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零是個重視同伴情誼的女人。


    同伴是她的無法割舍的羈絆,是她悲傷時的依靠,是她孤單痛苦時的心靈寄托。小時候她以一種隨大流的可悲姿態依靠在我、們身邊,我幾乎可以想象她被帶走時痛苦的掙紮和臨近死亡時發自靈魂的□□。她現在能這麽平和的對待我,對待曾經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她是已經看開了,或者,她也找到了新的“依靠”。


    也許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但現在我還要再說一遍,零是廣義上的美人,她懷念過去時露出的淺淺微笑已經再次引得草薙的矚目了。


    “真是個不錯的地方啊,之前怎麽都沒注意過呢?”從門口傳來了這樣的聲音,伴隨了一聲輕佻的口哨聲。


    接著走進來的是一個打扮居家隨意的男青年,純白的體恤已經洗到沒有彈性,外批了一件寬鬆的夾克,身下的牛仔褲倒是少有地不符合潮流的幹淨,他雜亂的黑發長到可以蓋住脖頸,蓬蓬鬆鬆,看起來不像是被好好打理過的。


    坐在我身邊的零在聽到他聲音的時候就收起了笑臉,也不再說話,隻是將身子微微側過,剛好是門口看不見正臉的樣子。


    我可以認定這是是她認識的人了。


    “人好少啊……”他邊說著邊走到我們邊上的一個座位拉起椅子坐下,草薙也對行了個注目禮。


    注意到這邊來了新的客人,八田趕忙將菜單遞交給了廚房,以極其專業而富有經驗的笑臉給男青年遞上了菜單。


    “客人要來些什麽?”


    “噢,來杯蘇打水吧。”男青年先報上了飲料,才開始翻看菜單,“再來個鰻魚飯的套餐吧。”


    “好的,”八田將其記了下來,“還需要些什麽嗎?”


    “甜點就來一塊提拉米蘇吧,這個請幫我用可愛點的盒子裝起來。”他將菜單還給了八田,又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真奇怪,你們店的環境不錯啊,怎麽人這麽少?還就你一個招待?”


    八田手捧菜單撓了撓頭,“這個啊……平時生意高峰還要晚一點才能到,至於我,嗯、其實還有一個兼職的的,隻是他今天到的有點晚了。客人如果你沒什麽要的了,那我先去準備了!”


    “嗯,我就問問,你隨意。”


    接著八田像是由此連想到了什麽,一邊走向廚房,一邊以隻有他自己(還有聽力不錯的我)才能聽清的音量念叨著“木之本今天是發生了什麽事嗎,他平時是不會遲到的啊”。所以說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對不交惡的相熟者很有利但嘴巴也不小的人。


    “啊,一個人來居酒屋果然還是有些寂寞啊。”鄰桌的先生搖著手指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下次帶零來好了,這裏的環境還挺適合約會的……”


    哦。


    我十分配合地看向了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直白的目光,年輕的女醫生麵上有些羞澀,放在大腿上的雙手不自覺抓住了裙子的下擺。說實在,我也不記得自己曾見過她這般小女生(戀愛方麵)形態,不過這樣看來,我應該是不和鄰桌先生是舊相識,要不然別說他會認出我,零也不會避諱。


    還在甜蜜的時期,才交往沒多久?


    原來被自己的新戀人發現自己和男子高中生孤男寡女邊靠邊坐在燈光昏暗的居酒屋裏,就算是看過不少大場麵的零也會不好意思啊。


    ?


    她還沒對我解釋我為什麽現在比她小呢,是因為藥物原因還是跟著尊者的原因呢?


    5


    女人總是忘不了那個第一次扣動她心房的男人,逝者如斯夫,當初的翩翩少年郎的身影,永遠也不會在她腦海中淡去。況且有些人就是永遠不會過時的歌,初聞驚豔,長聞習慣,時間久了,再也找不到了,覺得可惜,更是把腦海中爛熟的旋律一直重複重複,直到再一次的相遇,再一次的驚豔。


    紅顏易逝,而他還是那位翩翩少年郎。


    也許我該問問零,不介紹一下嗎?好歹這可是我現在半個監護人的男友啊,也算得上我的半半個監護人吧,我有權知道。


    但她現在很明顯不想說,就算說了,在這不算熱鬧的店裏,和當事人那麽近的地方,也難免會平添不必要的麻煩,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


    零突然搖了搖頭,歎氣道:“唉——篠山你犯不著這樣偷偷跟來,你大可以跟我說。”


    “嗯!”男子,也就是篠山一個激靈,以十分做作而僵硬的姿態扭頭看向零,他的脖子幾乎在哢哢作響,“零你也在?真是好巧啊!”


    零給了他一個冷漠的眼神。


    “嗬嗬,好巧好巧……”他用餘光微微瞟向我,隨意地提起了:“嗯?你身邊這位小哥是?”


    沒等零說什麽,我率先站起來向篠山伸出了手,“綾小路清隆,零姐是我的收養人,請多指教。”


    零是個護短的人,我在她的“短”之內,所以她信任著我,她的眼睛可以看透一切組織,卻無法看透人心。但我不清楚他親近之人是怎麽想的,他雖看著不修邊幅,但幹淨的衣服和身上若有若無的酒精味足以證明他對零的認真,他大可能也是個護短之人,不過我是不會在他的“短”之內的。


    他大可以把我認作是威脅,但他看我的眼神卻未透露分毫這樣的意思。探究與疑惑,僅此而已。


    慎重冷靜而適合成為零戀人的人,他們身上有相似的地方,而更多的是互補。因為沒有經曆過零所經曆過的事,篠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冷靜的、理性的、帶著些許無情的來看待我、們的事。同樣的,因為那短暫的經曆,零這個兩頭都沾邊的跳梁者也能很冷靜地看待正常人的事。


    想要融入是很難的,因為理解是一種思想而不是一種行為,但一旦把它當成一種行為後,想要改變思想就變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必要事了。


    就連我,一直在“理解”這方麵做得不是很好。


    “篠山利明,你叫我篠山哥就行。”他握過我的手,輕輕將我往他身邊帶過,他的另一隻手十分自然地勾過我的肩膀,無形中將我和零之間樹立了一道屏障。


    他的一頭炸毛蹭著我的脖子,散發出洗發水夾雜著消毒水與金屬的味道,說不上好聞難聞,隻覺得冰冷而肅穆。他握著我的手的指腹上有長久把持某種器物所形成的胼胝,他的手掌不算粗糙,但也不光滑,裸露在外的皮膚也很白皙,手腕處沒有明顯的壓痕。


    從事精密的室內工作,但絕對不是醫生、病人、護工一類,可以隨意支配時間,與醫院有關係的……


    “零沒和你提過我嗎?”他說話時的吐息打在我耳朵上,雖然算是苦惱的、抱怨的耳語,但我確定這個距離零絕對聽得見,“嗯……雖然早有料想,但還是感覺好過分啊,清隆啊,你篠山哥我現在很受傷。你零姐對你的時候絕對絕對要比對我認真多了吧……”


    還是和一開始一樣,他的語氣裏全然沒有嫉妒也沒有掩藏很深的擔心。探究與疑惑,僅此而已。


    真是奇怪的人,正常人會像他這麽看待突如其來出現在女朋友生活中的年輕小夥子嗎?要不他不正常,要不我理解有誤,要不他經曆過。


    6


    “篠山你別說了。”零有些羞赧,倏地捂著臉站了起來,“清隆不是……唉我等下和你說。”


    “?”


    我不是什麽?


    “嗯?哦。”篠山似懂非懂地看了看我,就像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一般,“盯——”


    “確實長得很不一樣呢。”


    長得很不一樣?因為我不是克隆體?


    “因為清隆他真的不是啊。”零上前一步將我和篠山分開,這時篠山才終於露出了人類的表情,露出了被侵犯私人所有物的表情。對啊,這才是正常人類觀摩平等物的表情。


    “怎、怎麽這樣?你收養了他,所以他入了你的籍?”篠山算是個見過大場麵的人,好歹還算冷靜,不過他原先雲淡風輕的表情有些崩潰,就像是後知後覺才認識到我“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玩意兒”的男主角。


    遠遠坐在居酒屋另一角的草薙本就一直關注著我們這兒的情況,剛巧他的飲品也喝完了,翹著的腿也放了下來,表情盡是玩味,看起來躍躍欲試,很想來這兒趟這趟渾水。另一邊在等菜隻有居酒屋自帶茶水可喝的上班族也把偷偷注意力轉向了我們,這種無話可聊又無酒可喝得情況下,有活人可以當調劑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說來也巧,在這尷尬的一刻,八田雙手舉著托盤從後廚走了出來,“久等了!”


    他的服務可以說是很有水準,兩隻手穩穩的舉著兩個裝滿了食物的盤子行路還可以十分輕巧。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我這裏的情況,腳下的路線有了些許改變,不過在草薙對他搖了搖手後,他就重新走上了正確的路線,不過一步三側目,顯然對我的狀況十分關心。.


    “誒多、蘑菇雜飯、味增湯、年糕小豆湯、海藻、豆角……”報上一堆菜名,八田從圍裙口袋裏抽出一直圓珠筆,一個一個地對著菜名劃去小票上的項目,末了,給上班族們每人麵前放上玻璃酒杯,“啤酒要打開嗎?”


    “嗯,先開……3瓶吧!”看起來很年輕的“了前輩”笑盈盈地對八田說。


    “好的。”八田幹脆利落地打開了三瓶啤酒,“其他三個料理還要等一會兒,請慢用。”


    說完他將兩個托盤碟到了一起,架在胳肢窩下,飛一樣跑到了我這邊。雖然他個頭不高,但是氣勢還是很足的。


    “客人你的鰻魚飯要晚一點才能來,所以請不要這麽焦急地站起來!這會讓……”他的小臉突然一紅,“這會讓大家都很困擾的!”


    也太純情了吧,八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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