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死亡,甚至毫不畏懼死亡。生物狂潮的先頭部隊直接衝進基地市外的雷區,引發一連串爆炸。更多悍不畏死的怪物踏著同伴屍體和血肉,像瘋了一樣衝擊著城牆。那場麵無比壯觀,仿佛過年的時候到處盛放的煙火。唯一的區別,是空氣中除了硝煙,還有無比濃烈的血腥。


    聚集在城外的難民首先遭到屠戮。


    新蘭州城外的平民約有五十萬左右,在眾多基地市裏,算得上是人口密集。袁誌成對民眾聚集的問題從不過問,隻是將他們當做新兵來源。需要的時候就派人出城挑選,平時則任其發展。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多達數十萬平民居然會在眼皮底下被生物狂潮淹沒,除了一部分體格強壯的人僥幸逃脫,剩餘的老弱全部被殺。


    現在,城外到處屍橫遍野。原先被隔開的難民區和雷場再也沒有分界。到處都是爆炸的痕跡,到處都是被啃爛的屍體,密密麻麻的變異生物在帳篷和垃圾間漫步,它們嘴裏叼著人頭,爪子抱著大腿和胳膊。數量龐大的難民,為變異生物提供了充足的食物來源。饑餓的怪物們在短短一夜之間吃到飽撐。在空中部隊拍攝下來的畫麵當中,一些外形特殊的變異生物正在邊排泄邊進食。還有一部分口味特殊的家夥,它們變得非常挑剔,專門用爪子劃開人類屍體,隻吃心髒和肝髒,而把身體其它部分當做垃圾扔掉。


    袁誌成沒有蘇浩那種從未來世界而來的豐富經驗,自然不會明白,這種發生在滿月時期的混亂,名字叫做“月潮”。


    發生在新蘭州的生物狂潮雖然沒有合肥戰役時期那麽龐大,但變異生物擁有的力量和進化狀態,卻已經超過了那個時候。


    作為北方戰區的核心城市,新蘭州無論建設規模還是防禦能力,都遠非新南陽可比。以軍部綜合評定的數據為例,新蘭州的各種防禦基礎設施超過新南陽十一倍,防禦強度超過九倍左右。


    除了城內已有的防衛部隊,袁誌成緊急抽調了十五個師,從各個方向對新蘭州進行圍攻。就在昨天晚上剛剛收到飛艇部隊預警,生物狂潮尚未抵達新蘭州的時候,袁誌成甚至覺得這是個機會,可以一舉殲滅多達數十萬變異生物。如果運氣不錯的話,說不定可能借機收複廢棄城市蘭州。


    發生在城外的慘劇,即便是袁誌成這種心狠手辣的人看來,也忍不住想要發抖。


    數十萬死亡難民的屍體堆積成山,慘烈和殘酷程度與病毒爆發時期相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可怕的是,變異生物沒有專注於已經殺死的獵物,它們很快把目光瞄準基地市。


    與新南陽一樣,新蘭州的防禦力量大多集中在內、外兩道城牆頂部。城內雖然警戒塔林立,卻大多集中在軍事控製區,位置也很分散。盡管外圍城牆在設計之初,就考慮到火力集中和人員配備等因素,建造成可供多麵對地打擊的棱堡,可無論設計者還是建造者,都沒有想到變異生物的進化速度遠遠超過預期。


    它們沒有如想象中那樣,沿著城牆四周分散開來,而是集中力量從南麵方向的城門突破。


    那一幕,袁誌成至死也不會忘記。


    數以千計身高四米以上的豬人、牛人和馬人衝在最前麵,它們以皮糙肉厚的身體為盾牌,擋住從城牆上射下的子彈。這些怪物的皮膚角質層極厚,尤其是肩膀、膝蓋、骨節等位置有大片結締組織。12.7毫米機槍子彈對它們隻能造成有限的傷害,即便被30毫米機炮命中,也不一定當場致命。它們嗥叫著撲向南部城門附近的牆壁,用身體和拳頭狠狠撞擊,雖然無法撼動城牆,卻以屍體為基礎,在城牆腳下漸漸堆高,形成一座座刻意為之的“肉山”。


    守城士兵很快發現了問題。就在他們忙著調集火焰噴射器,唿叫空中支援,想要把堆積在城牆下麵的巨型變異生物屍體燒光、炸開的時候,第二批攻擊波接踵而至。


    那是一大批數量密集的狗人、貓人、血屍,以及各種麵目猙獰,行動靈活,擁有強悍跳躍能力,奔跑速度極快的敏捷型變異生物。地麵障礙對它們沒有絲毫效果,密集掃射的命中率也極低。這些異常靈活的怪物爬上已經死亡的豬人和牛人,三躥兩躥躍上城牆。為了解決這些家夥,守城部隊不得不分出人手,專門進行肉搏。就在武器射擊麵不可避免出現漏洞的時候,最可怕,也是最致命的第三波攻擊開始了。


    數以萬計的蚊形和蒼蠅形類人出現了。它們雖然擁有翅膀,卻隻能在有限距離內作低空滑翔,無法像真正的昆蟲那樣飛行。盡管如此,每次數十米的滑翔距離足夠它們避開子彈,從容接近厚重的城門鋼閘,噴吐出一團團帶有強烈酸腐氣息的濃液。


    黑色紀元已經進入了第三年。變異生物體內的病毒正在進行新的變化。與最初病毒爆發時期,以感染人體為目的的寄生效果不同,它們已經適應了新的寄主,轉而朝著自身強化方麵不斷演變。最醒目的表現,就是寄主,也就是變異生物皮膚、骨骼、肌肉等方麵的強化,以及進攻性武器的出現。


    除了牙齒和爪子,某些昆蟲型類人的可彈射體外結構,來自於體內的酸液和毒液,也是武器之一。


    前後三波攻擊銜接的非常及時,配合簡直天衣無縫。忙於應付衝上城牆變異生物的守軍無法以密集掃射形成彈幕,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團酸液腐蝕著城門鋼閘,發出強烈的白色蒸汽,在清晰入耳的“嘶嘶”聲中,厚重堅固的鋼閘漸漸變薄,進而出現一個個肉眼可見的小洞……這一過程雖然前後耗費了近四個鍾頭,也給了袁誌成充足時間,從別的區域抽調兵力進行支援。


    可無論是他本人還是身邊的參謀軍官團,都忘記了一件事————基地市不僅僅隻是由軍人構成。在軍事管製區的外麵,在第一道城牆的裏麵,還有多達數十萬繳納晶石和銀骨,認為能夠得到永遠安全的平民。


    從生物狂潮圍攻基地開始,城內平民區的局勢就變得一片混亂。


    按照基地市管理條例,嚴禁平民以任何借口靠近、攀登城牆。然而,這種出於安全和警戒方麵的要求,無法擋住平民與城外的信息聯絡。尤其是城外難民遭遇變異生物狂潮衝擊,多達數十萬人爆發出絕望慘叫的時候,城內的平民幾乎每個人都麵如土色,都在不自覺的發抖。


    城外難民的遭遇,說不定就是自己即將麵對的現實。雖然有牆,有數以萬計的士兵在城內守衛,但誰也不知道,這些看似無懈可擊的防禦設施,是否真正能夠發揮效果?


    軍方永遠不會對民眾公開信息,但平民卻有很多方法,從各種渠道知曉自己想要的內容。他們弄來磚石木頭等建築材料,在基地市內的建築頂層搭建起臨時瞭望台。就這樣,目光得以越過城牆,看到城外屍橫遍野的可怕慘狀。


    “為什麽,為什麽情況會突然變成這樣?”


    “那些吃人的怪物為什麽突然離開城市?究竟出了什麽事情?這會不會又是什麽我們不知道的陰謀?”


    “我們……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基地市平民區頓時變得混亂起來。各種毫無根據的猜測和消息滿天亂飛,陷入驚恐的平民像是炸了窩的螞蟻,亂哄哄的各自尋找出路。他們開始哄搶店鋪,闖入陌生人的房間,把所有值得拿走的東西洗劫一空。這種混亂與動蕩,就跟兩年前病毒爆發時沒什麽兩樣。唯一的區別,是平民們比那個時候更加清醒、冷靜。他們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麽,明白在困境和絕境中究竟什麽才是自己最需要的。搶劫目標大多以食品和武器為重點,很多人利用現有材料,對自己的房間門窗進行加固。他們三兩個人為一群,十幾個為一夥,要麽強攻富人聚集的“a”區,要麽在“b”區選擇一處足夠寬敞的大樓,把所有搶劫到的物品堆積起來,然後用木板和水泥封堵入口,端著各種武器,滿麵恐懼的成為自造“罐頭”裏的內容物。


    平民們都很清楚人類和怪物之間的區別。一旦離開基地市,自己在荒野上絕對無法逃過變異生物的獵殺。再也沒有什麽地方比城內更安全。隻要搶劫和混亂範圍不波及軍事控製區,隻要外圍城牆防線能夠維持,自己就總有活路。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


    有些平民覺得,在生物狂潮群聚圍攻的情況下,繼續留在城裏根本就是送死。他們想要離開這片死地。通過樓頂瞭望台的觀察,他們發現,變異生物絕大部分聚集在南麵城門。另外三個方向,尤其是北麵,幾乎看不到變異生物的影子。帶著自己的最新發現,以及強烈想要活下去的念頭,這些平民蜂擁聚集到基地市北門警戒區,衝著把守城門的士兵狂唿、呐喊、哀求、痛哭……目的隻有一個————放我們出去!現在就把我們放出去!


    這種要求當然會被守城部隊拒絕。當強烈的求生心理與冰冷現實之間產生碰撞,希望頓時變成絕望以後,人們的思維意識很快被憤怒和狂暴所支配。


    “為什麽不讓我們離開?”


    “憑什麽要關閉城門?”


    “我要出去!要出去!”


    不知道是誰先開的口,衝著守衛北部城門的士兵惡狠狠罵了一句。緊接著,數以千計的平民幾乎同時參與進來破口大罵。叫罵很快演變成實際動作,人們紛紛撿起石塊和各種雜物,朝著城門哨卡用力投擲。然而得到的迴複隻是機槍咆哮,以及一連串射向人群的子彈。


    逃亡者就此潰散。他們並未因此而消減內心深處的仇恨。在這種痛苦恨怒的情緒支配下,要求無法得到滿足的平民開始故意擾亂城內秩序。他們在基地市內交通主幹道上設置障礙;把停靠在路邊,無人看管的軍車推翻;或者幹脆用自製燃燒彈砸向軍用哨卡和警戒塔……


    換在平時,他們根本不敢這樣做。


    現在,城外聚集著多達數十萬的變異生物。天知道這座城市究竟能不能守住?那些士兵們自顧無暇,哪裏還有功夫來管我們?


    憑什麽隻有軍人才能注射強化藥劑?


    憑什麽隻有軍人才能享受食品配給?


    既然我什麽也得不到,你們也不肯放老子出去,那就索性都留下來,大家一起死!


    第311章強悍


    新蘭州基地市的占地麵積很大,這當然有利於城市發展。然而,也注定了過於寬廣的防衛區域。


    北方空軍指揮部緊急出動了六架預警機,對新蘭州周邊地區進行二十四小時監控。得益於來自空軍的信息,大量防衛部隊開始向南麵城門方向展開增援。可是,包括袁誌成在內,軍人們根本沒有想到,城內平民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表現出惶恐與混亂。無論起因和想法究竟是什麽,也不管有意或無疑,平民在城內製造的動蕩大大遲滯了物資運輸和部隊行進。


    套用和平時期的觀點,這就跟無法拿到工資的民工上街堵路,被開發商惡意欺詐鋪麵租金,導致破產或者生活無望的小商人聚集在鬧市區掛出哀求悲憐橫幅標語,吸引眾多圍觀者和視線的舉動一樣,都是對生活感到絕望,無法改變自己困境小人物的最後呐喊。


    無論上街堵路還是在鬧市聚眾,都有很多人關注,也不可避免會造成交通擁堵,事故頻發,耗費大量社會資源等一係列後果。當然,麵對記者采訪的鏡頭,混亂製造者的迴答幾乎千篇一律:“我活不下去,拿不到錢,隻能這樣。”


    其實,有很多方法可以解決問題。可是受限於思維框架和邏輯理念,人們總會在潛意識裏選擇最直接,最過激,最容易傷害他人,在他們自己看來也是最管用的辦法。


    新蘭州基地是袁誌成的老巢。他可以放棄新烏魯木齊,放棄新唿和哈特,乃至放棄整個北方現有防線,承受全戰區所有部隊傷亡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之類可怕的事情,也絕對不會放棄新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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