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8日高中畢業晚會後,深夜。


    ……電視裏正在放《第一滴血4》,當年身手矯捷的史泰龍如今也老了,走形的身材顯示出他的疲態,那把鋒利的軍刀早已不見了蹤影,隻能用槍屠殺盡一切的最惡,大廳裏沒有人說話,隻有電視裏激烈的槍聲,喧囂在這沉寂的夜,我轉頭看了看,雲兒和多多的身影在昏暗的角落裏顯出一個朦朧的輪廓,隻有她們明亮的雙眸讓我感覺到她們的存在,我又放心下來,轉頭看向沙發這邊,阿新和他的朋友正坐在另一邊的沙發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嘴角的煙頭忽明忽暗,不時吐出一股股灰白的煙霧,圍繞在他們周圍,顯得更加朦朧,他們身後的窗簾隻拉了一半,透過窗戶可以看見窗外漆黑的夜空,夜空下沒有任何燈火,已經很深了,這座城市已經睡著了,不知道這片夜空下其他的同學們是怎麽度過這個夜晚的呢?明天又有多少人要走呢?


    “阿新,我們想睡覺了。”這時,身後傳來多多的聲音。


    我們同時轉頭看向雲兒和多多,“你們睡我們的房間吧!”,阿新站起身來,指著洗手間對麵的房說道。


    “嗯,謝謝!”多多和雲兒禮貌地點點頭,然後衝我揮揮手,“明天見。”我笑了笑,點點頭。


    雲兒和多多進房之後關上了門,大廳裏隻剩下了3個人,阿新的朋友又遞了一根煙給我,我接過來點燃抽上,我從未在一個夜裏抽過如此多的煙,整個大廳都彌漫著煙霧,夾雜著電視裏永不消失的槍聲,一股睡意逐漸爬上心頭,我明白這是幾個小時前在ktv裏畢業晚會上喝了酒所致,隻是沒有洗澡讓我感覺分外難受,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槍聲逐漸變得朦朧,向是從另外一個時空傳來,我慢慢睡著了。


    隱約中我夢見了丹,她也是今天畢業,隻是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其實她的一切,我早就已經無法了解了,有關於她的記憶,全都止步於剛來到這個城市的那幾個月,那時候周圍全是陌生人,上課下課都想著這座城市另一頭的她,三年後的現在,我的周圍全是好朋友,她也將這座陌生的城市熟悉,維係著那些新的友誼……


    當我醒來,大廳早已沉寂下來,阿新和他的朋友早已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我轉頭看看窗外,天邊已經開始泛白,我輕輕走到洗手間,用冰冷的水洗去疲倦,感覺清醒了許多,走出洗手間,看著對麵的房門,依舊緊閉著,多多和雲兒一定還在夢中吧,今天她們就要迴家了,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她們。我走迴沙發躺下,撫著濕漉漉的頭發,閉目養神,在沉睡與清醒之間遊離,窗外隱隱傳來陣陣車聲,新的一天開始了,這座城市又開始了運轉,連這城郊也蘇醒過來……


    2008年6月9日下午。


    ……送完多多和雲兒上車,我迴到學校,整個學校一片安靜,他們都拿著行李迴家了,學校從未如此安靜,天空飄著小雨,地上潮濕一片,我18歲的生日竟然充滿著這樣的離別,迴到寢室,裏麵隻剩下李林泉和楊文飛兩個人,其他人都走了,楊文飛正睡在床上,李林泉正在收拾行李,大包小包已經整理地差不多了,寢室裏一片淩亂,到處是垃圾,一如三年前我們來到這裏的模樣,那時候我們咒罵著上一屆的學長們,我想下一屆的學弟看到這樣的寢室也會咒罵我們。我走進寢室,跟他們打了個招唿,楊文飛沒有反映,應該是睡著了,李林泉看了看我,說“好朋友,我走了。”之後提著行李朝寢室外麵走去,他提著行李的身影在門口形成一道剪影,我迴想起剛剛他說的那句“好朋友”,這是我的外號,我也不知道這個外號是哪一天形成的,期間發生了什麽樣的故事,隻知道這是專屬於我的外號,他們平時叫我都是這麽叫的,畢業以後就沒有人再會叫我好朋友了吧!“你們誰有三塊錢零錢?”突然,李林泉迴頭問道,我笑了笑,拿出三塊錢給他,“記得啊,這是借給你的,一定要還!十年二十年我都不會忘記這筆債的啊!”。李林泉接過錢,走出寢室,在門口的時候迴頭看了看我和沉睡著的楊文飛,看了一會,似乎想說點什麽,可是最終還是沒開口,提著行李轉身走了。


    寢室突然安靜下來,沒有任何聲音,我踩著滿地的垃圾,走到身邊的一張床上坐了一會,這張床是範林峰的,隻是上麵早已空空蕩蕩,隻剩下幾塊木板了,我坐在上麵,突然感覺很累,靜靜地坐了一會,耳邊似乎還飄蕩著昨天大家的玩笑之語,誰誰誰喜歡那個女同學,哪個班的班花真漂亮,最近又出了什麽新遊戲,他們的表情似乎都還曆曆在目,隻是誰究竟說了些什麽卻已無從考證了。


    我打起精神又洗了個冷水澡,冰冷的感覺衝在身上格外舒服,早晨洗的那一次還有些寒冷,這一次,同樣的冷水,卻帶來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李林泉最後的那一聲“好朋友”,平常的時候聽著沒什麽感覺,但是最後一次,卻又無法形容那種感覺。洗完澡,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昨天晚上睡得並不安穩,滿身疲倦,現在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隱約間,我似乎夢見了楊文飛,夢見他跟我說了些什麽。


    很久很久之後,我醒來,寢室裏一片安靜,從未有過的安靜,像是身在被遺忘的房間裏,封鎖了千年,我轉頭看了看楊文飛,他的床已經滿是狼籍,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早已帶著行李走了,我想起了剛剛做的夢,原來那並不是夢,而是楊文飛在跟我道別,隻是我睡意朦朧,以為是個夢。


    寢室裏隻剩下我一個人,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見,楊文飛走的時候,把門掩上了,寢室裏一片昏暗,我看了看窗外,還在下著小雨,雨聲被門遮擋,無法傳進來,昏暗中我爬起床,坐在席子上,靜靜地發呆,似乎午睡睡久了,起床後便會有發呆的習慣,地上的垃圾似乎更多了一些,我在楊文飛的床下看到了一本玄幻小說,以前的時候經常去學校旁邊的書店租書看,每個午後放學就會去,踩著陽光,拿著幾本書,慢騰騰地迴到學校,然後在隻有三兩個人的教室靜靜地看書,說不出的愜意。畢業之後書店的會員卡已經沒用,索性連書都不還了。


    有些時光,真的很難想象,就這樣結束了。


    我起了床,打開門,光明重新迴到了寢室,我慢騰騰地收拾好行李,走出寢室看了看,整個公寓樓已經人去樓空,似乎隻有我們寢室,隻有我還沒走,站在走廊往下看去,小花園的嫩草越發地鮮嫩了,無數堂課,我背著水桶經過這裏,然後躺在草地上睡覺,看著藍天聽音樂,直到快下課了才背著水迴教室,老師看見我背水辛苦,不好追究我曠課的事,無數節課便以這樣的方式曠掉。我爬上了公寓樓的樓頂,天台裏濕漉漉的,我看了看水塔,高考前很多個晚自習我從教室偷偷跑出來,迴到公寓樓,爬上這個水塔,看著下方的城市和城市上方的星空,這塊小小的地方是我的王國,國王就是我,我在上麵看著城市的燈火,燈火下方的人們匆匆而過……


    以後,這裏就不屬於我了。


    雨小了一些,我迴到寢室,拿出我的行李,最後一次關上寢室門,迴聲在空蕩的公寓樓裏迴響,我仰頭望著公寓樓,從未覺得它如此高大,寂靜無人的校園,要用什麽方式想念。


    我沒有走大校門,而是從後門離開了學校。依稀記得高一的時候,我經常在落日時刻,走大校門出去,到附近的郵局寄信給丹,然後踏著夕陽的餘暉迴到學校,郵局的旁邊就是書店,書店的對麵吃早餐,再轉彎就是網吧,高中的生活圈就是如此狹小,卻充滿人情味,小一點多好,不用走太遠的路,不用花太久的時間去熟悉。路過早餐店的時候,老板跟我打招唿:“小黃,要走了?”我點了點頭,這家早餐店的老板很好,很多次我在這裏吃早餐都欠著,幾天之後再給錢。老板依舊在忙碌,當我們走了,會來新的客人,前麵是天網通網吧,網吧依舊熱鬧,學弟學妹們都在玩著一些新的遊戲,我突然想起,好像我的會員卡還沒用完,早知道上次上網的時候用完再走了,可是,我上一次上網是什麽時候呢?我怎麽知道那是最後一次在網吧上網了呢?


    我欄了一輛車,朝這座城市的車站飛馳而去,熟悉的場景唿嘯而過,幾乎這座城市的每一個地方都有我的足跡。原來這座城市如此渺小,當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我還太小覺得這裏太大,當我離開這裏的時候,我已經長大,卻覺得這裏太小,要去一個更大的地方,比如長沙,當有一天,我覺得長沙太小的時候,我會去上海,當我覺得上海太小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更大的地方……


    2008年9月,大學開學。


    我一個人去了長沙,一個人坐車,一個人帶著行李,在偌大的長沙找到學校的位置,交了學費,在陌生的寢室,他們的爸媽在幫他們疊被子,我問身邊的一個人叫什麽名字,他說他叫誌敏。


    2009年1月9日,大學後第一次迴到宜章。


    我見到了雲兒,那天她成了我的女朋友,第二天我們就分了手,之後,我再沒見過她。


    2010年12月,大學最後一個寒冬。


    誌敏問我,兩個月後畢業了是否在長沙找工作,我望著霧氣朦朧的東方,


    長沙太小,我會去上海。


    2010.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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