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千擔越看越覺得這個英國兵的動作雖然怪異,但是似曾相識,對打仔洪道:“帶妹哥,怎麽這個鬼佬的動作那麽眼熟呀。”


    打仔洪笑了一笑,道:“當然眼熟了,你不覺得他正在‘神打’,‘標童’上身嗎?”


    “神打?”龔千擔頓時醒悟過來,但是陳久如卻一頭霧水,他留洋多年,對於中國民間傳統習俗知之甚少,一時間也不知道什麽是神打。


    “神打”就是俗稱的“神功”法,一般出現在鄉下社會、宗教慶典或者是民間藝人表演場合。“神打”的表演者統稱神功師傅,宣稱能通過符咒儀式請神上身,表演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通常是屬於宗教慶典儀式的一種,也有跑江湖的賣藝人拿來表演。


    之前那個不知道是什麽來頭的“火麻仁”在廣利大舞台為慶和班進行“請神”清場的儀式,廣義上來說可以歸類於“神打”範疇,但是嚴格上來說,“請神清場”隻不過是以前戲班表演前的走過場的形式,希望通過祭告神靈保佑演出成功,並非是真正請神上身。


    真正的“請神”才屬於“神打”,隻不過“請神”的目的是為了祈求神靈指點,執行請神的專業人士就是“乩童”。在有些地區,流入八閩之地,“乩童”和神功師傅其實是同一類的。


    “神打”玩得最出名的就是“義和團”了,各路神仙包括那些民間肉身成聖的“俗神”都請下凡來“扶清滅洋”,結果八國聯軍的大炮、來複槍把狂熱的義和團打得個血流成河,西太後和光緒帝被迫“西狩”。


    其實民間有很多人對“神打”都是半信半疑,因為所謂“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有太多的花樣可以作弄,加上義和團之後更多中國有識之士開始意識到這些所謂神打很多其實是心理、宗教狂熱的一種表現而已。


    而在廣府地區,“神功”師傅最有標誌性的就是“標童”上身:口念六壬法令,雙手撚訣,右腳不停地猛力跺在地上,就能請神上身。[]現在這個英國兵在做的動作就是類似


    “標童”的動作,難怪龔千擔看得眼熟。


    子夜之下,看著一個英國士兵在空地上做著“神打”的動作,又詭異又些讓人想發笑,想不到堂堂大英帝國的西洋人,居然會弄中國的“神打”姿勢,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那個英國兵動作越來越大,酷夏之夜,口中不知為何漸漸喘出白氣,一陣腥臭之味發散開來,還慢慢飄到他們三人麵前。


    三人差點被這陣氣味熏倒,陳久如是讀書人,最忍受不了,一麵咳嗽一麵道:“這是什麽味道呀?太難聞了!像死肉的味道。”打仔洪道:“不是死肉,是野獸的味道!”


    龔千擔強忍眼淚,再聞了聞,果然不錯,這陣味道果然像是在清平路那些賣野味的野物的味道,也隻有野生的動物才有這種特有難聞的味道。


    打仔洪臉色開始有點難看,道:“我們還是不要再逗留了,這個鬼佬很不對勁。”但是三個人此時想走也沒那麽容易了,因為這個時候那個英國兵居然向他們三人靠近了不少,若然現在起身離去,恐怕會被他看見。


    陳久如拍拍打仔洪的肩膀,向著右手邊指了指。打仔洪和龔千擔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右邊離軍官辦公室不遠的地方,就是軍營的西北角落,擺放著兩門英軍火炮。現在其中的一門火炮的炮管處冒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如果沒看錯的話,像是人的頭發。


    一會兒,那個黑色的東西又伸出來了一點,三人都完全看個清楚,這個黑影竟是個人頭。


    三人之中,打仔洪神威無敵、藝高人膽大;龔千擔這幾天看到的怪事也算不少;唯有陳久如甚少經曆,所以隻有他看得是滿臉發白,打仔洪和龔千擔卻是泰然自若。估計陳久如如果和打仔洪和龔千擔呆久了,膽子也會越來越大,見到這等怪事也隻當平常。


    再過了一會兒,那個人頭下麵出現了肩膀,隻一閃眼,就整個人從炮管裏麵鑽了出來。龔千擔開始有點激動,因為這個從炮管裏鑽出來的人居然就是廣利大舞台那個“水雲仙”,身上還穿著在舞台時的那身戲裝。


    方才在廣利大舞台逃出火場之後,眾人都沒看見這個“水雲仙”攙扶著受傷的柳生田去了哪裏,隨後因為被“水龍”追殺,所以誰也無暇去想這二人的下落。想不到“水雲仙”出現在這裏,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龔千擔和陳久如對望一眼,都互相肯定,然後龔千擔低聲對打仔洪道:“帶妹哥,大舞台的那個‘水雲仙’!”他在“水雲仙”三字下加重語氣,打仔洪登時就會意,臉上微有驚異,道:“那個日本人已經受了傷,怎麽這東西會在這裏?我倒要看看她是人不是?”


    三個人都盯著“水雲仙”不動,“水雲仙”卻好像很寫意,仿佛剛剛睡醒,伸了個懶腰,然後從衣袖中掏出個不知什麽東西,放到嘴邊吃了起來,發出輕微的咀嚼聲音。


    打仔洪雙目如電地釘在這個“水雲仙”的身上,似乎想看清楚這個是人還是什麽東西,可能眼光太過銳利,“水雲仙”身有所感,一抬頭就望到了他們三人的藏身處,夜色中隻看到她的雙眼發出淡綠的光芒,讓人心寒。


    陳久如打了個冷戰,都不敢再看,道:“帶妹哥,你說那個日本人是跟神道教有關,養狸貓幻術,你看她的眼睛,隻有動物的眼睛才會發光呀。”


    打仔洪昂然不懼,跟“水雲仙”對視,應道:“管她是什麽怪物,她既然也來到沙麵,必有所圖,不然不會以身冒險,我倒想知道她打什麽主意。”


    “水雲仙”看了打仔洪良久,沒有再理會他們三人,繼續吃著手中的東西,吃得十分歡快。待到她吃完,就從炮管上挑了下來,扭動腰姿,向那個英國兵走了過去。


    這一下出人意表,打仔洪三人都不明白為什麽她要去招惹那個明顯看起來很有問題的英國兵。


    “水雲仙”幾下就走到了英國兵的身前不到五六步地方,看她動作輕盈,風情萬種,如果不是三人事先知情,換做常人定都以為她就是那個如假包換、飲譽省城的“花旦皇後”水雲仙。


    那個英國兵本來還在跺腳喘粗氣,冷不防抬頭看到了“水雲仙”,被打攪之下,就呆在了原地,沒有動作。


    “水雲仙”上下打量了他一陣,兩手水袖一揮,居然當著英國兵的麵前脫起身上那件“彩雲錦繡”戲服來了。


    這一下更加出人意表,饒是打仔洪身經百戰,也嚇了一大跳。


    “水雲仙”很快就脫下了身上的戲裝,露出曼妙胴體,在依稀的月光掩映之下更加顯得讓人血脈噴張。


    然後裸體的“水雲仙”就在英國兵麵前跳起舞蹈來,那身段和肢體簡直是風情萬種、勾魂奪魄,那個英國兵似乎大為吸引,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這邊打仔洪三個人更是方寸大亂,龔千擔和陳久如都是年紀輕輕、未經人道,俗稱的“青頭仔”,之前哪裏看到過什麽女子裸體?更何況是“水雲仙”這種絕色美貌和身段?真是看得都忘記自己身在何地,要幹些什麽了,就差沒有流下口水來。


    打仔洪身為洪門大老,又生得英氣勃勃,難免會有些尋風弄月之事,但看到“水雲仙”在這個情形下脫光衣服跳起舞來,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不知是何究竟。


    那邊的“水雲仙”動作越來越大,極盡誘惑勾引之態,龔千擔正是血氣方剛之時,雖然有傷在身,卻開始看得身子發燙,不禁側頭看看陳久如,見他看得更加入神,那表情實在與他平常嶺南大學生的的身份極不相稱。


    突然間,“水雲仙”手上多出樣東西,輕輕地對著那個英國兵招舞起來,英國兵像是貓聞到了魚腥味一樣,頭部隨著她手上那東西而動,著了魔似的。


    打仔洪反應過來,情知不妙,對著龔千擔和陳久如道:“趕快走!”“水雲仙”已經將手上的東西對著他們三人藏身之處扔了過來。


    陳久如因為看著“水雲仙”的“玉體”太過入神,早就已經不自覺地將身子露出藏身之處,那東西不由分說就掉到他身上。輕輕一聲,很多液體就從陳久如身上發散開來,空氣中頓時傳出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龔千擔被這變故所驚,清醒過來,看到陳久如胸前一片濕透,都不知那是血還是什麽東西,連忙道:“多九如,你沒事吧?”那一大股的血腥味分明就是從陳久如身上發散出來。


    陳久如還是有點神魂顛倒的樣子,滿不在乎身上的血腥,雙眼還是直勾勾地看著“水雲仙”。


    打仔洪知道中計,一巴掌就扇到陳久如的臉上道:“你還在發什麽花癡呀?快點散水、較腳(逃跑)啦!”


    他剛剛說完,那個英國兵已經被陳久如身上的味道吸引,看著他們三人,又看了看“水雲仙”。“水雲仙”也不知道動了什麽手腳,又好像對他說了些什麽,那英國兵突然趴下身子,四肢伏地,狀若野獸,對著他們三人就衝了過來。


    陳久如被打仔洪扇了巴掌,有點清醒過來,聞到身上股血腥味,頓時就想作嘔。打仔洪和龔千擔已經看到那英國兵正衝過來,不由分說,一人一邊,左右夾起陳久如轉身就跑。


    那英國兵速度快得驚人,兩下就已經衝到三人背後,打仔洪反手一拳就轟向他麵門。英國兵還未站穩,麵門就應聲中著,被打仔洪這一拳打到仰後飛出幾步之遠。


    打仔洪冷笑一聲:“還以為什麽架勢堂,原來是紙紮關刀,得個樣!”那個英國兵被打飛在地,背脊好像有彈簧一樣,甫一著地又直挺挺地飛了起來,撲向陳久如。


    距離這麽近之下,終於看清楚了這個英國兵的麵目,高鼻深目,確實是個鬼子佬的養貌,不過表情十分猙獰,已失了常性,張開嘴巴,露出一口牙齒,好像想生飲陳久如的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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