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長堤大馬路再往東邊,就是連接天字碼頭與長堤商埠的東堤路,“義合興”地盤中心就是天字碼頭。(.無彈窗廣告)當年的天字碼頭龍蛇混雜,三教九流混跡其中,簡直就是不夜天,與上海的黃浦外灘齊名。


    而其中最最有名的就是落在東堤路上的廣利大舞台,也是“義合興”除了天字碼頭外最大的收入來源、油水地。廣利大舞台曾經在民國初年一場大火燒毀,由清末四大公子之一、庚子年護駕西太後有功的岑春煊大人公子牽頭,出資重建,而義合興憑借其雄霸一方的實力看管了這隻會生金蛋的金雞。


    當時的廣利大舞台是兩層樓的西洋建築,裏麵有最時髦的大舞台,旁邊還有不少高檔妓院、舞廳,每晚衣香鬢影,擲果盈車。每逢當紅的大戲班來演出,光是門前的花籃據說都可以排到去天字碼頭。


    有此重利之下,三教九流蜂擁而至,每晚那是人聲鼎沸、雜亂不堪。而義合興也憑此風流之地獲取厚利,得以同“聯興順”抗衡數十年。而主管這塊地盤的就是


    “義合興”鼎鼎大名的二路先鋒官龍行水,此人綽號“水龍”,又稱“托水龍”,水為財也,這條水龍得此寶地自然龍遊大海,鯤鵬萬裏。


    不過這一晚,廣利大舞台外東堤路上卻是井然有序,過百名義合興“水龍”的門生弟子將那些靠廣利大舞台維生的乞丐、人力車、果販、煙販等等全部趕走,一看就知道今晚有大人物要到來大舞台看戲。


    而今晚在大舞台演出的就是紅得發紫的佛山紅船“慶和班”,其中還有當紅花旦“水雲仙”壓軸演出,門票一早已經售罄,而前排最好的位置早就被義合興所包。而要駕臨的大人物就是皖係強人徐樹錚的心腹徐又行,字季雲。而此時的徐樹錚因直皖大戰,皖係戰敗,作為“安福會”的首要人物,被迫逃到上海避難。而其心腹徐季雲則受安福會眾大老之命,會同日本軍部密使柳生葉大佐前來省城,由義合興牽線,要與桂軍內部不滿陸榮廷的大將會麵商議合作,如何抵擋許、陳所率的民軍進攻省城。


    為了事情機密,特別不能讓沙麵英租界的英國人得知日本也想染指其勢力範圍,雙方精心安排了借大戲班的演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完成雙方會麵和利益分割。


    龔千擔和火麻仁孤身二人,要在此義合興老巢和桂軍便衣軍人重重護衛之下,刺殺皖係密使,簡直是難於登天,就算僥幸得手,也絕無可能全身而退。(.無彈窗廣告)基本上此行等於有死無生,有去無迴。


    唯一的機會就是大戲班。


    要混入大戲班卻並不是沒有可能,按戲行慣例,慶和班是禪城紅船戲班,入廟燒香,既然來得省城開戲,自然要請省城的戲行演員客串作為禮儀。


    還有不少龍套、行頭戲服整理人手,都是要從省城處請,一律不準全用慶和班人手。而唯一能夠在短時間提供這麽多人手的地方自然就是戲班學堂。


    當晚火麻仁計劃由龔千擔混入大戲學堂的時候,龔千擔臉色都白了。


    他問火麻仁道:“仁哥,這個地方我能夠不去嗎?不如我留在大舞台外麵,等他們出來我就動手。”


    火麻仁沒好氣道:“你以為那些‘義合興’門生還有那些便衣軍人是傻子呀?散場的時候還由得你站在門口路上?如果你在那裏動手,還未見到日本人,你就變成蜜蜂窩了。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從戲班混進去。你還算是生麵口,加上臉上現在有傷,絕對是好機會。”


    龔千擔心中叫苦,他哪裏不知道混入戲班絕對比在廣利大舞台外動手要好,但是火麻仁要他去的那個戲班學堂偏偏就是塘魚欄18號。


    伍財記千叮萬囑他入夜之後不要隨便去的地方,自然有他道理,龔千擔再傻,都應該明白是什麽意思。


    火麻仁聽完又好氣又好笑:“你身為聯順洪英好漢,居然還相信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伍財記那個家夥本來就神經兮兮的人,況且現在你幹的是大事,應該是遇神殺神,遇佛弑佛。不要生人就不生膽。”


    說完見龔千擔還是滿臉憂色,又道:“你放心,我也會想辦法潛入戲班,不過那要等明晚戲班開鑼之後。今天我會派一個我的人帶你去混入戲班。給你壯壯膽。”


    龔千擔道:“是什麽人?”


    火麻仁叫了一聲:“湯姐帶,你過來吧。”有人立刻應了一聲,從門口走了進來。


    等到此人走到龔千擔麵前,龔千擔不由得笑了起來,來人居然是個小孩,大概才十三四歲的樣子,龔千擔自己已經年紀夠輕的了,隻不過是個愣頭青,但是這個小孩比自己還要少了個三四歲。


    龔千擔不由得對火麻仁道:“仁哥,你派個還在吃奶的小孩來幫我混進戲班,你不是開玩笑吧?”


    火麻仁尚未迴答,那個小孩已經破口大罵:“我丟你老味呀,老子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了,**才還在吃奶呢?”龔千擔嚇了一跳,想不到這個小孩年紀不小,但是口氣這麽大。


    火麻仁哈哈大笑,道:“他叫湯姐帶,是第十甫的孩子王。精明伶俐又有膽色,一直仰慕聯興順,做夢都想加入洪門。這次既然公司不會幫我們,隻好靠我的人了,正好姐帶他與塘魚欄戲班學堂的小武龍套都很有交情,應該可以帶你混進去。”


    龔千擔看看這個湯姐帶,萬想不到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居然有這本事,一心要羞辱他一番,立刻道:“原來是姐帶兄,失敬,失敬。請問兄台為什麽不把令姐也帶出來讓我結識一番?”


    湯姐帶一聽臉色頓時變成豬肝色,他是家中獨子,對上還有四個姐姐,乃父湯廷樞是前清廣東臬台的二公子,也算是官宦之後,中年得子自然是嬌縱萬分,如珠如寶。他自出世就由四個姐姐輪流照顧,勝若母子,每逢他在第十甫與別的小孩爭鬥吃虧,他四個姐姐必定出來為他撐腰,久而久之,人人都送他名叫“姐帶”。他越是討厭這個名字,就越多人叫,今日龔千擔一針見血,直指其要害,簡直就是誅心之論,擒賊先擒王。


    火麻仁見湯姐帶臉色難看,知道他最忌人家拿這個名字來開玩笑,連忙打圓場,道:“姐帶呀,你也不用生氣。這次如果你把他混進塘魚欄戲堂學校,就是為聯興順立了大功,到時候整個沙基和第十


    甫都知道你是聯興順的大英雄,到時候還有哪個敢叫你湯姐帶?起碼也要叫一聲帶哥了。”


    湯姐帶一聽,雙眼骨碌碌地轉了一下,臉上開始有了得色,笑道:“仁哥,如果我幫了你,你會幫我開堂,我可以入洪門做大人了?”


    火麻仁看了龔千擔一眼,道:“當然了,就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斤兩了。看你年紀這麽少,也不知道那幾個小武龍套會不會賣你麵子。”


    湯姐帶怒道:“我的麵子他們怎麽不賣?每次去買糖果,都是我出的錢。仁哥,你等著,我這帶他去戲班。”


    龔千擔與火麻仁互相笑了一笑,這個湯姐帶畢竟還是個小孩,禁不得激將法。火麻仁正色道:“姐帶,你千萬記住,萬不可同人泄露半分他是我聯興順門下,否則會出人命的。”


    湯姐帶見火麻仁如此嚴肅,更覺得他把自己當成可以托付大事之人,立時豪情滿胸,對龔千擔也客氣起來:“那我就說千擔哥是我鄉下來的表哥,出省城探親,順便想在戲班打散工賺點外快。他的名字叫阿成。”


    火麻仁十分讚賞地點點頭,道:“好,果然心思細密。姐帶,那就拜托你了。”


    湯姐帶受火麻仁一頓高帽,精神百倍,帶著龔千擔就出發去塘魚欄。


    塘魚欄就是西關的“果、菜、魚”三欄的“魚欄”,魚販子的市場,偏偏在塘魚欄街尾的橫街內有一座三進的大屋,雕欄畫棟,古色古香,饒有西關大宅韻味,與這條汙水橫流、魚腥撲鼻的集市一條街格格不入。


    這棟大屋就是所謂的“陳塘南戲劇學堂”,專門傳授訓練粵劇演員。但是其實就是四處收養逃荒到省城而遺棄的嬰兒,還有那些窮苦人家養不起的女嬰,花上大心血培育到十二三歲,教會唱、念、做、打,聲線樣貌身段俱佳的女孩就賣去陳塘南高檔大寨,運氣好還能被大老倌、戲劇名家看中,捧紅作名角花旦,最後加入豪門高第,相夫教子。


    至於運氣不好或者性子剛烈不願屈辱的,要麽就是被打到帖服為止,要麽就是被賣到低賤下三濫的“四九寨”,專門招待那些碼頭苦力、人力車夫,之所以名為“四九寨”就是因為每次的肉資不過就是四角九分銀元,受盡淩辱還不得溫飽,作為懲罰。


    還有不少女學員受戲堂老師責罰,一時想不開,或者誓死不願墮入風塵的,就幹脆自盡了事。特別是每年將近中元節,塘魚欄街頭清晨總會發現有戲堂姑娘吊在街口那棵大榕樹下,人稱的“掛臘鴨”。


    三人成虎,以訛傳訛,街坊們因為暗地裏痛恨這所大戲學堂的無良,又添油加醋,捕風捉影,所以久而久之,人人都對這裏談虎色變。所以除了大白天魚欄人聲鼎沸,生意興隆之外,一到入黑,人人都敬而遠之,奔走不及,唯恐多逗留片刻。


    偏偏湯姐帶這個活大膽就不信邪,經常半夜偷走出家來到塘魚欄探險,日子久了就和幾個大戲學堂的小武生熟絡起來,成為好友。而今次就全靠湯姐帶的臉麵,學堂的管事居然很爽快就同意讓龔千擔做戲班的打雜,到時候可以混進廣利舞台。


    但是管事卻道:“請你可以,但是今晚你要留在學堂這裏值夜。因為慶和班的所有行頭、戲服、道具都已經送了過來,就等明晚運到廣利舞台表演。為防失竊,一定要留人在這裏過夜看守,碰巧人手不夠,你要想做這份打雜,就要在這裏值夜了。”


    龔千擔聽了,真有想把頭撞牆的想法,真是越黑越見鬼。伍財記說入黑之後千萬不能來這裏,這下可好,自己還要在這鬼屋過夜,天知道這次會不會又碰見那班腸穿肚爛、渾身是血想吃麵的戲班好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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