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代價?什麽代價?本是我自己追逐而來的,我為什麽要為此付出代價?別和我說什麽我本來要負責的,既然是我“本來”要負責,那我現在不就不需要負責嗎?我追求著自由,用我自己的方法來獲得我現在的生活,又有哪裏有錯呢?


    這個擁有可笑名字的人說我改變了因果律,那因果律是運轉在我身邊,還是運轉在被我失手殺死的黑子身上呢?


    “我可以為了黑子的複活而付出代價,但其他的免談。”


    “人死不能複生。”


    “你剛剛可不是這麽說的。”


    “是你自己拒絕付出更高昂的代價的,我隻能告訴你怎麽讓他‘醒來’。”


    “你說‘告訴’?也就是說我自己有能力讓他蘇醒嘍。”


    “是,不徹底的。”


    “沒有自我意識?”


    “這就要看你了,綾小路君。”四月一日溫柔地撫摸著兩位少女的後腦,依偎在他懷裏的兩人隨即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就像一對精致的人偶。


    如果黑子就像她們那樣的醒來,那他的醒來對我來說就毫無意義。我要的是一個正常人,一個火神都看不出端倪的正常人,一個就算極為相似也好,熱愛生活的,熱衷於社團活動的,我所學習的典範。


    以及,他得和我是“朋友”關係,而不是食物或者其他的什麽利用關係。我們是從開學以來就走得很近,很投緣的好朋友。但是這麽短時間的好朋友,為他付出一些壽命已經是極限了。


    “你說吧。”


    “你是尊者手下的吸血鬼,所以你可以將他轉化成你的同類。隻要你不限製他,他的自我意識不會減少。”


    “哦。”


    我知道該怎麽將黑子製作成我的同類,這些知識在今天早上就儲藏在了我的腦海裏,但我極其不想這麽做。


    將一個人類變成亞人類的行為,和那些家夥所做的有什麽不同呢?我不想我自己選擇的路也和他們為我選擇的一樣,那費盡千辛逃脫還有什麽意義呢?那會讓我這樣的人也感到可悲的。


    而且黑子成了我的同類對我來說沒什麽好處。


    “這種方法不需要我付出壽命,所以你一開始說的其實是別的方法吧。”


    “是的,是別的方法,不過生命真的是最寶貴的東西,你真的打算放棄嗎?”


    他是在提醒我一些事,一些他不能明說的事,介於他所說出來的話,我就簡單的猜測他想提醒的是和我生命有關的事。他現在看著我的表情,亦可以算慈悲。


    在許久以前我也曾為 “我可否看見明天的太陽”而苦惱過一陣子,不過有些事情並不是靠自己就可以掌握的,所以對於這種不確定的事我向來不會有多在意。


    “我沒有問題。”


    “唉……我就將與之對等的壽命拿走吧。”他突然將手覆到了我的眼睛上,絲絲涼意透過掌心傳遞到我的瞳仁上。這並不是什麽可怖的體驗,他的動作很溫柔。然而不等我問什麽,他就自己解釋了起來。


    “力量,是寄宿在眼睛上的,將你的壽命給他一部分後,你的視力相對也會下降一些。”


    我明白了。


    “結果你還是要把他變成和我相似的存在?”


    “隻是稍稍的一些改變,沒有人會察覺的……包括他自己。”


    “是嗎。”我看著他,“既然你這都能辦到,那我還有些事情想拜托你。 ”


    太危險了。所以到現在可信的也隻有我自己而已。


    “……我會付出相應的代價的。”


    8


    黑子今天對我的吸引力似乎特別強大,我總是忍不住想靠他近一點或者再近一點。他爬在我身邊睡覺的時候,我都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子嗣,我得保護他。等等,子嗣?我為什麽會這麽覺得,看看那張和我一樣年輕的臉啊,我總不可能出生就帶球跑吧。


    當然這話不是說我現在就能帶球跑了。所以是另一層意義上的子嗣嘍?吸血鬼嗎?那我是什麽時候把他轉變的?仔細想想一點也記不得了,但一點也不違和,就像是有人特意去動過我的腦子,在裏麵噴上了一層水霧。在水霧後的事物讓我熟悉又陌生,就像是讀過一遍的詩。


    不過如果他真的變成了和我一樣的存在的話,那為什麽他頭上的傷口還散發著讓我沉醉的氣味呢?


    我得把這個搞清楚才行。


    不過要細細調查的話,最近不能靠他太近了,但我又沒什麽方便辦法能得知他的近況。別人倒好說,黑子這種在旁人眼中存在感低的,能注意到他的就沒幾個,能隨時隨地看到他的,好像隻有我,就連黃瀨,嘴上說著很喜歡黑子,連電話號碼都是從我這兒要來的。和黑子關係不差,在平時又會不時去注意他,又不會與我有太大衝動的人……


    此時我感覺到前方有一道視線,是火神。他在偷瞄我、和黑子,眼神閃爍飄忽。


    黑子就交給你了。


    那我應該是什麽樣的呢?孤兒、家暴、校園欺淩,哪一個比較值得歸國子女火神的同情?哪種最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把他牢牢抓在手心。他的家庭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他現在似乎是一個人生活的,國三的時候就迴了國。那麽,因為他的個子以及乍一看很不友好的脾氣,他一定很不遭人待見吧?


    所有人都是這樣,好奇心過了之後就隻剩下排異心理了,那麽短的一個升學季,根本就不夠火神融入新的集體,所以現在他對黑子和那些隊友們(或許還有我)表現得很在意。黑子對於他來說尤其特別,也許現在還不是很明顯,但在這未來一年,或許半年內,他絕對會臣服在黑子赤誠的目光下,再別不開眼。


    最近看的幾本書裏都是這麽描寫的。


    突如其來的角色總能打敗主角小時候的發小進而站到他的身邊,與他一起活到最後。火神對於黑子來說就是那個突如其來的,黑子對於火神來說也亦然。


    突然,坐在我前方的人給我傳了張紙條,紙條上寫,讓我下課去廁所一趟,伴隨而來的是幾聲不太可聞的壞笑聲,是幾個平時總走在一起的不良少年。


    好了,現在不用選擇了。


    隻是沒想到我對於我的力量會這麽不熟悉。


    9


    “嘿,你小子是不是太沒眼色了?”


    離廁所越近,他們幾個就越放棄掩飾,真到了裏麵的時候,一個領頭的就迫不及地將我摔到了廁所隔間上,氣勢洶洶得就差在衣服上寫個“夜露死苦”。本來在廁所裏幹該幹的事的人見了這架勢,連拉鏈都沒拉好就悄悄往外跑了。


    “啊?平時不是裝得深沉,現在怎麽不說話啦!”他扯著我的領子,唾沫星子都要濺到我的臉上。


    “別吧,他好歹也和那個火神關係不錯……”他身後的一位長相較弱氣的小弟規勸道。


    “去,那火神算什麽?就一個人能打得過我們??”


    “可是他看起來很可怕……”


    “你說什麽?”


    “不、不、沒什麽!老大你繼續!”


    在這個小插曲過後,那老大又繼續沒事找事挑起我的骨頭來。他的袖子裏滑出了一把削筆用的美工刀,應該是用了很久又不注意保養,刀片已經被很短了,薄薄的一片上還鏽跡斑斑的。


    “仔細看,這家夥的臉長得還不錯嘛……要不然咱再給他添幾道花?”


    老舊的刀片抵上了我的臉頰。他用這種刀片削筆不怕一不小心感染破傷風嗎?我上一次打破傷風的疫苗應該還在有效期限內吧?


    我聽著走廊裏漸近的腳步聲,心想火神怎麽還不進來,他在猶豫什麽?那個跑出去的人還沒和他撞上嗎?


    “誒嘿嘿,你們看他不說話了!”他又伸出另一隻手貼上了我臉上的膠布,那下麵自然是光潔的,他眯起眼睛,手指用力在我的臉上揉捏著,“這不是很幹淨嗎?也就是說他之前果然是在裝吧?”


    不啊。該有傷的地方是真的有傷。我是和黑子說過,受傷是因為我去新宿,去新宿是為了參加一個聚會,參加聚會的公會成員樣貌都頗佳,坐在我身邊的是知道我非人身份的眼鏡男子大山猛,還有一個是我的老相識……是誰來著?


    是誰?我跟他定是見過的。但是那是在什麽時候?近幾年是不可能的,我一直和尊者在一起,尊者離開後,零就招待了我,她是我幼時的舊識,現在她雖看起來年輕,但我記得很清楚,小的時候,她抱著雙腿蜷縮在我身邊時,明明比我小。


    這是奇怪的一點,還有那片純白與血紅到底從何而來?


    想著想著,我就入了神,不免對抓著我不放的不良少年生了氣。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優先處理,沒有時間浪費在你們身上。


    零和大山猛,他們兩個是最容易找到的偏差點。零那裏很好攻破,她是個極容易心軟的女人,而大山……他身邊不是有個簡單的社會人嗎?


    “火神。”


    作為一個極有自知之明的人,我對於自己的能力能達到什麽程度我是清楚而且可控的。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因為一個眼神就能讓一群人倒地。這種不可控的力量是我所不喜歡的,也是奇怪的一點。


    “你看見了吧?”


    現在,我也沒有時間浪費在黑子身上了。這種花點心思找找就能替代的人,直接交給火神這種不用花心思就能找到的人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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