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不要這麽明亮,再暗一點,營造出朦朧的氛圍。”遲白抬頭看向屋頂,通過對講機發號施令。按照她的意思,彩燈被調暗了,可遲白還是有些不滿:“要朦朧,不是真的什麽都看不清!”


    真是糟透了。按照劇情,歐陽煜要趁著商場開業典禮,在旁邊的玻璃花房中向裴書深情告白了,布置花房的任務自然也就交給了他能幹的秘書遲白。


    彩燈自四周牆壁盤旋纏繞著在屋頂會合,從鮮花培育基地空運來的還帶著露珠的玫瑰擁簇一團,同色係的氣球歡唿著湧向高處,細碎的彩色亮片也已裝填完畢,隻等兩人相擁便可。但這所有的一切遲白都覺得還不夠,不夠完美,不夠配得上裴書。這該是她的盛大夜晚,不應如此俗套平常。


    “裴書,裴書……”遲白想了又想,實在難以想象什麽樣的場景會令裴書動容。但隨即,她的記憶裏閃迴了一個畫麵。


    ……


    歐陽煜對遲白的布置並不十分滿意:“你以為這裏是幼兒園嗎,嗯?”


    預感到自己僅剩不多的這月薪資又要不保,遲白準備上前解釋,但歐陽煜的下屬一號小跑過來,提醒他裴書已經來了。歐陽煜踟躕片刻,還是一臉嫌棄地進了花房。其餘人馬全部散開,好讓總裁與裴書獨處。


    裴書穿著絲絨長裙,外搭一件皮衣保暖。她是來參加商城開業典禮的,典禮中途,她被告知花房有人等候。裴書想要打聽清楚,周圍人卻都一臉神秘,拒不告知。


    她隻好孤身到了這裏,可在燈火通明的商城隔壁,這間玻璃小屋卻出奇安靜,就連燈也沒有打開一盞。


    “有人嗎?”裴書輕輕一推,房門打開,隨之亮起的還有一盞盞不是很亮,卻很溫暖的小燈。燈光充盈了整間房屋,也終於使她看清了屋內的裝飾。


    那是一隻隻毛發蓬鬆的毛絨小熊,坐在花架上擺出各種快樂的姿勢,有幾隻把吊盆的繩索當作秋千,有幾隻害羞地藏起貓貓。最顯眼的是花房最中間那隻一人高的大熊,它懷抱著一捧玫瑰,朝向裴書。


    裴書愣住了,這些小熊都和她的妮妮那麽相似,又那麽不同。


    “喜歡嗎?”歐陽煜從她身後走了出來,一個響指,浪漫的音樂頓時流瀉而出,“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


    裴書明顯還處於震驚之中,她看著眼前的情景,沒有說話。


    “我以前的行為太過幼稚,為了賠罪,這是送給你的禮物。”歐陽煜抱起等身高的小熊,從它身下拿出文件,“最厲害的導演,最好的演員,不在乎預算,你來當女主角。”


    “這就是你的賠罪?”裴書原本的怔忪消失不見,又換上了她麵對歐陽煜的一貫冷淡表情,“你真是毫無長進。”


    歐陽煜十分不解,他讓裴書上位做女主角,裴書討厭他;他害得裴書拍不了戲,裴書討厭他;他組建一個新的劇組送給裴書,裴書還是討厭他。他到底要怎麽做?


    他也這樣問了,而裴書的迴答是:“當你以不再以總裁的身份麵對我時,我會尊重你。但很可惜,我永遠不會愛上你。”


    裴書沒有接那份企劃書,也沒有再多看小熊一眼,她要走,卻被遲白攔住了。


    “為什麽不接,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歐陽煜找來的是國內頂尖導演,製作團隊也都是一流的。就連配角,也都是各大獎項的熱門人選。這部戲對你會有多大助益,你知道的。”遲白言辭懇切,她必須說服裴書接下這部戲。這是必須要走的劇情,不管用什麽辦法,她都要讓裴書迴到劇情之中去。


    況且,係統在她腦海中快要吵翻了天:“緊急情況,緊急情況,劇情即將脫軌,請一號紅娘遲白立刻采取措施。”


    “小白小白你快想辦法留住她,我不想第一次出任務就因為任務失敗被刷機嗚嗚嗚,小白你快想想辦法啊!”


    “歐陽煜是一個商人,他笨拙,不懂得怎樣才是對你好,也不知道怎麽溫柔地說愛。他習慣用錢擺平一切,因為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隻是數字與利益,但你不是。”遲白語無倫次,“你不是,裴書。”


    “天煜影視,這是他為你組建的公司。這對歐陽集團來說是一個嶄新的領域,歐陽煜為了你才涉足其內,這是隻為你而存在的公司。”遲白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她絞盡腦汁搜尋著一切能夠證明歐陽煜在意裴書的證據,即使他的在意太過龐大,又是那麽虛無縹緲。


    她說了那麽多,裴書卻一個字也沒說,隻是靜靜看著她,和以往無數次一樣,隻是這次,她的眼神卻是那麽冰冷。


    “小熊是你的主意?”裴書開口了,卻與遲白的話題毫不相幹。


    “是。”遲白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卻在看到裴書眼中難掩的落寞時明白過來。她的心猛然一震,頓覺渾身血氣全被抽走,“我讓你失望了,對不對?”


    裴書沒有迴答她的問題,隻是深深看了遲白一眼,離開了。


    “為什麽,你總要把我往別人那裏推?”


    典禮還未散場,無論裴書心情如何,她都隻能迴到那觥籌交錯的歡樂人群之中。端起酒杯,掛上明亮的笑容,在她那重又迴到自己身邊的經紀人梅姐的帶領下,如遊魚般穿行在眾人之中,與熟識的說些客套話,與不熟的套著近乎。這就是她的生活。


    遲白也在人群之中,歐陽煜因為再次被拒早早地走了,需要她留下來盯著典禮,而且,她根本不想走。


    一定要找裴書說個清楚,讓她明白自己接近她並不是為了歐陽煜,遲白心想。但她很快又恍惚了,說到底,自己來到這裏,見到裴書,也隻是為了讓她與歐陽煜的感情順利發展下去……


    各種念頭在遲白腦海中閃過,它們交織在一起,繞成一團亂麻。但在所有的念頭之外,還有一聲微弱的“去找她”,很快,這聲唿喊變得清晰起來,透過那團亂麻清清楚楚地傳達到遲白耳中,去找她!


    遲白打定主意,瞄準裴書的位置就要上前,可她的步子卻怎麽也邁不出去,遲白被一個小孩抱住了腿。


    小女孩一身洋裝,打扮得像個洋娃娃,可她洋娃娃般的可愛臉龐掛滿了淚,哽咽地看著遲白。


    遲白趕緊蹲下,掏出紙巾輕柔地幫女孩把淚水擦掉:“怎麽了,為什麽哭呀?”


    女孩聽到遲白問話,還沒開口,嘴先扁了扁,一窩淚水又流了下來。


    “別哭呀別哭呀,”遲白被她哭慌了,一把將小女孩抱進懷中,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一手順著她的頭發撫摸,安慰道,“不怕不怕,有什麽事就和姐姐說,我會幫你的。”


    她身上有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力量。被遲白抱在懷裏溫聲勸慰了會兒,女孩終於平靜下來。“我,我找不到媽媽了。”小女孩抽泣著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這樣啊,”遲白鬆了口氣,入會嘉賓都有登記,誰家帶了孩子更是重點關注對象,“姐姐現在就帶你去找媽媽。”她順手從桌上拿了塊甜甜圈給女孩,總算把她哄得笑了起來。


    本來隻要廣播問一下誰家丟了孩子便好,可現在是慶典時間,這樣做顯然不很妥當。等遲白一一排查完,牽著小女孩的手把她交給媽媽,典禮時間已過了大半。


    不知道裴書是否還在場,孩子媽媽說著感謝與後怕的話語時,遲白完全沒注意聽她在講什麽,隻是把全部心神放在了尋找裴書上。


    她終於發現了裴書的時候,裴書的目光也正朝她看來,隻是還不待兩人的目光相交,裴書的視線就魚一般遊走了。遲白上前想要和裴書說話,裴書卻又被梅姐拉著去給另一個人敬酒了。


    直到最後,遲白還是沒能和她說上話。


    典禮結束,人群陸續散場了,裴書也不例外。遲白要追出去,可負責人拉著她說個不停,試圖把自己的七分辛勞誇大成十分。遲白好不容易擺脫他,追到後門,幸好,裴書還在。


    裴書周邊沒有一個人,這正是她們單獨交談的好時機,遲白大步上前,還沒組織好語言,一輛麵包車倏地停在麵前。


    梅姐拉開車門,不住向裴書抱怨起司機的低效率,裴書沒理她,徑直上了車。梅姐這才發現杵在一旁的遲白,她跳下車,熱絡地和遲白打起招唿:“遲秘書,你怎麽會在這裏?”說完,她又像破解了什麽秘密一般,笑得曖昧,“是歐陽總有事找我們裴書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遲白的假笑頓時維持不住了,再看裴書,她的麵色更差,“走了。”裴書關上車門,垂下眼睫。


    折騰半天,和裴書一句話也沒說上,遲白倍感挫敗。但她並不死心,反倒越挫越勇,向剛才一直纏住自己的負責人借了車,朝裴書追去。


    她拿到駕照後沒開過幾次車,車技卻生猛無比,很快就追上了載著裴書的那輛白色麵包車。


    她並不上前,隻是緊跟著裴書的車走。拐了兩個路口,梅姐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她帶的藝人多,常有不怕死的小粉絲包車跟著偶像。她驚慌地湊到後車玻璃看了看,發覺是遲白,頓時鬆了口氣,隻問裴書一句:“是遲秘書,要不要停車?”


    裴書沒說話,搖了搖頭。


    “那要不要甩掉她?”這次沉默的時間長了些,但裴書還是搖了搖頭。


    把裴書送迴家後,梅姐便走了。遲白找到裴書的家門,敲了敲:“你在嗎,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可以嗎?”


    沒人應聲,遲白趴在門上,繼續說:“對不起,我想說,你對我而言並不隻是工作。沒錯,幫助歐陽煜追求你是這份工作的一部分,但是,在我心裏你遠遠超過這份工作,和你一起的時光都是我最快樂,最珍重的記憶。”


    她絮絮說了好久,屋內始終沒有迴音,遲白終於感覺挫敗了,她轉身,靠著門板頹然坐下。上大學的時候,女生會一起嘲笑那些抱著花在女生宿舍樓下大唿請求原諒的男生,遲白感覺自己現在就是那個男生。隻是,那個男生比她幸運多了,至少故事的結局通常是女生飛奔下樓和他擁吻在一起。


    她抱膝在裴書門前坐了很久,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最後被短信鈴聲吵醒,那是裴書的專屬鈴聲。


    “那部戲,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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