


    足足過了五六分鍾,月牙終於抬起了頭。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後,她對著顧大人笑了:“你老說他醜,嚇得我都不敢細想他,現在一看,也不醜哇!”


    顧大人睜大了眼睛:“不醜?”


    月牙挽起了衣袖:“不就是隻白毛猴兒嗎?我也能養!顧大人你幫個忙,把他從缸裏給我弄出來,往後我伺候他!”


    顧大人張口結舌:“不是——你看清楚了嗎?那叫白毛猴兒?你可別往他臉上貼金了!”


    月牙不以為然的一搖頭:“他這個模樣,真比我想的漂亮多了。你過來瞧瞧,大腦袋小胳膊的,多齊全啊!”


    顧大人上前一步,細看月牙的表情,發現她滿臉都是真心實意,便暗暗的感歎,心想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月牙連美醜都不分了。


    顧大人摩拳擦掌的鼓了勇氣,彎腰向缸內伸出雙手,托在了無心的腋下。慢慢的把它向上帶起來,無心就在燈光之中顯了全形。月牙睜大眼睛打量它的麵孔,隻見麵頰和下巴已經有了形狀,正中央也鼓起了隱隱的鼻梁,鼻梁下方是兩個微不可見的細孔,興許將來就是鼻孔。無心滿臉都是一層一層貼肉皮的白毛,唯獨眼窩很光滑的凹陷下去,薄薄的一層透明眼皮下麵透出青暈,不知道裏麵是否生有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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