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嘯天大笑道:“兄弟丫頭你們都聽聽,我媳婦多大的學問啊。就這一麵破銅鏡我媳婦能知道那麽多!比丫頭你能耐大多了。”


    齊瑛尷尬的窘道:“你少來給我往臉上貼金,陳兄弟和上官姑娘都是見多識廣的人。你這麽說還不貽笑大方了啊!”


    陳夢生接過了項嘯天的銅鏡對齊瑛道:“是大嫂太過謙了,我對女子用度物件實在是知之甚少。大嫂可知道銅鏡裏藏有女鬼之說法?”


    齊瑛點頭道:“銅鏡藏鬼在徽州之時,我隻是聽人說起過月下斬影鏡中藏人的事。但是從來沒有真的看見過,因而我也不能確定銅鏡藏鬼之說是否屬實。”


    上官嫣然顰笑道:“香蘭姐所說的月下斬影我也聽人說過,相傳的關二爺青龍偃月刀落地斬斷了那貂嬋的影子。貂嬋倒地而亡,一代絕世佳人從此香消玉殞。不過鏡裏藏人之事我倒是未曾聽過,還請香蘭姐不吝告之。”


    齊瑛淺淺笑著說道:“那盡是些民間傳說罷了,上官妹妹也不必盡信當真。我聽徽州說書藝人講到過唐明皇在位之時,安祿山與楊玉環在禦花園嬉戲玩耍卻聞宮女急唿皇上來了。那安祿山連忙躲入了銅鏡裏,才逃過了一劫……”


    陳夢生奇道:“我在幾年前確實是也遇上過攝魂之鏡,但是活人躲入銅鏡裏就不得而知了。”


    上官嫣然取過油燈,拿起了銅鏡正反兩麵端詳著道:“此銅鏡的背後有玉英古書草體二字啊,嗯?夢生,這銅鏡後麵怎麽有著三個美人雕像浮影啊?好大水光啊……”上官嫣然暈暈沉沉的欲往後倒去,銅鏡撒手跌於地上。


    “嫣然,嫣然你怎麽了?”陳夢生緊張的躍起,抱住了快要倒地的上官嫣然,隻見上官嫣然雙眼迷離滿臉盡是木然神色。


    陳夢生手抵上官嫣然的後背注入佛道之氣,上官嫣然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才慢慢恢複清醒。“嫣然,你都看到了什麽?”


    “我……我不知道啊,我看到了那銅鏡的鏡麵上突然起了水波瀲灩之色,水越來越大卷起了洶湧的旋渦把我像是要卷入其中一般……”


    項嘯天撿起了銅鏡嘟嘟囔囔的道:“丫頭胡說什麽呀,我就看不見水啊?別人家的銅鏡背後鐫刻的是飛龍鸞鳳,花鳥魚蟲什麽的。它倒好,刻了兩個鬼畫符的小字,咦!兄弟,那溫夫人說的不對啊,你瞧,是有三個美人啊?”


    項嘯天遞過了銅鏡給陳夢生,在燈火的映照之下銅鏡背後有著兩個草書寫的是玉英兩個小字,不細看還真難看清楚。小字上方隱隱約約的能見到一個低著頭彈琵琶的女子,在彈琵琶女子旁邊有著個滿臉幽怨的女子在梳理著長發。最下麵的是出神凝望的女子,陳夢生大驚叫道:“她就是我在繡樓裏看見過的青衣女子蘇昭青啊……”


    上官嫣然道:“隻有弄明白了玉英兩字的意思,才能知道這麵銅鏡中的女鬼來曆吧?”


    “上官妹妹,這種刻了字的銅鏡大多是愛人間訂情的情物,所以也叫做相思鏡。料想玉英就是這銅鏡的主人吧,人海茫茫叫玉英的不知道有多少更何況是事隔那麽多年叫我們如何去查啊?”


    項嘯天摸了摸銅鏡道:“咱們就別瞎猜了,還是讓我兄弟捉住了銅鏡中的女鬼救出蘇家小姐才是正經。”


    陳夢生歎道:“大哥,我現在是不知道如何進到那銅鏡之中。捉那女鬼又談何容易啊,快要三更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我就在這裏等那女鬼出來,伺機降伏於她。”


    項嘯天知道陳夢生是不願大家被女鬼所傷,才會決定獨自留在廳裏等女鬼出現。“兄弟,打虎不離親兄弟。雖說我不能看到女鬼但是……”


    上官嫣然推了下項嘯天說道:“別在但是了,我留下來陪夢生吧。你快和大嫂迴去休息,有我還能幫著夢生盯著呢,你們就放心吧。”


    項嘯天和齊瑛被上官嫣然勸迴了房裏,銅鏡就擺放在桌上。陳夢生和上官嫣然邊講解著道法,邊看著銅鏡的動靜。蘇府外傳來了敲更之聲,陳夢生噓聲吹熄了油燈輕輕的道:“嫣然,三更天了那銅鏡裏的女鬼該出來了。不管一會兒你看到了什麽,閉上眼睛免得被女鬼所嚇。”


    “嗯,我知道了。夢生你就不用為我擔心了,我能照顧好自己的。”上官嫣然靠在陳夢生的身上應聲道。


    客房廳裏是一片寂靜,直到桌上的銅鏡發出了抖動。在平滑的鏡麵上泛起了層層圈圈的漣漪,微光之下陳夢生和上官嫣然都感覺到了銅鏡中飄起了股黑氣。黑氣中出現了一個長發垂落在腰際上的濃妝女鬼,女鬼也發覺屋裏的陳夢生和上官嫣然。


    “嗬嗬……,又是對癡男怨女,世上男子有什麽可戀的?虧你還是個地仙,竟然亦是這般愚鈍!嗬嗬……”女鬼向著上官嫣然淒聲笑道。


    陳夢生怒斥道:“你究竟何人?膽敢蔵還銅鏡裏害人,快放了蘇家小姐。免受魂飛魄散之苦!”


    “嗬嗬……,嗬嗬……那個女子是她自己進的鏡中與我何幹?此時她正和師師彈琴談心呢,你又是何人?”


    陳夢生手起陰雷燈吼道:“我正是來降伏你們這些妖孽之人!”火光一閃雷火疾射女鬼而去。


    女鬼狂笑著身首突然就離異分成了兩截,躲過了陳夢生的陰雷火。腦袋披頭散發著向著陳夢生飛撲而來,陳夢生一聲冷哼喝道:“自不量力的死鬼惡魂,本想度你六道輪迴是你不知好歹!”陳夢生手訣翻動中火圈正要往那飛至而來的女鬼頭顱上砸落,女鬼的眼裏忽顯出絕望的神情……


    “師兄,且慢動手。我知道這個女鬼是誰了,她就是謝玉英!”上官嫣然的話音剛落,廳裏的女鬼聞之一愣驚訝的看著上官嫣然。陳夢生的火圈硬生生被收了迴來,也是滿臉驚愕的看著上官嫣然……


    女鬼叫道:“小丫頭,你怎麽會知道我叫謝玉英?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上官嫣然嘻嘻笑道:“我是什麽人,我就不告訴你。你剛才說蘇家小姐正和師師在彈琴聊天,銅鏡上刻著玉英兩字,彈琴的師師彈的《雨霖鈴》又是彈的那麽傷神動人心魄想必就是陳師師無疑了。”


    女鬼慘然道:“沒想到世間還會有人記得我們姐妹,姑娘你說的沒錯。我正是謝玉英那彈琵琶的也正是陳師師,時隔百年滄桑七郎卻已不在。奈何斷腸人成了鏡中鬼,道不盡種種離別愁。”


    上官嫣然一聲歎息道:“死者亡矣,你們如何還要去害蘇家小姐的性命?快快的把她放了出來與家人團聚吧,日行善事必有善報。”


    “嗬嗬……,嗬嗬……,那蘇家小姐亦是犯了相思之病,才會進這相思鏡中。想要她出來並非是我們能及的,心病尚需心藥醫。且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謝玉英說著話團身化作了黑氣,慌忙的鑽入銅鏡之中消失不見了。


    陳夢生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去抓那黑氣卻被銅鏡擋了迴來。轉身問道:“嫣然,那女鬼是個什麽人啊?”


    上官嫣然苦澀笑道:“她也是個苦命之人,在宋仁宗之時曾出過一個風流才子原名柳三變,後來改名柳永在家行七。隻因此人由追求功名轉而厭倦官場,耽溺於旖旎繁華的煙花柳巷。窮苦潦倒到死連口棺材都買不起,還是煙花女子給他湊的銀子安葬了他。謝玉英本是江州的名妓,偏偏是柳三變在上任餘杭結識了她。”


    陳夢生若有所思的道:“那陳師師又是幹什麽的?她們魂魄為何會困在銅鏡裏啊,蘇家小姐與她們在一起,我又如何去救啊?”


    “嗬嗬,師兄救人之事我不清楚,但是謝玉英和陳師師和柳永之間倒是有著一段蕩氣迴腸的故事呢。師兄請坐下聽我慢慢與你道來……”


    第213章:風流才子


    話說開寶八年,太祖皇帝趙匡胤率領宋軍破南唐都城,李煜降宋,被俘至汴京,封為右千牛衛上將軍違命侯。


    南唐後主李煜成了階下囚,公元987年,宋太祖趙光義繼位之後。李煜的那曲流傳千古的《虞美人》變為了李煜的絕命喪鍾,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感慨傳到了太祖皇帝的耳中。馬上派人將軟禁的南唐皇帝李煜毒死,南唐終被宋所滅。


    柳永便出生在南唐降臣柳宜之家,原名三變,字景莊,後改名永,字耆卿,排行第七,又稱柳七。隻因其父柳宜身為降臣,但對舊主仍念念不忘,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常常遙祝祭舊主,又恐授人把柄而遭當今皇帝的殘殺,從而畏畏縮縮地想念舊主……


    淳化元年,柳宜出任通判全州,按照宋代官製,不許攜帶家眷前往。柳宜無奈將妻子與兒子柳永帶迴福建崇安老家,請其繼母也就是柳永的繼祖母虞氏代養,直到至道元年(995)才又迴到汴京。所以四至九歲時的柳永是在故裏崇安度過其童年時代的,此後柳永終身再也沒有機會迴到崇安。《建寧府誌》中錄的那首寫在崇安中峰寺的《中峰寺》詩,就出於童年柳永之手,在當時也可稱之為神童了。


    柳宜和範仲淹是好友。範仲淹看出了柳永金玉般的稟賦,但要成為渾金璞玉,還要經過細雕。他也洞察到柳永的詞美則美矣,但沾滿了太多青樓的胭脂氣,沒有負載更沉重的命題——那些可以令文字鐫刻在時光岩壁而不被磨損的命題,所以範仲淹讓柳永隨他西出邊塞,開始他人生第一次經曆苦難風霜的洗禮。邊塞,那裏冷風如刀,那裏饑荒貧赤,那裏民不聊生,再加上範仲淹的批評點撥:“耆卿啊,你生長在官宦之家,一直是金馬玉堂,繁華盛景圍係著你,你還沒接觸到百姓的辛酸和疾苦,也難怪你還是花間派的情調。賢侄,自古以來,歌功頌德的詩詞和文章沒有能曆傳不衰的。隻有深入實踐,體驗民情,你才會知道該寫什麽樣的詞……”


    柳永受範文正公提點,在邊塞將軍狄青的營帳寫下了人生第一首胸懷壯烈之詞,讚頌浴血奮戰在荒涼邊疆的軍士的《踏莎行》。可是不久之後,柳永經曆了父親的離世和家道中落,最後愛他深沉他愛得也深沉的結發妻子——他貧窮困頓生活唯一的倩娘也小產死去。如此知己,世所難覓,柳永何幸?竟可與其共處朝夕!柳永當場拔出了狄青贈給他的那把佩劍,朝著胸口刺去。幸好被友人及時發現,才救下了失魂落魄的柳永……倩娘的死是柳永生命中最痛的傷口,也是苦難贈予他最大的財富,即使他後來遊戲青樓,直把群妓當倩娘,過著浪子柳七的生活。少年柳永就開始混跡於煙花巷陌中,當時歌妓們的心聲是:“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麵。”


    柳永的父親、叔叔、哥哥三接、三複都是進士,柳永才高八鬥卻延闈屢屢不第,萬般懊惱下柳永在提筆寫下了《鶴衝天》,這可惹怒了當時的宋仁宗了。發牢騷的柳永隻圖一時痛快,壓根沒有想到就是那首《鶴衝天》鑄就了他一生辛酸。沒過幾天,柳永的《鶴衝天》就到了宋仁宗手中。仁宗反複看著,吟著,越讀越不是滋味,越讀越惱火。特別是那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真是刺到了宋仁宗的痛處上。


    三年後,柳永又一次參加考試,好不容易過了幾關,隻等皇帝朱筆圈點放榜。誰知,當仁宗皇帝在名冊薄上看到“柳永”二字時,龍顏大怒,惡恨恨抹去了柳永的名字,在旁批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意思是說,你柳永還是去填男歡女愛的詞兒,不要做官了吧!從此以後,柳永笑稱自己是“奉旨填詞。”


    兩次的仕途失利,使柳永對朝廷科考產生了抵觸情緒,從此之後,他更是縱情遊走於妓館酒樓、煙花柳陌。柳永為教坊樂工和歌妓填詞,供她們在酒肆歌樓裏演唱賺錢,當然柳永也會得到相應的酬勞,他也因此不會有太多的衣食之虞。直到了景佑元年(1034年),在京城歌妓的鼓勵下,柳永再次走進考場,終於博得了功名。但皇上僅僅賜他進士出身。經過一番努力,時年五十一歲的柳永,赴餘杭任縣宰。這個小小的縣官,對柳永來說,真是如同“雞肋”,做也罷,不做也罷。因為,那份工錢也許還不如他給妓女作詞賺的錢更多呢。路過江州的時候,柳永住了下來歇腳再行。


    柳永的到來,轟動了整個江州。聽說柳永來了,江州的妓女們紛紛前來拜訪。名妓謝玉英,可謂色藝俱佳,最愛唱柳永之詞。但凡柳永之作,隻要她能找到的,她一定抄錄了下來。這次柳永來了,目睹了柳大詞人的真容,謝玉英竟然喜歡上了他——雖然他比她要大二十多歲。謝玉英盛情邀請柳大詞人到自己家中做客。當柳永來到謝玉英的住處時,見到一冊《柳七新詞》,是謝玉英用蠅頭小楷抄錄的。於是,柳永打心眼裏愛上了這個妓女。從此以後,他們住在了一起,如同夫妻,情意纏綿。臨別時,柳永寫新詞表示此情不移、永不變心,謝玉英則海誓山盟,表示從此閉門謝客,以待柳郎。柳永為謝玉英請工匠鑄上了刻有玉英二字的銅鏡以為憑證,上任浙江餘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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