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看守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也許是覺得困了,他一直在不停的打著嗬欠。盡管看守知道這種做法對自己沒好處,如果被巡視官員看見,評定考核表上肯定會出現一條不好的評語。但他還是無法控製自己的神經,最多也就是強忍著,或者狠狠掐一下大腿,把嗬欠以其它看起來還算是正常的動作掩飾過去。


    數十米高的崗哨樓在外麵看起來很是醒目。可是呆在裏麵,尤其是現在這種該死的時節,簡直就是一種比苦役犯還要難受的折磨。昨天晚上睡得實在太晚,看守忍不住又打了了一個嗬欠,裹住厚厚的軍大衣,朝著崗亭裏麵縮了縮,以避開那些從門邊縫隙裏鑽進來的狂風和沙塵。風暴一直在塔樓周圍嚎叫著,活像是被一大群雄性動物狠狠幹過,半死不活的母狗。除了十米外樓梯平台上閃爍著的紅色信號燈,眼睛能夠看到的一切,所有東西都是一片模糊。看守已經在崗樓裏呆了整整三個小時。這份該死的工作仍然還得繼續下去,還要再值三小時的班。


    想到這裏,看守很是羨慕地瞥了一眼崗樓下麵警衛室門縫裏偷出來的光。


    這日子真他,瑪的不公平!那些呆在下麵的家夥,都是自己的同僚。那裏是一樓的休息室,有空氣調節設備,有溫暖的火爐。你可以在那裏隨便享受熱水和爐火,還可以在火爐邊上擺開幾個洗幹淨的土豆。那些具有意義的小東西,很快就會發出令人垂涎的濃香。雖然土豆本身很廉價,隨便一點點錢就能買到很多。但是烤土豆這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物,往往會在特定環境下,讓人產生不亞於豪華大餐的特殊幻想。


    站在樓上,可以聽見樓下傳來的歡聲笑語。他們就坐在樓下的休息室裏,大笑著玩牌。看守卻隻能裹著厚重的軍大衣,圍巾緊緊纏繞在臉上。盡管如此,他仍然還是覺得很冷。執勤這種事情對自己這個歲數的人來說,的確不太合適。年輕人還差不多。也許,再過幾個月,應該去跟隊長們說說,最好,可以提前退役。


    “叮鈴————”


    悶悶不樂的沉思,被來自身後那台破舊不堪的電子通話器打斷。中年看守彎下腰,用力按下通話鍵,從裹得嚴嚴實實的圍巾裏露出一隻耳朵,湊到聽筒前。


    “三十九號運輸機已經通過了外圍身份檢查,還有幾分鍾就要著陸。開啟信號管製,放他們進來。”


    上級主管的聲音和電子噪音混雜不清地傳了出來。中年看守很不高興地迴了一句“明白”,然後放下話筒,抬起頭,透過窗戶玻璃,放眼望著外麵濃雲密布的天空。沒過多久,陸地上的自動新標升了起來。一束低能量引導激光從著陸平台中心直接刺入雲層中央。又過了半分鍾,微弱的迴應燈光在黑暗中開始閃現,一架龐大的重型運輸機穿破雲層,出現在看守的視野裏。它不斷降低高度,發動機的轟鳴聲逐漸變得清晰,而且高昂,蓋過了狂風的喧囂。


    著陸點就在崗樓旁邊,很近。


    “咣當”一聲,金屬起落架落在了網格式的監獄平台上。運輸機著陸了,它的發動機在關閉之前仍然不斷怒號著,把塵土吹出比風暴更加猛烈的灰黑色漩渦。一陣不規則的顫動隨之傳遞到著陸平台上,就連中年看守也覺得地麵一陣亂顫,仿佛是突然來了一場幅度不大的地震。


    厚重的機艙門從裏麵被推開,又在彈簧的作用下反彈迴來。反複了幾次,終於落在地麵上。然後,一個高大的,身穿筆挺軍裝的身影出現在那裏。在另外一邊,三個高塔裏的武裝看守人員魚貫而出,在進入塔內的大門前立正站好。那位走下飛機的軍官先是朝著看守隨便敬了個禮,然後湊近,一邊說著什麽,一邊側過身子指向身後的運輸機。看守敬禮之後連忙跑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從機艙裏抬出一捆看起來非常沉重的東西。


    站在塔樓上的中年看守很是好奇。盡管知道這樣做會違反監獄紀律,可他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想要過去看看。他巧妙的繞過了其他守衛,匆忙穿過屋頂,到達了平台的另一邊。從十多米高的樓上俯視,可以看到被抬著的是一個男人。他不省人事的倒在幾名看守胳膊上,被人們很是費力的朝著屋子裏拖。


    男人穿著一套破破爛爛的戰鬥服,表麵遍布線頭。當守衛們七手八腳將其拖進屋子裏的時候,男人的頭朝著這邊耷拉過來。站在屋頂的中年看守差一點兒被男人的臉嚇得叫起來。他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麵孔,布滿了各種恐怖傷疤,有鞭子留下的傷痕,被刀子或者銳利割傷過,還有子彈的擦痕,以及焦黑醜陋的燒傷,在那張臉上縱橫交錯,密密麻麻。


    從飛機上下來的軍官指著男人說:“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犯人。把他關進重刑犯囚室。”


    看守長看了看地上這個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半死不活的男人,很是好奇地問:“長官,這家夥是誰?”


    軍官對這種問話很是惱火:“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再說一遍,把這個人關進重刑犯囚室,上重鐐。他的危險程度遠遠超出想象。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最好就老老實實按照我說的去做。”


    說完,軍官陰沉著臉,轉過身,朝著平台上的運輸機快步走去。


    沒人喜歡在這種滿是風沙的該死環境裏一直呆著。看守們是迫不得已,那些被關押在監獄裏的犯人是罪有應得。至於軍官自己,他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押送任務。現在,到了必須離開的時間。


    看守長斜瞟著在機艙深處消失的軍官,嘴裏不幹不淨地罵了一句:“人模狗樣的廢物,滾迴你的狗窩裏去吧!”


    第741章囚徒


    沒人喜歡被別人發號施令。


    就在這個時候,新來的犯人,也就是被平放在地上,臉上滿是傷疤的男人呻吟著醒了過來。他搖晃著頭,嘴裏含糊不清說著什麽。看守們這個時候正好是盯著軍官的背影,沒人注意到囚犯的變化。男人用胳膊撐住地麵想要站起,用力眨著眼睛,試圖看清楚眼前的景物。


    “長官,他醒了。”


    一名年輕的士兵首先發現了男人的變化,連忙從肩膀上取下步槍,把槍口抵住男人的胸口,朝著站在旁邊的看守長叫到。


    看守長已經年過五十,算得上是這裏年齡最大,最具威信的人。他看了看眼神一片迷茫的男人,皺著眉頭,抬手製止了士兵的動作。


    “上麵下來的那些混蛋就喜歡誇大其詞。這家夥顯然沒有他說的那麽危險。我敢打賭,現在就算是在他麵前擺上一個全身脫光的美女,他下麵那根東西恐怕也沒有力氣硬起來。”


    這種隻有男人才能理解的特殊笑話,頓時驅散了房間裏沉悶的氣氛,看守們紛紛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男人的神智清醒了一些,隻是眼神依舊茫然。他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問:“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


    看守長雖然在說著笑話,卻也沒有完全對此前軍官的提示毫不在意。他命令士兵們拿來重鐐,銬住男子的手腳,頗為譏諷地說:“這裏是宋城監獄。你的運氣不錯,這種天氣居然還可以搭上一架重型運輸機。看來,上麵的人對你很是重視。我們就沒有像你這樣的福氣。”


    “宋城監獄?”男人重複了一遍,腦子看上去還是有些發昏。


    突然,男子的目光聚焦在一名士兵手中的步槍上。他的眼神陡然變得清明,森冷而銳利。


    “監獄?這裏,是監獄?”


    看守長顯然很不滿意男子的做派,於是再次皺起眉頭,很不高興地說:“除了監獄,你覺得還能是哪兒?沙漠星球的綠洲酒店嗎?抱歉,這裏隻有男人和老鼠,還有蠍子。如果你喜歡泳裝美女,隻能說是你來錯了地方。”


    男子對看守長的的話渾然不覺。他環視四周,目光很快鎖定了遠處已經啟動引擎,艙門正準備關閉的運輸機。


    “迴來,你們弄錯了,你們弄錯了!”


    突然,新來的囚犯不顧一切尖叫起來。他猛然推開站在身前的看守長,以驚人的力量和速度從地上猛跳起來,縱身衝出了屋子,朝著遠處平台上的飛機瘋狂奔跑,語無倫次地大聲喊叫著。


    “該死!弄錯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


    “我從未見過你們,我甚至不知道這究竟是哪裏!”


    “迴來!快迴來!”


    一名年輕的看守最先追了上去,他緊緊抓住那名男子的胳膊。猝不及防的囚犯身體重重向後仰倒,但馬上從地上站起來,揮舞右拳狠狠砸中了年輕看守的臉。這股力量簡直令人感到恐懼,看守隻覺得臉上如同被隕石直接命中,眼睛瞬間失去了視力,一片漆黑。他哭喊著倒下,雙手死死捂住眼睛在地上翻滾。另外一個看守也追了上來,掄起槍托朝著男子身上亂砸,可是男子動作非常靈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躲開來,然後對著看守的膝蓋一記猛踢。


    “哢嚓————”


    這聲音很清脆,看守的腿腳立刻扭朝了一個奇怪的角度。他的麵孔陡然變白,極其痛苦的神情布滿了整張麵頰。隨即雙手抱住膝蓋,發出令人驚悚的慘叫。


    起降平台上的運輸機引擎轟鳴,開始了全速運轉,巨大的機身已經滑出跑道。那名脫困的囚犯側過身子對著看守,用力舉起拳頭,衝著飛機連聲怒吼。遺憾的是,那些充斥了怒罵和詛咒的聲音,被震耳欲聾的機械噪音徹底蓋過。


    年邁的看守長滿麵鐵青。他拔出手槍,殺氣騰騰的大步走向站在平台上的囚犯。男子還是站在那裏,舉著拳頭,怒視著已經揚起機頭,離開地麵的運輸機。


    “老老實實站在那兒別動。”


    看守長的聲音很大,足夠讓人聽得清楚:“我是一個很容易說話的人,但這種好脾氣並不對每個人都有效。從平台上下來,老老實實走進囚室。你最好按照我說的去做,否則,我會扣動扳機,一槍打爆你那顆醜陋可憎的腦袋。”


    男人慢慢轉過身,他的臉被著陸平台上的信號燈照亮了,使他傷痕累累的皮膚上,染上了一層地獄般的可怕紅光。


    沒人說話,看守長已經發出了警報,越來越多的武裝守衛從大樓裏跑了出來。他們紛紛聚集到這裏,以男人為核心,形成一個越來越厚重的圓圈。幾十支槍從不同方向瞄準這個男人。盡管每個人都用手指扣住扳機隨時準備射擊,男人卻毫無畏懼。他的臉上充滿了可怕的殺意,也有濃濃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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