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是524師5242團機動步兵中隊的,你呢?”


    “我們被打散了,到處都是怪物,從團長到連長,所有軍官都戰死了。我那個連隻剩下十一個人,都在這兒。”


    “我們敗得很慘,那些變異生物簡直多得可怕。它們像潮水一樣湧過來,設置在陣地前麵的雷區和防禦工事根本不起作用。我甚至來不及更換機槍彈鏈。那時候腦子裏根本就是一片空白,能逃多遠是多遠……”


    感慨和唏噓過後,人們開始轉移話題,對合肥戰役不斷提出疑問。


    “我聽說,早在這次戰役進行以前,就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認為我們根本不會贏?”


    “你說得沒錯。我有個親戚在集團軍二處的參謀,他看到過那份分件。據說,反對意見是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提出來的。他一直向上麵反映,請求中止戰役計劃,但是沒能得到批準。”


    “為什麽?上麵那些家夥都是白癡嗎?如果他們足夠聰明,聽得進別人的勸告,我們也不會輸的這麽慘。”


    “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咦!這不是在廬江時候那支部隊的番號嗎?他們的指揮官是蘇浩上校,我見過他,那是個很不錯的軍官。”


    撤退到新南陽基地市的潰敗部隊,林林總總大約有六千餘人。當很多人擁擠在一起進餐的時候,很多信息都會通過耳朵和嘴巴迅速傳遞開來。加上分發食物的軍人都是“工蜂”,他們走過餐桌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插上一兩句,很多原本不可能在普通官兵之間公開的秘密,就這樣逐漸被更多人知曉。


    “既然知道是必敗之戰,為什麽還要打?軍部為什麽要批準這個計劃?”


    “蠢貨,難道你還不明白?軍部那些家夥需要我們在前麵送死。這樣他們才有機會升官發財。他們並不確定失敗的幾率究竟有多大?那些混蛋隻看到成功的可能。一次戰役,哪怕勝率隻有百分之一,他們都會審核通過。反正死的人不是他們,隻要贏了,他們的名字都會寫上戰報,然後像蒼蠅見血一樣去爭搶功勞。失敗了,也就動動嘴皮子,用‘意外’或者‘失誤’之類的字眼搪塞。我們的死活跟他們無關,反正他們躲在後麵很安全,永遠都是這樣。”


    “別那麽滿臉激憤的樣子。這種事情在和平時期還見得少嗎?看開點吧!誰叫我們隻是士兵,連個準尉也混不上?不過話又說迴來,就算當到上校、將軍,又能怎麽樣?章司令官還不是一樣戰死,那麽多隊長在戰場上一樣很英勇。他們的死,又能換來什麽?鄰近戰區一直沒有派出增援,如果不是第十一獨立部隊趕來救我們,恐怕誰也沒有機會坐在這裏……”


    疑惑和思索很快變成憤怒。潰敗的官兵們覺得自己受騙了,屬於被出賣,被遺棄的團體。


    很快,餐廳裏的氣氛變得混亂,到處都是此起披伏的叫罵和咆哮。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吼叫,都在用最肮髒的字眼咒罵著。


    看著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的蘇浩,劉江源和方晨隻覺得感慨。


    他們覺得已經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居然還有人趕過來增援。此刻,除了死裏逃生的慶幸和感激,大腦裏再也沒有多餘的念頭。


    這裏是軍官俱樂部,與十九號兵營相隔不遠。


    與人聲鼎沸的餐廳相比,這裏顯得很冷清。寬敞的大廳裏隻擺著一張小木桌,方晨、劉江源和蘇浩分別落座。


    將軍的待遇,自然要區別於普通士兵。盡管如此,桌子上的飯菜仍是普通式樣,沒有什麽特殊的花色,不過是米飯、罐頭和兩盤蔬菜,中間還有一淺盆雞蛋西紅柿湯。


    大部分時間,蘇浩都保持著沉默。他很少與方晨和劉江源說話,隻是大口撥拉著米飯,幾乎沒有咀嚼,大團的飯菜便直接吞咽下去。他似乎時間很緊,來不及清洗,穿在身上的戰鬥服滿是血跡,卻絲毫不影響他的胃口。


    在凝重沉悶的氣氛下吃飯,總是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方晨和劉江源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蘇浩根本沒有想要搭腔的意思。即便是禮節性的發問,也隻是報以含糊不清的簡短迴答。幾次下來,方晨和劉江源都失去了興趣,開始學著蘇浩的樣子,味同嚼蠟般吃著,默默想著各自的心事。


    咽下最後一口飯菜,喝了一大碗湯,蘇浩從口袋裏摸出香煙,抽出一支點上,用力吸著,淡淡地說:“待會兒我就安排車,送你們去第二戰區。”


    方晨和劉江源相互對視一眼,同時放下筷子。


    “能不能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蘇浩仿佛沒有聽到劉江源的問話,繼續說道:“生物狂潮很快就會抵達新南陽基地,這裏會變成一片死地。我們沒辦法防守。最多再過三小時,就必須全麵撤退。”


    方晨張開嘴正準備說話,卻被蘇浩打斷:“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很多問題並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樣。我並不沮喪,也談不上什麽悲觀。我隻是想要帶著誌同道合的朋友一起離開,僅此而已。”


    劉江源與蘇浩接觸的時間比方晨更早,多少有些明白蘇浩的想法。他拿過蘇浩擺在桌上的煙盒,自己抽出一支,平靜地問:“這座城裏目前還有尚未轉移多少平民?”


    “五萬左右。”


    蘇浩迴答的聲音沒有任何語氣波動,卻讓人感覺有種說不出的疲憊:“半數以上是城外的難民。他們覺得這是免費進城的好機會,誰也不願意白白放棄。城內遺留了大量物資,很多人都想從中獲利……我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管這些事,傳單已經發出去了,廣播每天都在播發相同的內容。他們不願意聽,我也沒有辦法。”


    方晨神情肅然。他會意地點點頭,抬頭看著天花板,情緒和語調都很低落:“空軍在這一戰區分派了預警機負責巡視,他們會發現新南陽的平民沒有全部撤離。哪怕你在戰場的表現再出色,第十一獨立部隊打得再好,軍部那些家夥仍然可以用這當做攻擊的借口。不戰而退、貪生怕死、不管民眾的死活……隻要他們願意,任何問題都可以當做借口。”


    在病毒爆發後的黑色紀元,很少有人以平民為借口當做攻擊矛頭。然而,這種事情總得分清楚對象。方晨和劉江源雖然不知道蘇浩在軍部會議上的舉動,可他們畢竟剛剛從前線撤下來,親眼目睹了失敗。將心比心,自然清楚蘇浩身上承載著何等沉重的壓力。


    半小時後,方晨和劉江源被蘇浩送上前往第二戰區的卡車。隨同前往的,還有517師和522師殘餘的十幾名軍官。


    臨上車前,方晨停下腳步,轉過身,用無比認真和熱切的語氣,對蘇浩說:“我在軍部多少有些影響力,我會盡量幫你爭取。至少,政治審查之類的事情不會攤到你身上。”


    劉江源也走過來,用力握緊蘇浩的手:“我們是朋友。無論在任何時候,無論你提出什麽要求,我們都會盡力去做。”


    蘇浩眉毛輕輕的彎了彎,嘴角抹過一絲微笑,順手把幾瓶初級能量藥劑分別塞給他們。


    直到車隊緩緩駛出基地市城門,消失在視線之外,蘇浩自始至終也沒有說過一個字。


    作為戰敗者,方晨和劉江源迴去肯定要接受審查。但他們畢竟不是直接責任人,審核結果最多隻是象征意義的處分,不會涉及降低軍銜之類的事情。


    生物戰爭仍將持續,擁有豐富實戰經驗的高級指揮官,仍會被委以重任。在未來世界,517師和522師的番號從未取消過。無論軍部大人物玩弄權術的手腕有多麽高明,在戰鬥方麵,必須依靠這些在前麵拚殺的將軍。至於那些坐在辦公室裏的“機關將軍”,除了動動嘴皮頤氣指示,其實什麽也不會。


    陽光燦爛的天空下,飄浮著一架巨大的預警機。


    遠處,正西方向,隱隱可以聽到沉悶的爆炸聲,仿佛傾盆大雨降下之前,在濃密雲層中滾滾而來的悶雷。


    那是提前設置的雷場。在這種時候出發地雷的,隻能是變異生物。


    一名站在旁邊負責警衛的“工蜂”快步走過來,把戰術電腦信息接收器遞給蘇浩,滿麵尊敬地說:“閣下,剛剛收到機場方麵的消息:有兩架特種戰機降落,對方自稱是軍部的特派員,請您現在就過去。”


    蘇浩抬頭仰望天空,長長唿了口氣,自言自語:“來得真夠快的。這事情看來比我想象得更複雜。”


    他沒有伸手去接信息處理器,轉身走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軍用越野車。


    所謂特種戰機,其實是改造型號的重型運輸機。加裝了大功率引擎,裝甲防護效果比普通戰機更佳,分離式機艙安裝有兩門105毫米炮,加上定位式導彈發射器,對地火力遠遠強於普通攻擊機。


    二十餘名身穿黑衣的警衛人員守候在飛機附近。他們身材魁梧,擁有極其強悍的體魄。尤其是緊緊握在手裏的二十毫米速射機炮,意味著這些人個體強化能力至少超過三階。雖然肩膀上的軍銜都是尉官,卻享受著隻有校官才有的待遇。


    為首的,是一名神情冰冷,不苟言笑的中校。


    他帶著一名同樣表情刻板的上尉,大步走到蘇浩麵前,從隨身公文包裏抽出一份文件,遞了過來。


    文件內容分為兩部分:第一,晉升蘇浩為準將。第二,完成那名剛剛成為進化人士兵的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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