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需要一套軍用農場的養殖循環設備。”


    蘇浩用筷子挑揀著碗裏尚未吃淨的飯粒,平靜地說:“我在廢棄城市裏呆過。那時候差不多每天都要外出尋找食物和水,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偶爾抓到幾隻老鼠,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收獲。”


    劉江源轉過頭,看向蘇浩的目光有些複雜。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那種設備屬於軍用品,不可能對平民開放的。”


    “我也嚐試著種過幾畝地。我和幾個朋友開車衝進市農資公司尋找種子,那裏盤踞著很多喪屍。我們沒有槍,武器隻是棍棒和刀子。有兩個人被咬傷,他們一直擋在後麵,拚命喊叫著讓我們離開。他們的血浸透了裝種子的麻袋,濕漉漉的,很重。”


    “軍部的禁令非常嚴格。食品、武器、藥劑……這些東西都屬於管製範圍。你得明白,這不是冷血,也不是鐵石心腸。難民太多了,已經不是成千上萬,而是以‘億’為單位的大規模群體。就算竭盡全力,也隻能挽救很少一部分。可是這樣做對其他人就顯得公平嗎?隻有一個生存的機會,受助對象卻多達好幾百。究竟該給誰?還是以此作為矛盾焦點,在他們當中引起新一輪的殺戮?”


    “城外的土地很肥沃,玉米長勢良好。我算是真正體會到勞作的辛苦。就在即將收獲的時候,一群喪屍毀掉了希望。一夜之間,我們失去了對未來和生存的信心,有人變得頹廢,有人瘋了,還有人從樓頂天台上跳下來……很幸運,我的一些研究被科學院看中,城市監察站的軍官向基地方麵推薦了我。然後,我才能坐在這裏,享受著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蘇浩和劉江源各說各的話,沒有彼此評價或讚同,仿佛什麽也沒有聽見。旁邊的軍官們交談聲小了很多,臉上不約而同露出思索的神情。


    沉默片刻,劉江源推開椅子站起。他環視四周,用一貫沉穩的語調對所有人說:“今天就到這兒吧!都迴各自的崗位上去,不要因為我們贏了一場就放鬆懈怠。注意鞏固陣地,加派巡邏兵,警戒程度仍然保持最高等級,新的作戰計劃將在明天發布,讓小夥子們好好睡一覺,但即便是閉上眼睛,也必須保持足夠的清醒。”


    軍官們紛紛應和著,依照命令離開各自的座位,拿起軍帽和外套,分別與蘇浩打過招唿,朝著大門方向走去。


    很快,熙熙攘攘的餐廳已經變得冷清,隻剩下劉江源和蘇浩兩個人。


    劉江源收起擺在桌上的香煙打火機,戴上軍帽。他眯起眼睛審視著蘇浩,表情很嚴肅,緊繃著臉,仿佛蘇浩是站在法官麵前等待受審的犯人。


    “軍部的禁令不是兒戲,你不該當著那麽多人跟我說這些。上周你跟我說起這次作戰計劃的時候,我已經向新成都方麵發去詢問電報。許仁傑司令在迴複裏對你很是誇獎了一番。隨電報一起發過來的,還有你的個人檔案和其它一些相關資料。我理解你的想法,但很多事情不是光靠理想就能實現。在這裏,你已經表現出足夠的價值,一場傷亡率為零,卻擊殺變異生物數萬的高強度戰鬥,足以讓軍部的人對你另眼相看。我知道你想為廢棄城市裏的人做些事情,隻是現在不太合適,真的不合適。”


    蘇浩的表情似笑非笑,一直沒有吭聲。


    劉江源整了整衣領風紀,從他身邊大步走過。


    兩個人肩膀相交的一刹那,一段語調急促,聲音輕微的話,鑽進了蘇浩的耳朵。


    “沿451公路往西十一公路,有一個被改為臨時倉庫的廢棄加油站。那裏有兩套你要的那種設備。明天下午三點會進行部隊交接。那些東西在調撥單上不屬於重要物資,你有一個半小時可以利用。記住————我從未對你說過這些,所有事情都是你的個人行為。”


    第二天,規定時間。


    正如劉江源說過的那樣,守衛倉庫的士兵按時離開,整隊前往南麵的防禦陣地。蘇浩以領取彈藥為借口,帶著載有空集裝箱的重型貨櫃卡車緩緩進入庫房。


    在那裏,蘇浩找到了兩套軍用農場能量循環設備。它們被分拆為大小不等的零件,擺在堆積如山的各種補給品旁邊。


    一切都很順利,值班軍官自始至終也沒有進入庫房查看。當蘇浩帶著車隊駛出庫區的時候,他隻是在物資調撥單上簽下時間和姓名,便下令哨卡士兵放行。


    蘇浩抽調張南亦中隊負責押運。卡車將沿著高速公路駛向南麵。在第三個分岔口,他們會遇到老宋派來的接應人員。至於後麵的事情,就不用蘇浩操心。


    第十一獨立部隊的陣地依然如故。除了像往常一樣設置地雷,士兵們還多了一項任務————從變異生物屍堆裏搜尋銀骨晶石。


    “真是一個非常有趣兒的人。”


    裝有蠕蟲黑格的試管就插在蘇浩衣服內袋裏,這條肥胖的蟲子也參加了昨天的聚餐,對發生過的事情一清二楚。


    蘇浩注視著不遠處在屍堆裏來迴走動的士兵,與黑格默默進行意識交流。


    “他知道不該那麽做,卻仍然向主人您提供信息。用句不好聽的話來說,這叫監守自盜。”


    “毫無疑問,他不會無緣無故對任何人都這樣。這在某種程度上應該算是對主人您戰鬥計劃成功的獎勵。嗬嗬,不知道我這樣說對不對?”


    “他對主人您很有好感。哦……我指的絕對不是性行為生理方麵,而是感官,印象概念那種。”


    白胖的蟲子一直喋喋不休,各種毫不吝惜的讚美充斥了蘇浩的大腦。它像偵探般對劉江源進行人格分析,尋找弱點,細密繁雜程度就連老資格警探也自愧不如。


    蘇浩沒有與黑格爭論。他一直矗立在微風中,默默看著遠方。


    農場能量循環係統不是什麽高科技產品。那實際上是滴灌、人造陽光、通風、液體養殖等一係列室內農牧技術的整合體。以蘇浩的能力,完全可以利用昆明地區已經占領的機械設備生產出來。可是,那畢竟很粗糙,需要消耗時間和資源。


    按照蘇浩離開時製訂的規劃,董國平對“城堡”進行了新一輪改造。目的,是想要把“城堡”打造成與基地市相同的大型避難所。地表建築的防禦無法與地下相比,設置在地下層麵的車間與農場也不會引起注意。這是未來世界的經驗,也是“蜂群”接下來要達成的目標。


    蘇浩當然沒有劉江源想象中那麽莽撞。之所以在公開場合說出那番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在未來世界查閱電腦檔案的結果。


    軍人並不冷血,雖然接受過洗腦式集訓,可他們仍對平民抱以同情。據不完全記錄,幾乎所有部隊都發生過給予平民幫助的事件。支援物品有食物、藥品、油料等等。盡管軍部三令五申嚴禁此類行為,卻從未對任何人實施懲罰,更不要說是解職、緊閉。


    向劉江源請求幫助,是一種在絕對有把握前提下的試探。


    第189章昆明


    生物戰爭會一直持續下去,誰也不知道究竟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蘇浩需要朋友。


    未來世界被追殺的遭遇,使他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個人力量永遠無法對抗集團勢力。除了如王啟年之類手握大權的人物,還需要結交不同層麵的盟友,從方方麵麵獲取支持。


    之前的局部殲滅戰,蘇浩沒有貪功。


    向軍部和科學院方麵分別匯報計劃的時候,蘇浩已經把517師師長劉江源列為共同製訂人和執行者。在戰爭期間,“零傷亡”是一個令人驚訝,同時也意味著巨大功績的代名詞。


    “軍功”這東西非常微妙,對軍人有著近乎無法抗拒的誘惑。王啟年和許仁傑各自代表著蘇浩在科學院與軍方的勢力背景。從最初在昆明城裏的喪屍研究筆記,到後來的915步兵師野戰醫院任務,蘇浩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即便他沒有呆在科學院或新成都基地市,仍然有著獨特的影響力。


    就像一塊黃金,擺在金鋪櫃台與銀行金庫裏價值都差不多。人們不會因為黃金所在位置不同,因而降低它對貨幣和市場的影響效果。


    517師一直無法攻占廬江,第十一獨立部隊剛到一個星期,戰局立刻發生了扭轉性的變化。哪怕上報軍部的作戰計劃把蘇浩的名字排在末尾,甚至根本不落款,軍部大佬們也當然清楚其中真正起作用的推力來源。


    蘇浩的戰功肯定會被認可,然而一個人獨吞蛋糕這種事情從來就惹人詬病。以他目前尚未穩定的根基,軍部即便嘉獎,也不會給予太多實際性的好處。與其白白浪費,隻換來諸位“戰鬥英雄”之類的光環稱號,不如索性爽快一些,讓整個517師參戰部隊利益均沾。


    蘇浩已經表達出足夠的友好和善意,劉江源當然懂得投桃報李。兩套軍用農場設備不過是初次試探,蘇浩相信,隻要不提出太過分的要求,這個看上去少言寡語,性情穩重的準將師長,會成為自己很好的合作夥伴。


    黑格雖然曾經是人類,可它的主觀意識仍然以昆蟲類的食物天性為主。思索了很久,它才慢悠悠的發散出思維意識。


    “偉大的主人,我絲毫沒有質疑您的意思。我隻是覺得,對於劉江源,您是否太過於信賴?畢竟,您跟他不算很熟,認識時間很短,雖然您主動讓出部分利益,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貪婪的家夥。他們通常喜歡獨吞,連油水渣子也不漏下一星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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