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的生活,金正浩一直以文學為精神依托,忘我的沉湎於創作之中,頗輕忽了俗事。<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他平時基本上不太關注公司高層的行蹤,除非某日部長大人安排他去跟蹤采訪,他才能在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出現在領導的視野裏。自打他在通往文學聖殿的途中屢吃閉門羹,對創作投稿漸漸失去了熱情,轉而對升官發財產生了強烈的企望,這才開始留意起領導的工作日程來。


    溜須揀長捋,拍馬擇肥臀,在嘉信鹽化有限公司,陳總經理可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金正浩明白,隻有抱住他老人家的大腿,得到他老人家的賞識,自己的夢想才有可能早一天實現。


    陳總經理的工作很忙,每天固定要參加的會議就有十來場,如果哪一天會議時間短暫,有了空閑無法消遣,他還要馬不停蹄的下駕基層,進行走訪巡視,調研解難什麽的。除了一些決定公司命運的機密會議,大多數的時候,金正浩都可以公司通訊報道員的身份侍候在陳總左右的。陳總的聲音,永遠是公司的最強音;陳總的每一句話,對於嘉信公司的上上下下來說都是最高指示。把公司領導的最強音和最高指示廣而告之,使每位員工能夠聆聽教誨,認清方向,從而鼓足幹勁,團結一心,這也是《嘉信鹽化》主辦者的初衷和職責所在。所以說,陳總經理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應該成為《嘉信鹽化》時刻關注的焦點。


    想要射中目標,必須有的放矢。失去領導的行蹤,便意味著失去行動的方向,因此,對於急於升遷的金正浩來說,搞清楚領導的日程安排是很重要的,那樣便可以像宋國的農夫一樣守株待兔了。摸清楚領導的工作安排並不難,隻要跟機關綜合辦公室的同誌搞好關係就行了,理由也很充分,說是為了《嘉信鹽化》尋找素材,隻要知道陳總經理某時某刻將到哪裏去,凡是認為此行值得且有必要采訪的,金正浩一準會肩挎相機手拿本本早早的在現場恭候。陳總經理的一顰一笑,陳總經理的隻言片語,該拍照的拍照,該記錄的記錄,留著迴到辦公室後過濾篩選。待拍的那些照片洗出來後,認為是精彩的瞬間,則配以文字說明,以圖片的形式定格在《嘉信鹽化》的頭版位置;語言材料方麵,經過反芻琢磨消化,認為是經典的語句,在吃透了陳總經理的精神之後,則有意識地加以潤色升華,用顯著的紅色標題,刊發在《嘉信鹽化》的重要版麵。每月兩期的《嘉信鹽化》,幾乎期期都能找到陳總經理的身影和重要指示。照片不重複,指示也不一樣,體現著編輯者的獨具匠心和滿腔執著。


    金正浩的拍照技術在嘉信公司應該算是一流的,為了將陳總經理的形象拍得完美無瑕,他曾經向專業的攝影師討教過。陳總經理素有“鐵腕”之稱,他的形象在公司員工的眼中原本就高大硬氣,屬於不言而威的那種氣質,金正浩不僅用手中的相機詮釋了這一特質,且又豐富了它的內涵,使陳總經理在員工的心目中變得有血有肉,充滿了人情味。金正浩善於用鏡頭捕捉別人不曾介意的細節:在生產現場,陳總經理彎腰撿起被檢修人員遺棄的半截焊條時痛心惋惜的表情;在會議現場,陳總經理高舉拳頭意氣風發的作報告時慷慨激昂的神態;在慰問現場,陳總經理眼含熱淚緊握困難員工的雙手時此時無聲勝有聲的無言告白;在討論現場,陳總經理側耳諦聽別人的講話時臉上流露出來的那種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霸氣......每一張照片都在傳達著一種精神,每一張照片都是對陳總經理人格魅力的一次深度挖掘,無不彰顯出拍攝者的敏銳的判斷力和高超的攝影技巧。


    當然,金正浩最擅長的還是自己的文字表述能力。


    陳總經理雖然不是偉人,但在金正浩的心目中,他一直是把陳總經理當作偉人來看待的。這一點可以從他發表在《嘉信鹽化》的片段中得到證明。他不止一次的將“最最敬愛的”這樣的字眼用在陳總經理頭銜的前麵,以表達自己對陳總經理的忠心和赤裸裸的景仰。由愛到敬愛,由敬愛到最敬愛,由最敬愛到最最敬愛,這是一個感情不斷升華的過程。而金正浩在有了用文章叩開仕途之門的想法之後,第一篇馬屁文章便用上了後者,以至於嘉信公司的員工們在讀到那份報紙後,有許多人一時都沒有會過意來,歲數大一些的人還以為自己又迴到了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想起了那個時代人們對於開天辟地的偉人們的崇敬以及冠在他們頭銜前麵的敬稱。


    拍馬屁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有人喜歡用嘴拍,有人喜歡用文章拍。


    同樣是拍,有人喜歡露骨的拍,有人喜歡含蓄的拍。文革期間,林副主席狼子野心,欲圖謀不軌,他公然宣稱: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話,一句可以頂一萬句,這就是露骨的拍。


    含蓄的拍是指那種深藏不露的拍,拍了之後讓被拍者心情舒暢,卻又不露痕跡。譬如明朝的大文豪解縉,他以一手馬屁功夫深得朱元璋的歡心,這個朱皇帝在休閑時,總是喜歡把他帶在身旁解悶。有一次,解縉和朱元璋一起去釣魚,那天解縉的運氣特好,釣了很多的魚,而朱皇帝則魚鉤靜默,魚桶空空,這讓他在下屬麵前很沒有麵子。要知道皇帝是無所不能的,怎麽可能幹起事來還不如一個下屬呢?看到朱皇帝拉著個驢臉,解縉大人惶然不知所措,好在他的腦子反應快,一首馬屁詩馬上就獻到了朱皇帝的麵前,詩的內容是這樣的:數尺絲綸落水中,金鉤一拋蕩無蹤;凡魚不敢朝天子,萬歲君王隻釣龍。乖乖!哄得朱皇帝是龍顏大悅,反而認為釣到魚是一種過錯了。


    金正浩是善於用文章拍且拍的很露骨的人。“我們最最敬愛的陳總經理說了......”“我們最最敬愛的陳總經理還說了......”諸如此類肉麻的語句,後來頻繁的出現在《嘉信鹽化》的文章中,嘉信鹽化的讀者們起初覺著訝異,後來時間久了,見得多了,大家便也就習以為常了。


    陳總經理對於“最最敬愛”這樣的用詞似乎並不排斥。(.)早在部隊裏幹營長、團長時,他就習慣於連隊裏的士兵敬稱他為首長,他認為“首長”一詞富於彈性,容易給人以想象的空間。首長首長,顧名思義,即首席長官;而營長團長,一聽職務便讓人了然於心,全無意味。轉業迴到地方之後,再也沒有人稱唿他為首長了,有那麽一段時間,他甚至產生了一種很強的失落感。即便後來做了廠長經理,他也依舊懷念當初在部隊時,士兵們對他的稱謂,因為“首長”一詞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而廠長經理的頭銜,在改革開放之後可以說是多如牛毛,尤其是“經理”一詞,是人是鬼搭個草台班子拉上兩三個人便可自封,隨著時代的推移,似乎是越來越不值錢了。現在有人用“最最敬愛”一詞加在自己的頭銜前麵,既證明了自己在嘉信鹽化有限公司的身份地位,也讓他多多少少找迴了部隊時的一些感覺。


    更多的時候,金正浩喜歡用通訊報道的形式謳歌他所要讚頌的人物,他的文章語言活潑靈動,善於用文學的筆墨染指自己所要報道的對象,這使得他的通訊報道讀起來充滿了文學的韻味。


    偶爾,他也會采用其他一些文學格式,如詩歌、散文什麽的。


    在詩歌裏,他毫不掩飾的把陳總經理比著太陽,把嘉信鹽化公司的員工比著小草;把陳總經理比著舵手,把嘉信鹽化公司的員工比著渡客。小草離不開陽光的照耀,渡客必須依靠舵手才能到達希望的彼岸,這麽淺顯的道理,嘉信鹽化公司的員工讀了之後不可能不明白。


    在散文裏,金正浩善於從陳總經理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入手,選擇一些人所常見的普普通通的材料,然後以小喻大,於細微之處見精神,從獨特的視角折射出平凡人身上那種不平凡的光輝。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有可能是齷齪的;發生在陳總經理的身上,就會被金正浩藻飾成人性的美德。譬如說喝茶葉茶,陳總經理喝完茶後,喜歡將杯子裏的茶葉一起嚼嚼咽下肚,在金正浩看來,這就是品茗的最高境界;再譬如說,陳總經理抽煙喜歡抽到過濾嘴的根部,從不浪費一絲煙葉,在金正浩看來就是節儉的傳統美德在閃光,他由陳總經理個人的節儉,聯想到成本與效益的關係,從而肯定了陳總經理是深諳企業管理的精髓的。


    文字的力量,在於它可以指鹿為馬,點石成金。歲月如流,可以說每一期《嘉信鹽化》的出刊,都凝聚著金正浩無窮的的心血。他殫精竭慮,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如何推陳出新,不斷地尋找陳總經理身上尚未發掘出來的閃光點。陳總經理是巍峨的高山,陳總經理是寬廣的大海,陳總經理是沙漠裏的甘泉,陳總經理是夜幕中的航標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在《嘉信鹽化》這塊精神領域的陣地上,陳總經理的形象,被金正浩用文字堆砌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知是寫文章求升遷用空了心智,還是生活條件太差營養跟不上,原本算是胖子的金正浩,漸漸地瘦成了一株勁竹。


    竹子是金正浩喜愛的植物,他喜歡在文章中以竹況己,也常常用竹子比喻陳總經理的高風亮節。


    麵對《嘉信鹽化》文風的變化,陳總經理對金正浩的行為雖未排斥,似乎也沒有過敏。到了陳總經理這樣的年紀,他早就明白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如果說嘉信鹽化公司的員工個個說上幾句好話,或者寫上幾篇溜須拍馬的文章,便可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豈不是願望太容易滿足了麽?能爬到他這個位置,從來就不缺少掌聲,多一付巴掌,與少一付巴掌,對於自己來說已經不能改變什麽,重要的是要擺正自己的心態,明白自己既不是彌勒佛,也不是觀世音,並不能滿足嘉信鹽化眾生的全部的企望。


    金正浩並不清楚陳總經理的心裏是怎麽想的,他是一直以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堅韌態度,用手中的筆,忘我而執著地實踐著自己當初的想法。當他辛辛苦苦掏心窩子寫了幾年的文章,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得到公司高層的垂青,結果自己卻在黨群工作部主辦的位置上始終沒有挪窩。這樣的結果是他很失落,他很懷疑嘉信鹽化公司的高層是否閱讀過《嘉信鹽化》,如果閱讀了,怎麽陳總經理會對自己的文章一直無動於衷呢?


    帶著這樣的困惑,金正浩每夜是輾轉難寐。如同一個甘願獻身的女人,在她脫光了身上的全部衣服,躺倒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夢想著她所心儀的男人能夠隨時給予自己以溫存,可是他卻像沒有看見一樣,令自己有了那種被人不屑一顧般地難受。難道是自己的馬屁拍過頭了,拍在了馬腿上?這樣的困惑在他的心頭盤桓了很久,後來他自認為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吹捧一個在某領域已經紅得發紫的人,對於吹捧者來說,也許本身就是一個悲劇。山高不拒埃塵,海闊不擇涓流,高山和大海何時曾介意過那幾粒微塵和些許細流呢?這樣想著,金正浩的心裏便有些沮喪,覺得多少年來自己都是在做無用功。


    俗話說得對呀!馬屁拍得好,不如鬆褲腰。自己是一沒有錢可送,二不能變成美女陪領導睡上一覺,此生看來注定是要步孔門高弟顏迴、原憲的後塵,簞食瓢飲蓬門蓽戶一輩子了。


    就在金正浩心灰意冷惆悵不已之際,一次邂逅改變了他在嘉信公司的命運。


    那是一個夏季的炎熱的黃昏,夕陽的餘暉把遠方的天際染得正紅。在屋子裏悶了一天的人們,紛紛走出戶外透氣。金正浩也同往常一樣,早早地吃完晚飯,到離家不遠的梨花塢公園去消食。


    梨花塢公園是h市最大的公園,往年收取門票費的時候,公園附近是人煙稀少,門可羅雀。直到前幾年,h市政府順應民意,將全市的公園一律免費對市民開放,公園裏的人氣才逐漸旺盛起來。尤其是到了夏天,梨花塢公園更是成了市民們納涼消暑的好地方。


    梨花塢公園是二十四小時對市民開放的。從公園免費開放的第一天起,金正浩便成了這裏的常客,每天晚上吃完飯後,到公園裏溜溜彎,已經成了他最近幾年來養成的習慣。梨花塢公園是h市天然的氧吧,這裏池水清澈,樹木蔥鬱,不僅清新的空氣讓人能夠心曠神怡,整潔的環境也容易使人靜下心來思考一些東西。


    那天傍晚,金正浩低著頭順著公園的林蔭小道漫無目的地遛達。地上的鵝卵石並沒有引起他的什麽遐想,他在構思著第二天要寫的文章。他的腦海裏像過電影似的迴放著陳總經理白天在會議上講過的話,在梳理了重點之後,正挖空心思的尋找著合適的詞匯,打算用這個詞匯作為統領文章中心的題目,可是想了好幾個都覺著不合適,他正懊惱著,雙腳不知不覺的把他帶到了公園北門的廣場上。


    廣場上的人很多,有手牽著手邊走邊聊的男女青年,也有追逐著嬉戲打鬧的快樂孩童;有引吭高歌的戲劇票友,也有在廣場中心跟著音樂的節奏舒展身姿的舞蹈愛好者,整個畫麵溫馨感人,宛如一幅運動著的《和諧晚景圖》。金正浩漫不經心的往廣場上掃視了一眼,在前方圍成一圈看人跳舞的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簾。他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知道她就住在公園北麵不遠的高檔別墅群裏,但自己這麽多年來在公園裏卻從未碰見過她。難道是自己認錯人了?他不禁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那個人的跟前一瞧,還真是熟人。


    “胡大姐,您好啊!”金正浩主動跟那個人打起了招唿。


    那個被金正浩稱為胡大姐的人,是陳總經理的夫人,她也是嘉信公司的人。當年陳總經理在部隊時,她一直在部隊隨軍,後來陳總經理轉業到了地方,她也就跟著進入嘉信公司了。她為人和氣,也很響快,看到誰總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從來沒有官太太的架子。在公司裏,凡是看見她的人,不分老少,都喜歡稱唿她胡大姐。不過身為公司的一品夫人,真正認識她的人並不是很多。她此前雖說一直是在綜合後勤部上班,但掛的是閑職,隻拿工資不幹事,平時很少在公司裏露麵,每天就在家裏和那幾位高層的官太太打打麻將混日子。前幾年正式退休後,見到她的人就更少了。金正浩認識她,也是因為在一次某領導家的喜宴上。


    “你是......小金?”被稱為胡大姐的人迴頭看了金正浩一眼,有些不太確定的問。


    “對對對!我就是小金,黨群工作部的,您不記得我了?”見對方認出了自己,金正浩很是開心。


    “記得記得!我可是看了你寫我們家老陳的不少文章呢!”


    “我的文章寫得不好,沒能將陳總經理的優點全部展示出來。”聽說對方讀過自己的文章,金正浩的心裏想吃了蜜一樣甜,但他的臉上表現的很平靜,用檢討似的口氣說道。


    “你就別謙虛了!你的文筆在嘉信公司可是找不出第二個來的。”胡大姐打斷了他的話,褒揚了他一句之後,轉移了話題:“怎麽就你一個人出來散步,那口子呢?”


    “您是問我的愛人麽?她喜歡窟在家裏看韓劇,平時不大出來走動的。”金正浩笑著迴答。見胡大姐依舊盯著自己在看,他便也隨口找了個話題問道:“對了,胡大姐,以前從未見過您到這個廣場來的,今兒個怎麽會在這裏碰見您?”


    “我哪裏願意出來閑逛,還不是這個小祖宗給纏的!”胡大姐說著,晃動了一下手中握著的車把。


    金正浩這才注意到胡大姐的手上推著一輛童車,童車上坐著一個周歲左右的男孩。男孩很瘦,看上去老不幹薑的,活像個小老頭,用農村的土話說,就是長蹇了。不過男孩的眼睛很大,突嚕突嚕的,顯然是營養不良造成的後果。


    “這是您的小孫子麽?大姐,您真是好福氣,瞧這眉眼長的,好可愛哦!”金正浩彎下腰去,伸出手來去撫摸男孩子的臉蛋,有些口不應心的誇讚道。嘴裏這樣說著,腰並沒有直起來,他一邊撅著嘴逗孩子笑,一邊心裏想著是不是該把口袋裏的一千五百元錢掏出來,給眼前的這個男孩做見麵禮。


    這個月夫妻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也就兩千七百多元,還了一千二百多元的房貸之後,就剩下一千五百多元的生活費了。每天的吃喝用度必須控製在三十元以內,因為母親常年有病需要吃藥,兒子上學也需要花錢。能省則省,絕對不能超過三十元的底線,這是金正浩給老婆定下的規矩。每個月的工資領了就在他的身上裝著,老婆買菜開支按天到他跟前領取,領錢的時候還要報出昨天支出的賬目。如果賬目不符,夫妻兩個就共同在那裏想,直到想起花出去的錢與買迴來的東西沒有出入為止。假如今天這一千五百元錢要是全部掏出去的話,明天全家可就要喝西北風了,可是掏的少了,拿不出手不說,麵子上也過不去,畢竟是陳總經理的孫子啊!


    金正浩的心裏那個矛盾呦!掏,還是不掏,幾分鍾內必須要做出抉擇。最後他還是一咬牙,決定把錢全部掏出來,想著要是錯過了這麽好的表示機會,過了這村,也許再也不會碰到這店了。再說了,要是正式送禮的話,不要說是一千五百元錢拿不出手,就是手捧著一萬五千元錢,磕頭作揖的跑到領導家裏,公司高層也未必會拿正眼看你,因此,還是趁著這個機會把孝心獻出去,生活費的事情,迴去以後再想辦法。於是,他伸手在屁股後的褲兜裏摸索起來,摸了足有半分鍾,才摳出下午剛從銀行取出的帶著體溫的那一千五百元錢,他怕自己再猶豫,掏出來後就趕緊往童車上的一個袋子裏麵塞。


    “小金,你這是幹什麽?趕緊拿迴去,不作興的!”胡大姐看在眼裏,連忙伸出手來阻攔。


    “胡大姐,您看,第一次見到您的大孫子,我也沒有什麽準備。我今天身上帶的錢不多,隻表示一點兒心意,請您務必收下!”金正浩躲過了胡大姐伸過來的手,執意地把錢塞進了男孩麵前的袋子裏。


    “小金,你可不要叫大姐作難!我要是收下你的錢,老陳知道了非罵死我不可!”胡大姐說著,掏出了金正浩方才塞進口袋裏的錢,便往金正浩的口袋裏塞。她的手裏攥著童車,不能拋下孫子跟金正浩奪來奪去,所以金正浩往後讓了幾步,她就夠不著人了。


    “胡大姐,您這是嫌少麽?你要是嫌少的話,我就把錢拿走!”金正浩的臉上作出一副沮喪的表情。


    “小金,瞧你說的什麽話!什麽多啊少的!我是說你這樣做不合適,這兒人多,趕緊把錢收起來,奪來奪去的,讓人看著多不好!”胡大姐朝金正浩又是招手,又是使眼色。


    “胡大姐,打人不打臉呢!送出去的心意怎麽還有拿迴來的道理呢?”金正浩站在那兒不動,他用一種商量的口氣央求胡大姐說:“胡大姐,您看這樣好不好,這錢您替您的孫子先收著,待我將來有了孫子,您再給我,我到時一定也收著,好不好?”


    胡大姐見金正浩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推辭似乎也覺著不太合適,而且廣場上已經有幾個人開始注意他倆了,隻得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把錢疊成一卷,裝進了自己的口袋。她是想著待迴到家裏之後,把這件事告知陳總經理,看他是什麽意見。


    金正浩見胡大姐不再跟他奪錢,忙笑著快步走了過來,伸手接過了胡大姐手裏的車把,兩個人繞著廣場遛達起來。


    “胡大姐,最近還常看麻將麽?”金正浩沒話找話的問道。


    金正浩聽人說過,胡大姐此生沒有別的愛好,就好個麻將。據說她曾對自己的兒子說過這樣一句話,說等到她死了以後,棺材裏別的都可以不放,就是不能沒有麻將。她家就住在梨花塢公園北側的別墅區,在別墅區的娛樂室裏,嘉信公司的那幫官太太們每天都會有人陪她打麻將,不知是她的麻技精湛,還是那幫官太太有意讓著她,來牌的結果基本上是十賭九贏。為此,那幫輸了錢的官太太們時常故意抱怨自己的姓氏不好,說胡大姐贏錢完全是因為跟自己的姓沾了光,她們希望自己下輩子投胎也要投到姓胡的人家,那樣打麻將時胡牌的機會就多了。錢輸得體麵,話說得也動聽,搞得胡大姐每天別提多開心了。


    “嗨!別提麻將了,一聽到這兩個字眼我的心裏就糾結的要命。每天被這個討債鬼淘著,哪裏還有空閑去看麻將呢?”提到麻將,胡大姐的心情立馬變得不好起來。


    “您的孫子隻是迴來過暑假,還是要長期的在您身邊生活?”


    “這次是要長期在這邊生活的,至少要等到上一年級才能迴省城。兒子在省城上班,媳婦也不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這樣的組合真的很不好,兩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業要做,忙得連孩子都沒時間照應。小金,我跟你說,你兒子將來找媳婦一定要勸他找當地的人,那樣生了孩子之後,爹爹奶奶照應不了,婆爹婆奶也可以幫著料理。我當初那麽勸兒子,他就是不聽我的話,你看看現在,報應就來了,兒子媳婦的意思是讓我到省城去幫他們帶孩子,你想我能放得下老陳一個人在家裏生活麽?我說要麽你們把孩子送迴來,要麽找個保姆自己帶,我是肯定不會去省城的。兒子媳婦也舍不得把孩子送走,先是找了保姆帶著,誰知我這個孫子天生富貴嬌氣,找了幾個保姆都帶不好,時常的鬧病,沒有辦法,他們隻好把孩子遞到我這兒來了,這下好了,我連打麻將的時間都沒有了。”胡大姐顯然沒把金正浩當成外人,金正浩隻說了一句,她就開始咕嚕咕嚕的往外大倒苦水。


    “像您這種情況,也應該找個保姆的。小家夥現在正是學走路的時候,如果成天跟在孫子後麵跑,一天下來,以您的年紀也會受不了的。”金正浩關心的說。


    “誰說不是呢?提到保姆,我的頭都大了,僅僅這個星期,我就換了三個,都是單位裏的人介紹的。這些人孩子還沒帶,苛刻條件倒是提了不少,論起實際的能耐,要麽不會做飯,要麽不會哄孩子,反過來倒時常要我去伺候她們,氣得我都把她們給辭了。”


    “隻有生過孩子的,才懂得如何帶孩子,您應該找一個有經驗的。”


    “一時半會到哪裏現抓去!像我們這種家庭你是知道的,根本不敢到勞務市場去找,不知根不知底的,就害怕弄出什麽紕漏來。”


    “是啊!不知根不知底的還確實不能找。前幾天在報紙上還看到一則新聞,說是一個保姆偷了主人家的孩子和錢財跑了,案子到現在還沒破呢!”


    “哎呀!你這樣一說,我就更不敢到勞務市場找了。”聽了金正浩的話,胡大姐的表情變得憂心忡忡起來。


    “胡大姐您先別著急!好的保姆肯定會找著的。您要是願意的話,我明天就請假幫您到老家跑一趟,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我們家鄉地處偏僻,民風淳樸,村子裏的人大多數我都了解,心眼實在著呢!”看到總經理夫人愁眉苦臉,金正浩覺著“士為知己者死”的時候到了,他自告奮勇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樣敢情最好!小金,那就辛苦你一趟,有空迴去替我找找!”胡大姐麵呈感激之色。


    “不辛苦的,能夠為您效勞,那可是我的榮幸和福分啊!”金正浩發自內心的說道。


    兩個人又圍著廣場繞了兩三圈,聊了一些無聊的話題,陳總經理的專職司機小吳就開車來把胡大姐奶孫兩個接迴去了。


    胡大姐走了,金正浩的心思也就來了。目送著胡大姐乘坐的車輛絕塵而去,金正浩沒有直接迴家,他離開了廣場,走上了一條偏僻的小徑,這條小徑上沒有什麽人,除了從樹叢後邊偶爾傳出戀人們的竊竊私語之外,再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響。金正浩一路想著自己的褲兜癟了,迴去後該如何向家人交差,那可是等米下鍋的活命錢哪!就這樣被自己給死乞白賴地奉獻出去了,明天全家人該吃什麽喝什麽呢?再者就是保姆問題,這次是自己主動請纓,如果辦不好的話,在胡大姐的心目中肯定不會落下好印象,在胡大姐的心目中沒有好印象,在陳總經理的心中能好得了麽?


    那天晚上,他在梨花塢公園徘徊了許久,最終想出了解決生活費與保姆問題的辦法,不過辦法可行與否,還得要等迴家同老婆商量之後才能確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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