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剛剛與那些人接觸的時候就開槍,事情不會演變成現在的樣子。


    蘇浩不喜歡隨便殺人。


    何況,這些人對自己沒有造成實際威脅。


    也許,那幾個年輕人潛意識認為自己不會開槍。


    畢竟,這邊隻有蘇浩一個男人。


    欣研是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少女,楊璐璐更是隻有九歲。


    他們明顯很畏懼蘇浩等人手裏的槍。因此,沒有繼續過來爭執。三個年輕人拎著提桶走近院子側麵的油罐,一個人爬上罐頂擰開鐵蓋,插進一根空心塑料管。另外兩個人在下麵吸氣,用提桶接上抽出的汽油。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不停的朝越野車所在的位置張望,目光警惕且充滿戒備。


    欣研看了一陣,搖著頭,對站在車子另一端的蘇浩說:“他們好像什麽也不會。”


    蘇浩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這種設置的地麵的油罐不大,容量最多不超過三百升。之所以設置這種東西,主要是便於某些特殊用途。比如:需要少量汽油擦抹汙垢,為一些自行改裝的車子補充油料……通常隻有大型油站才會有這種外設的油罐,裏麵的存油通常不會很多,甚至幹脆是空的。


    在停電狀態下,可以用蓄電池連通辦公室內的主控設備,使整個油站重新恢複運轉。這方法不是什麽高深的特殊學科,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的知識。蘇浩不想因為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殺人,這些人與他也沒有太大的利益衝突。他要的隻是地下儲油罐裏的燃油。至於地盤……既然對方態度強硬,那就當做是他們的好了。


    三個年輕人應該不是第一次從外置油罐裏抽油。很快,兩隻提桶已經裝滿汽油。蘇浩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些人,發現那根抽油用的塑料管差不多有三分之二都被插進罐子。顯然,罐子裏的存油已經所剩不多。


    那些人沒有拎起油桶離開。他們一直朝這邊張望,貪婪的目光在越野車和槍的上麵打轉,饒有興趣地看著蘇浩,還有守候在旁邊的欣研和楊璐璐。


    “他們從哪兒弄的槍?”


    穿灰襯衫的男人話語充滿羨慕和嫉妒:“那東西可比刀子管用多了。我說,是不是應該過去跟他們好好談談?媽逼的,連女人和小娃娃都人手一枝,這幫家夥真他媽的闊氣。尤其是那個妞,長得挺漂亮,腿長胸大,老子看了就想日。”


    “如果不想死,就趁早閉上你的嘴————”


    被他們叫做“濤哥”的年輕人冷冷低喝,麵色陰沉地說:“就算弄到槍又能怎麽樣?你會用嗎?怎麽打開保險?怎麽換彈匣?出現卡膛的情況該怎麽解決?連射和點射的區別是什麽?剛才我就想說你,什麽叫做‘我們的地盤’?你知不知道他們是誰?隨便開口就說出那種話,那個男的當時沒開槍就已經很不錯了。如果你想死就趁早滾遠點兒,別來拖累我。”


    這番斥責絲毫不留情麵,灰襯衫男子的臉色陣紅陣白,眼眸裏不斷釋放出兇狠狂虐的目光。他齜著牙,像受傷的狼一樣反目瞪著為首的年輕男子,握在手裏的刀也擺出進攻姿勢。盡管隔著數十米的距離,憑著被強化過的敏銳視覺,蘇浩仍然清楚地看見“濤哥”眼裏的不屑和譏諷。


    “……我怎麽會跟這種低能狂妄的白癡混在一起?”


    陸濤,也就是叫做“濤哥”的年輕人搖了搖頭,滿麵冰冷地沉默著。


    從病毒爆發到現在,他腦子裏已經不是第一次冒出這種念頭,而且越來越強烈。


    他是本地人,在北方一所名牌大學中文係念碩士研究生。


    從去年開始,父母就一再打電話要求他迴家一趟。正好陸濤投遞求職信的那家公司也在本地,於是他迴來了,按照父母的意思,在五月十一號那天穿上新西裝,在約好兩家人一同遊玩的公園裏,見到了相親對象。


    那是一個相貌甜美的女孩,性格溫柔。陸濤和對方都對彼此感到滿意,在場的雙方父母也很高興。四個老人甚至開玩笑說“差不多明年這個時候就能結婚”,還逗弄、催促他們盡快生個孩子。


    那幕歡快幸福的畫麵,被陸濤的嶽母首先打破————那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瞬間變成喪屍,像野狗一樣抱住站在旁邊的女兒,幾口咬斷了她的喉嚨。


    包括陸濤在乃,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他隻覺得腦子很亂,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直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將他狠狠推朝旁邊,陸濤才從渾噩中猛然驚醒,繼而發現:父親也不知時候變成生化電影裏吃人的怪物。如果不是母親拚盡力氣把自己推開,落在那張滿是猙獰利牙嘴裏咀嚼的,恐怕已經不是母親的臉,而是自己的肩膀、胳膊、胸口……


    整個公園都陷入混亂,到處都是求救與慘叫,剛剛被環衛工人打掃過的幹淨路麵被鮮血染紅。幾乎所有在公園裏晨練的老人都變成喪屍,它們嚎叫著撲翻一個係著黑帶,在湖邊擺出高難度踢腿動作的空手道教練。那個男人很快被撕得粉碎,連腦袋都被從掙裂,分成兩半。


    未來嶽母趴在相親女友身上亂啃。


    旁邊,未來嶽父被一個戴紅袖章,卻已經變異的公園管理人員扯斷了胳膊。


    母親腹部被父親咬出一個大洞。他掏出肝髒,忘我投入地大口咀嚼。


    一個在幾米外晨練的老太婆咆哮著衝過來,揮舞手中寶劍狠狠紮進父親後腦。她非常勇敢,一邊拔劍刺向陸濤的未來嶽母,一邊大吼著讓他打電話報警。話未說完,一個剛剛變異,穿著黑色健美褲的女人已經抓住老太婆的劍,把她用力拖到麵前,對著喉嚨一口咬下。


    那天的陽光像往常一樣明媚,大地卻充滿血腥。


    陸濤已經忘了,究竟是怎麽逃出那個可怕的公園。


    自己似乎是抱起一台錄音機。那東西屬於一群練習舞蹈的晨練者,當時還放著節奏歡快的“今天是個好日子”。伴隨著宋祖英歡唱的歌聲,陸濤像瘋子一樣揮舞錄音機,連續砸爆好幾頭喪屍的腦袋,跌跌撞撞逃出公園。


    街上比公園裏更亂。


    很多車子都撞在一起,變異的喪屍從車輪下爬起來,撲向那些滿麵驚恐的人。一輛巡邏的警車側翻在馬路中央,喪屍把受傷昏迷的警察從車裏拖出來,像分蛋糕一樣撕成幾塊,抱著人體短肢坐在街上大口吞嚼。狂亂的恐怖風暴席卷了整個城市,到處都是尖叫與哭喊。不斷有人從樓房高處跳下來摔死,身後窗戶裏伸出胡亂揮舞的喪屍手臂。一個穿西裝套裙的女人高跟鞋被卡在窨井蓋的雨漏口,無法掙脫,被緊追不舍的喪屍當場撲翻,從足踝部位活活啃斷。還有一個中年男人想爬上路邊的行道樹,因為腳滑掉下來被喪屍圍住。他不顧一切朝四麵亂打,怒吼著從屍群裏衝出。腸子從他腹部破口裏滑出,被一頭喪屍抓住,一人一屍的感覺就像在放風箏。他捂著肚子拚命跑出十幾米遠,又不得不慘叫著跑迴去,對咬住腸子大口吞咽的喪屍拳打腳踢……直到最後被密密麻麻屍群淹沒的時候,那張兇狠狂暴的臉已是毫無血色,慘白得令人心悸。


    陸濤一直在用手機反複撥打“110”,他很快放棄了這種毫無幫助的舉動————和自己一樣,街上逃亡的每一個人都在做著相同的事。無論在任何位置,都能聽到他們對著手機狂唿亂喊的求救聲,遠處還傳來尖利急促的車載警報。


    混亂持續了很久,陸濤躲在路邊一間垃圾房裏。他脫下西裝捂住口鼻,用腐爛發臭的各種棄物覆蓋全身,藏在肮髒的角落裏一動不動,任由蟑螂之類的蟲子在身上亂爬……直到手機裏再也聽不到任何訊號,嘈雜的電波徹底變成盲音,垃圾房外麵一片死寂,他才從藏身處瑟瑟發抖地爬出來,努力睜大沾滿糞便、口痰和淚水的雙眼,絕望地看著遍布屍體和死亡的世界。


    他像無家可歸的狗一樣在街頭流浪,尋找食物過程中不止一次與喪屍遭遇,漸漸明白頭部是對方弱點。憑著在中學時代打群架的經驗,練過兩年散打的陸濤,開始爆發出複仇的力量。他收集棍棒和刀子之類的武器,找了一個小房間作為隱蔽所。這種獨行俠般的生活過了好幾個星期,在外出尋找食物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有兩百多人的幸存者團體。


    於是,選擇加入。


    第47章布置


    這個團體的人員構成非常複雜。


    有普通市民,有小販,有城管,有交警,也有小偷和黑幫份子……總而言之,都是為了活命而聚在一起。他們也許曾經因為職業和社會地位相互敵視,然而現在卻必須合作,共同對付猙獰恐怖的喪屍。


    灰襯衫是個二十來歲的混混。


    他自稱是城西某個片區的幫派老大,能管好幾條街。


    沒人知道灰襯衫叫什麽,他以“豹子頭”這個外號自稱。


    平時無聊的時候,“豹子頭”總是喜歡口若懸河跟別人談論《水滸》。言語當中不時摻進幾句“宋江那個白眼狼”,“政府就是因為蔡京這種人太多”,“公務員都他媽是高俅”之類的話。他總跟人說林衝老婆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被高俅兒子玩弄,這一切都他自己的真實寫照……陸濤不知道“豹子頭”是不是對這段情節情有獨鍾?還是真實遭遇的確如此?但有幾點可以肯定————“豹子頭”連小學都沒有畢業;除了林衝宋江魯智深武鬆,《水滸》裏其他人物一概不知;這家夥很好色,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人,從他嘴裏說出來,不是“騷逼”,就是“賤貨”。


    至於另外一個穿著另類,梳著爆炸式怪異奇特發型,帶有幾分鄉土氣息的年輕人,名字叫做李順發,是某個發廊裏打雜的。


    當然,他自稱是個“非常專業的理發師”。


    可團隊裏有些人總喜歡管他叫“xx區洗剪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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