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請問你就是馮探長嗎?”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男子略帶遲疑地來到馮劍飛的辦公桌前,他的臉上刻畫著一種異於常人的滄桑,與他的實際年齡非常不符。


    “嗯,你就是‘女神號’第二名幸存者?”馮劍飛問。


    “對,我是來自首的。”


    馮劍飛神色微微一變,他知道接下來要聽到的事實一定不一般。


    “自首什麽?‘女神號事件’和你有關?”


    “不是,我自首的事和沉船沒關係,是沉船之後發生的。”


    這不由讓馮劍飛略感失望,但可能會從中獲得相關線索,他加快了語速:“我還有急事,請你說快一點。”


    “我叫陳兆華,”似乎沒注意到馮劍飛的焦急,男子先不緊不慢地作了一下自我介紹,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種磁性,“在‘女神號’沉船後所發生的事一直都如噩夢般纏繞我,無時無刻不在折磨我。我還是決定自首,會讓我好受點。”男子這時咳嗽了一聲,從旁邊搬了張椅子如老僧入禪般端正坐下,他把頭微微右偏,用側臉對著馮劍飛,好像在對他身旁的人講話,“那天發生的事真的是很蹊蹺,有的謎我雖然已經思前想後,卻怎麽也無法解開,而且另外一個人肯定不是我殺的。我知道你現在正在負責調查這起事件,你也應該是破案的專家,所以我希望在我把事情經過告訴你之後,你能告訴我一個答案。這也許是奢望,但不管怎樣,隻要你能靜靜地聽完,對我來講,也是完成了任務,然後就請你把我逮捕吧。”


    說到這裏,他的眼神突然迷離起來,似乎已完全陷入到迴憶的泥沼裏。他害怕迴憶,不時露出莫明的恐懼神情,但又不得不去接近。過了片刻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如同換了一個人,比之前還要沙啞幾分,把馮劍飛拽入到那雖不久遠但又恍如隔世的陰森荒島。


    【4】


    五天前,我托親戚的關係弄到了一張“女神號”豪華遊輪的票。我當時的心情就如同拿到了泰坦尼克號船票的傑克一樣興奮,以往的種種陰鬱似乎一下子就一掃而空。這可是載滿金融巨頭的超豪華遊輪啊,而且目的地是美麗宜人的度假勝地l島。對於當時的心曠神怡我現在感到可笑,因為我沒料到“女神號”的結局竟也和泰坦尼克號如出一轍……


    我想誰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事故的原因我當然一無所知。隻是瞬間之後,整艘船上就充斥了撞擊聲、尖叫聲、爆炸聲、衝天的火苗,還有垂死掙紮的人群。要用一句話來加以概括的話——這就是一片地獄的光景!大家都在歇斯底裏地尖叫著,表演著人性最醜惡最瘋狂的一麵!“女神號”就在這種絕望和嘶聲力竭的哀吼中緩緩下沉,無際的海麵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打算吞噬一切……


    在最危機的關頭,我,的確是我,竟然發現了生存的最後一線希望——遠處的海岸線上,似乎漂浮著一座小島!


    雖然被迷霧籠罩,我又確認了一下,那確實是一座島嶼!


    這對於我而言,不,是對所有人而言,都無疑是鬼門關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的水性很好,在大學時還曾得過校運會遊泳比賽的名次。所以我沒有絲毫猶豫,甩掉外套、襯衫,脫掉褲子、鞋子後就大喊一聲躍入海中,拚命地朝它遊去。我不像其他人那樣拚命地尋找木板,我隻想讓自己的身體能更靈活,我也不用在張牙舞爪的人群中尋找自己的親人,因為我是孤身一人搭乘這艘遊輪的,在這裏我無牽無掛,沒有羈絆。我不停地對自己說著:我隻需遊到那裏就行了,就這麽簡單,我隻需遊到那裏就行了……


    我的舉動引起了身邊一些人的注意,他們馬上一邊大聲唿喊,一邊也加入了遊泳的行列。是啊,那座小島的出現是多麽鼓舞人心!它似乎正在向我們招手,它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我現在相信在死神揚起的鐮刀下,人類的求生意誌會變得異乎尋常的強。我那時感覺力量被源源不斷地擴散到全身,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肌肉雖早已失去知覺,但也讓我擺脫了疲勞感。我就這樣一下又一下拚命地劃著,像一個上了發條的機器般不知疲倦。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看到那座小島在視野裏越來越清晰的時候,我知道我就要成功了——是的,我最終成功地踏上了這座島嶼!


    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仰麵躺在沙灘上,這時我才發覺不止手臂,原來全身都失去了知覺,好似一個植物人一般,甚至無法動彈一個腳趾頭。但我還是咧開嘴開懷笑著,因為我畢竟在鬼門關旁活下來了。


    這時我開始想象會有很多人和我一樣幸運。他們因為我的指引而存活下來。我幻想我被他們像眾星拱月般簇擁!我們在這個沒有人煙的小島上建立家園,然後我成為了這個小島的王!這是我在極度疲勞狀態下產生的臆想,我沒有力氣去打斷隻是任思緒紛飛。我甚至連抬頭望一下有多少人正朝這邊遊來的氣力也沒,脖子已經不聽使喚了。


    現實隻有在非常殘酷的時候你才會察覺到它的存在,開始你不會去相信有很多人注定隻能遊“女神號”到這座島一半的距離,你也情願去相信很多人都能找到一塊大的可以讓他躺在上麵並慢慢漂浮的木板。過了很長時間後我支起身子轉過頭,看到的景象是這樣的:除了我之外隻有四個人成功抵達了這個島。


    這就是現實。


    (“你說除了你還有四個幸存者?”馮劍飛打斷道。)


    是的,其餘四人是醫生李徽財、遊輪服務員唐葵、遊輪機械師徐勇誌和職業不明男子周曉樂。他剛痛失了戀人,他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想走迴海裏,我們三個男人拚盡全力才拽住了他,真不知他還哪來這麽大力氣。


    等大家都緩過勁之後,我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慶祝,而是馬上對島上的情況進行了全麵的調查,但結果也是殘酷的:


    1.無庸置疑和外界失去了聯係,因為沒有人會在遊泳時在衣兜裏裝一部手機,島上也沒有任何通訊設備。


    2.這個島上沒有任何食物,沒有《荒島餘生》那部電影中的椰果、香蕉,甚至連一棵樹都看不到,當然連淡水也沒有。隻剩滿目瘡痍的岩石和一所破舊的房子矗立在島中央。這所房子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住了。除了晚上可以在這裏歇息之外,房屋的主人同樣沒有給不速之客的我們留下任何可用的資源。


    我們開始絕望,這島對於我們,也許並不是生的希望,它隻是聳立在大海中的一座“女神號”墓碑。


    【5】


    “大家快來看!這幅畫後麵有個暗門!”唐葵尖利的嗓音從房內傳來,“是一道鐵門,鎖起來了!”


    也許真是天無絕人之路,當那扇厚厚的鐵門竟然被機械師徐勇誌用幾根細長的鐵絲輕鬆撬開後,在裏麵找到了10瓶礦泉水和20瓶罐裝食品!的確在這荒島上也隻有食物才具有收藏價值。平分之後每個人有2瓶水和4瓶罐頭,夠活兩天。


    雖然僅僅是兩天,但我們還是大聲歡唿起來,死神又被我們拋在了後麵。


    夜間為了防止意外我們集體呆在房子裏。我和醫生李徽財一個房間,機械師徐勇誌和青年男子周曉樂一個房間,而遊輪服務員唐葵單獨一個房間。每人各有一張小床,我們還從地下室找到了蚊帳來抵抗荒島可能出現的蚊蟲。


    “小夥子,你是不是有點發燒了?”在房間裏李徽財關心地問我。


    “嗯,自小我抵抗能力就差,剛才又從海上死裏逃生,所以……”我的確感覺額頭有點發燙,腦袋還昏沉沉的。


    “噢,我身邊正好有個小藥箱,你看它一直和我寸步不離呢。”李徽財邊說邊打開了一個濕漉漉的小黑箱子,箱子不大,上麵接著一根長長的帶子,他斜背著它遊到這裏。


    李徽財從裏麵挑了一包藥遞給我:“這是感冒衝劑,趕快吃了吧。”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來,倒在礦泉水瓶裏先搖晃了幾下,然後啜了一口:


    “幸虧你是醫生,否則在這個小島上我還真沒辦法了呢。”


    “嗬嗬,看來我這小藥箱沒白帶呢,你叫什麽?”李徽財樂嗬嗬地望著我。


    “我叫陳兆華,你呢?”


    “我叫李徽財,說醫生有點不恰當,其實我是一名健康顧問。”


    當我聽到這名字時,心髒好像被電擊似的“咯噔”了一下,隨後我產生的第一個念頭是:我要殺了他!


    ——李徽財,這個名字太刺耳了!


    當我爸爸還是公司的董事時,李徽財就是他的私人醫生。那時我在美國念書,雖然知道這個名字,但是沒有見過本人。這次迴國是為了到父親的靈牌前跪拜一下。父親的死就是眼前這個人一手造成的!他被公司的競爭對手買通後,長期給父親服用一種對身體有副作用的藥物,最終害死了父親。母親哭得死去活來,並把李徽財告上了法庭,可最終還是被判定為醫療事故而無罪釋放了。可是事情並沒就此結束,李徽財竟然馬上反咬一口告家母誹謗,詆毀了他的聲譽要求進行索賠,然後幾經周折這賊人竟然勝訴。這對母親的身心無疑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而我作為不孝子現在才趕迴國,隻能無奈地麵對一撮白灰和罹患了嚴重抑鬱症,終日不發一言的老人家。


    暫且不說在異國他鄉已經無法完成的學業,從出國前的合家歡樂,到歸國後的家破人亡,隻是經過了短短兩年的光陰!老實說這也對我造成了相當大的打擊,我整日不諳世事,也如同患了抑鬱症的母親一般沉淪下去。我的一個遠房親戚不忍見我這樣一直墮落,為了調整我的心態,先把母親接到了他那裏暫住,並為我搞到一張“女神號”遊輪的票。他認為和最成功的企業家一起在海上航行,也許能喚醒並激發我的鬥誌吧!


    但是沒想到的是,最後竟讓我和這個仇人狹路相逢,流落到這個不見人煙的島上,還與之共處一室,這不正是老天賜給我報仇的大好良機嗎?我勉強按捺住內心的激動。


    “你認得我?”李徽財似乎察覺到我的神色異樣,我連忙裝出一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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