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和黑子火神他們一起喂完貓咪後,平田突然說要開車送我們三個迴家。


    理所當然,我們都同意了,不過據說有他和我住的比較近的因素在裏麵,他繞路將另外兩人先行送迴家了。


    在我們兩個獨處的小空間裏,他這麽對我說。


    “你的左手掌原來有一個被匕首刺穿的傷口。”


    紅燈把我們卡在路口,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以一個特定的節奏敲擊著。


    因為距離學生放學已經有了一段時間,離上班族們下班結束酒會的時間還沒到,所以道路上十分空曠。


    他在等我的迴答,但直到信號燈變綠,我也沒有說什麽。


    隻是微微側頭,把左手攤開舉到車內後視鏡可以看到清楚的程度。


    我的自然是手掌光潔無瑕,皮膚更是不健康到毫無血色的程度。


    光路是可逆的,在後視鏡裏他可以看見我,同樣的,我也可以看清他的表情。


    他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十分猙獰痛苦,不過很快就釋然了。


    “我真的很想和你成為朋友。在沒有熟人的情況下,直接叫我‘洋介’行嗎?”


    重新啟動了汽車,他問我。


    我沒有搭理他,也沒必要搭理他。


    不過他說的兩句話直到我迴家都一直迴旋在我的腦海中。


    他是對於我的現狀看不下去了,想要給我提供些線索麽?


    還是單純想欺騙我對他交付信任?


    即便他的過分親切沒有任何陰謀,隻是真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樂於奉獻”的話,我也不想迴應這種承重的感情。


    與輝彥那時候不一樣……很不一樣。


    如果說輝彥對我真的是如許久不見的好友一樣,擔心又難免責怪,他的羞赧恰到好處。那麽平田老師就很奇怪了,他表現得像是我們有更深層次的關係一樣。


    不是還表現吃一副吃了壞掉東西一般的惡心感。


    他也不是像高圓寺那樣明擺著有另外目的的耍我,平田的表現從種種方麵來考量都很差勁。


    但凡他對自己的定位清晰一點,也就不會做出此等曖昧不清的表現。


    討厭我的話就直接展露出溫柔假麵下的黑暗麵,別我別有感情的話就不要這麽拐彎抹角。


    把“我有苦衷”這幾個字明晃晃寫在臉上的做法真是下下等。


    他表現出了一副毫無騙我意思的騙人相,真是個別扭至極的男人。


    簡直是把我當作脫敏療法的媒介。


    就是那種叫囂著“啊,狗好可怕,它們的動作怎麽看都很惡心!”的人,為了某種目的強迫自己每天和“狗”接觸一樣。


    在恐怖的東西接觸多了就不可怕了。


    鬼屋裏的“震你一下”式鬼怪,其實細看下來都是做工粗糙的人偶,靠得越近越會覺得滑稽。


    人類的所有恐懼歸根結底都是源於未知。


    習慣的東西再怎麽醜陋也可以心平氣和,不了解的東西再怎麽美麗都覺得處心積慮。


    眼睛是一麵可以映射心靈的鏡子,他是怎麽看我的,我就是怎麽看他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過我長得真的有那麽討人嫌嗎?


    迴到家,換完鞋子後我就跑到了洗手台邊確認了起來。


    鏡子裏的少年還是與昨天沒有區別,發型清爽,形容幹淨。因為不怎麽喜歡直視自己的外表,所以猛一看自己的臉,我總覺得是在看什麽陌生人,一點熟悉感都沒有。


    但不管怎麽看,都是一張算得上優秀的臉。


    我是、被人為創造的某種東西,所以我身體和心靈的每一寸,都貫徹了“至上”的概念。


    這麽看來,確實也挺惡心的啊,我。


    仿佛卡好了時間一般,在我感歎完我生命的可悲後,小美那邊關於工作的電話就來了。


    “小美”是王美雨小姐在熟人那裏的昵稱,她讓我也這麽稱唿她。


    因為那張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的童顏麵龐,我也就毫無負罪感地這麽稱唿她了。


    “……綜藝活動就安排在這周六上午10點了,是去一家神社參加有關弓道的活動。需要綾小路君或者不破君射出第一支箭呢,作為活動的開始哦!以及,當天也會有一些弓道社高中生會來觀摩學習,你們應該會和他們有許多互動,所以為了不出意外,綾小路君和不破君需要在周五,也就是明天下午先去那裏聯係一下哦。有時間的吧?”


    就這?之前看不破尚的樣子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節目呢。


    “嗯,時間充裕。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嗎?”


    “要求麽……還是希望綾小路君能全力以赴吧!可以的話,務必射中木靶哦!”


    從她激動的言語中,我感覺她都能看見我射中的畫麵。


    “但這沒必要吧?不破尚是個歌手,而我是個新人,射不射中都沒所謂吧?”


    “這樣話題度會比較高嘛!”


    “當今娛樂節目,不是冒失一點才會有噱頭嗎?”


    “但是我們對綾小路君你的定位可是冉冉升起的一顆明星哦!是上項全能的校園偶像……啊,反差感的話,可以用成績平庸來營造,但在其他方麵,還是請綾小路君拚盡全力哦!”


    “……你們把因果搞錯了吧?我本來就不打算做什麽‘明星’,我隻是個失憶的普通人,想知道自己的過去而已。”


    “是綾小路君搞錯了吧?不管加入的原因是什麽,陪伴朋友也好,為了自己也好,加入了就要全力以赴不是為人的基本嘛。這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


    “是嗎?”


    “就是這樣哦,不信你問問不破君,他應該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開始就在練習了吧?”


    “好吧。”


    不破尚知道綜藝的事,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和我這種大前天才被告知要拉弓射箭的,能一樣嗎?


    6


    新手可以不用訓練,特訓幾個小時就能拉弓嗎?


    還是足以登上電視被千萬人看的那種。


    聽她所說,那個“第一箭”應該也挺重要的吧。


    這種事情就算隻是個娛樂節目,會隨便交給新手來操作嗎?


    當然不行了,這又不是跑步、走路這種每天都在進行的運動。


    不說箭沒射出誤傷旁人,不小心放空弓也會把自己打傷吧?


    這種經年累月的習慣可不是一個下午就能習慣的了的。需要許多的練習,完全的集中。這不是輕描淡寫說一句“全力以赴吧!”就能做到的事。


    默認我是經驗者嗎?


    小美連一點隱瞞她認識“我”的意思都沒有,也是高圓寺指使的吧?


    他們是想看我在各種事情上的反應,來判斷我和“我”有什麽不同,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吧。


    開什麽玩笑!


    就為了區區這點事,就想把我當小醜耍弄嗎?


    我有些生氣地直接把自己丟到了床上。


    雖然,我要做的話也……


    嘛,這種時候就應該輪到“前輩”上場了吧?


    “是黃瀨前輩吧,有的事情想問你。”


    我打通了黃瀨的電話,以一種很謙恭的語氣問他。


    “誒誒誒,綾小路君直接叫我黃瀨就行了,不需要用敬語啊……”


    “這怎麽行呢,畢竟黃瀨前輩是入行好多年的大·前·輩啊,不破尚年紀比前輩你大不是還乖乖喊您‘前輩’麽,我也不用搞特殊。”


    “真的不用啦……聽著有點嚇人……”


    “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一個定位啊,這就被嚇到啦?”


    “得罪了你我飯碗就沒了,這點我還是知道的啦。有什麽問題你盡管問就行,我絕對知無不言!”


    他的語氣放鬆了些,似乎打算開始和我開玩笑了。


    “那麽,作為平麵偶像的你,很受歡迎嗎?”


    仿佛是在思考我這個不過腦子的問題是不是別有深意,黃瀨愣了一會兒才猶疑地迴答我。


    “這不是自然的嘛,好歹出道這麽多年了,想做我女朋友的女孩可是可以從神奈川一直排隊到東京呢!綾小路君問這個做什麽,也想和我一般受歡迎嗎?”


    “那就好,這麽看來你有挺多吸引人的訣竅?”


    “誒!這個嘛……雖然我不是很想承認,但大部分原因是照片拍得好吧?我本人遇到粉絲隻要笑就行了。綾小路君不怎麽擅長微笑是吧?可以咬一根筷子對這鏡子練習哦,然後用食指和中指找到臥蠶的肌肉,微微往上提一點就可以營造出完美的微笑了。”


    “我並不會弓道,這不是光微笑就可以解決的吧?”


    “弓道?綾小路君想去參加弓道社團做賣點嗎?可你不是在籃球部做見習生嗎?”


    “不是,是綜藝的事。你知道的吧?這周六,和不破尚一起去神社射箭,還要射第一箭。”


    “不,這也太胡來了吧!體育運動不是隨便就能上的啊!”


    聽了我平淡的轉述,他的情緒突然炸了開來。


    “怎麽了嗎?”


    我裝作不懂他的意思。


    “我對許多運動上手都很快,所以我才知道,這種需要許多訓練才有成果的傳統運動和田徑是不一樣的,沒有相關知識非常容易傷到自己。拉弓的話,少說也要訓練一個星期吧!怎麽能就這麽隨便讓你們上呢?高圓寺社長也太隨性了吧!”


    “也許他就是想傷害我,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糗呢?”


    “他、不會是想借此獨占綾小路你……然後,潛規則……”


    他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了。萬花叢中過,卻又保持著這份純情,意外有些可愛。


    “不會吧,我是個男的。”


    “但他的辦公室裏之前不是掛滿了你的照片嗎?”


    聽他的意思,我應該是知道這迴事,但我可惜現在並不知道。


    “哦,這個不用在意。”


    說完,我便無視了換來的逼逼叨,直接掛斷了電話。


    你做好你的傳話筒就行,說什麽就信什麽的笨蛋黃瀨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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