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可以將我現在的情況形容為千鈞一發,也可以將“奈倉”的行為形容為銀樣鑞槍頭——從他熟練使用那輛被包養得不錯的高級輪椅的手法、經過初步複健便沒有繼續下去的雙腿、先和我東拉西扯一堆再突然動手的保守手法以及不管有沒有特殊訓練但相較普通人來說不錯的腕力,都可以看出來,我要擊敗他不是什麽難事。


    但我本以為他的殘疾至少不會讓他突然站立,所以現在還是我比較吃緊。


    “奈倉”就算站直了身體也沒有我高,不過他借著輪椅的踏板加上那一瞬間巨大的衝擊力,霎那間他像巨人般壓向了我——他之前肯定算好了我的走位,在他壓上來那一刻,我的後背正好磕到了門把手,反作用力絕對可以讓我的腰部青上一陣。


    “唔。”


    我借機給了他的腹部一膝蓋,卻被他用一個肘擊擋了下來,我的腿上一麻,身體一歪,在他因為我的破綻而疏於防備的時候,將繃直的手板對準了他纏了兩道繃帶的脖子上。


    人體能直接攻擊的最硬的東西是牙齒,其次是指甲,自從自由之後,我沒有把指甲剪到緊貼肉的習慣。


    此時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與大山猛(法夫納)一樣猩紅,一樣擁有遊離於人世的孤傲,一樣有托爾小姐看我時那種深藏其中到估計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等同於鄙視的某種情感。


    我的雙指搭在他的繃帶上,他的破玻璃杯也緊貼著我的喉嚨——那裏在不久前也綁著繃帶,看來我的脖子在近段時間是離不開這些討厭的白色小布條與零醫生的叮囑了。


    在殘垣上滯留的酒香縈繞在我的鼻間,香氣濃鬱,有些黑醋栗與漿果的香氣,應該是用赤霞珠釀造的幹紅葡萄酒。


    “我,最喜歡人類了。”愉悅的音符從他的嘴裏吐出,“所以你們這些人中異端可真是太討厭了。”


    就是展開雙翼足以遮掩天空的巨龍法夫納也有眼神放鬆墜入凡間的時刻,就是一個龍息能毀滅半個社區的托爾小姐也有穿著女仆裝的柔軟時刻。


    瀧穀和小林,兩個讓遊戲人間的強者都不把人間當遊戲的人。


    雖然牽掛更多些,但伏見也是差不多的人。


    “人中異端?我?”我不管玻璃渣滓有沒有紮進皮膚裏(會比刀具的損傷難處理些),伸長手用力將他繃帶拆開,“就因為我咬了你嗎?”


    “真可憐啊,看起來那些傳說都是真實的,喜歡人類的你要變成吸血鬼了。”


    “這種俗氣又無利可圖的怪物很不讓你滿意吧?人中異端好歹還有一個‘人中’作為前提呐。”


    “要我說,你告訴我未來我會成為這種東西的時候我也是很遺憾的。”


    “可現在我不是,你是。”


    “所以你怒火中燒了……不,你早就把自己認為是淩駕於人類的存在了,現在卻給你一個特定的淩駕身份就讓你很難堪了。而‘我’還不在,那個你所需要的‘我’啊,被我給弄沒了,把持不住了吧,連複健都沒做好就急著來找我。”


    “奈倉”的雙腿因為承擔不住突然發力而打抖,清秀的麵容卻不見陰霾。


    “smile,笑一個啊,年輕的綾小路清隆君,別和成了年的你一樣老板著臉,把你一張帥氣的臉都弄得難看了哦。”


    4


    一個念頭從我的腦海閃過,有這種可能,他特意找我來演這一出不單單是為了泄憤,他想利用我。但他想利用我做什麽事,怎麽利用我,我除了他是殘疾人這一點外想不到別的了。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我覺得這預感正在漸漸應驗中。


    “我對我的外貌還是有點自信的,這麽說可能有點自戀吧,但看上我的男人也不少。”


    我有些驚訝地瞪大雙眼。“奈倉”對自己的外貌有自信是很正常的,他那張臉在平時確實能讓我對他幻想上不少一段,不過當然在這種時候我不會分心去想這些無關的事。


    偷偷垂眼往脖子上瞟,我發現“奈倉”手上握著玻璃隻是看起來陰險與兇狠,實際上那裏麵所包含的情感絕對沒有之前雨夜時伏見來得狠。


    即便如此,我也認定了他們是一類人。


    “哎呀呀,站久了我的腿好難受的。”這句話的音量不像是說給我聽的,但之後那句類似呢喃的話是的,“要接住我啊清隆,我可是個二級殘廢。”


    “?”


    正當我有些困惑之際,“奈倉”手中的高腳杯殘骸垂直下落到了地板上,空下來的手也在須臾間掠過我的手掌解開了自己脖子上的繃帶,他的雙腿一軟,整個人塊蒟蒻般依著我的身體癱了下去……順便把腰還疼著的我給拉倒了。


    而十分戲劇化的是,我們的嘴唇差一點就要碰到一起了,幸好我及時用另一隻手撐住了地,我從未如此感謝自己有力的臂膀,至少它保護了我在某種意義上很珍貴的東西——初吻。不過從旁人,也就是“奈倉”所期望的角度來看,我們已經是擁吻著倒下了。


    近距離觀察“奈倉”的臉,再一次讓我由衷感歎他完美無暇的皮膚與看多少遍都不會膩味的完美五官組合,皮膚白皙細膩卻不病態,雙目微睜卻不慵懶,比起飄然人世徹了個底的六道骸和大山猛一類,他身上的人間味算是很重了。


    灰塵味也很重。


    地板上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厚灰塵因為他的倒下而興奮了起來,雀躍著在空氣中舞動,為“奈倉”漆黑的短發鍍上一層銀灰……我知道他裸露在外有兩個小孔的後頸一定會很癢,因為我也曾感受過這種細膩顆粒物覆蓋肌膚的感覺,不算舒適。


    再來說說他纖細到仿佛一捏就能斷的脖子上的兩個傷塘,透過直達血管的小孔,似乎還能聽見他的血液在血管裏涓涓流淌的聲音,它們是如此的嶄新,就像剛剛被止住血時那樣,這讓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我不該耽於此,即便從我到這個世界開始,我就該直視這日漸把我拉入糟糕境地的欲望,沉湎是我所最不需要的感情。


    反正姿勢都這樣了,那幹脆就再給“奈倉”精雕細琢的脖子添加兩個不要命的小瑕疵?我可不能有這種想法。


    “怎麽?嗬嗬,你真的在渴望著我?”“奈倉”用他充滿包容的眼睛,滿懷慈悲的看向我,拉著我手腕的有力手指不老實地摩挲著,“那就來呀。”


    就像毒蛇之於夏娃,潘多拉之於埃庇米修斯(後覺者),撒旦之於耶穌,巴別塔之於人類,都是走錯一步就將萬劫不複的誘惑。


    這種誘惑不會持續太久,也許不過是他不重要的一個臨時起意而已,當窗邊響起一道聲線細細聽來與大山猛一般無二卻粗野得多也接地氣得多的聲音時。


    我的感覺就此應驗。


    5


    他確實和伏見是一類人。


    “臨·也·喲!你個死臭蟲怎麽怎麽還敢在這兒蹦噠!!!!”其勢摧枯拉朽,不可當。


    “已經蹦噠不起來啦。”“奈倉”、也許現在應該稱唿他為臨也輕聲反駁。語氣裏透露的深深無奈與憂傷,大體上是說給與他鼻尖相對的我聽的。


    我快速從他身上爬了起來,直覺告訴我,如果我現在不行動,那我就會被動承受一些我所不願意承受的。臨也看著我慌張的動作依舊癱在地上,上揚的眼角劃出一道詭異的幅度——他以一個痛苦而別扭的姿勢把自己蜷了起來,他的雙腿不是很靈活,所以他忙碌著雙手才得以勉強把自己的姿勢擺好。


    他那雙靈活的手,精瘦的手臂很好地並攏在了一起,將自己的頭部、脖子、胸口等易於手上的地方給遮擋了起來。


    “好過分啊……”


    他呢喃著,他輕笑著,帶著一絲出其不意。


    我想我該撤了,我維持著麵對臨也的姿勢,將手掛在了門把上。與此同時,一道黑色的閃電伴隨雷鳴般的怒吼聲(aaaaaaaaaa)衝破了玻璃落地窗,舉著扭曲的警示牌就這麽,進、來、了。


    氏族也好,超能力者也好,幻術師也好,人中瘋子也好,隱匿在人群裏的怪物也好,吸血鬼也好,巨龍也好,人也好,非人也好


    最近這些都是什麽玩意兒啊!


    我想要的自由可不是這樣的!我真的完全一·點·也·不想和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牽扯了!


    要說我的理想,絕對是和黑子那樣的高中生日常才是我的理想!


    “閃電”擊碎窗戶而濺落的玻璃碎屑嵌入了我的皮膚,癢癢的,如果去抓那會更糟糕,但我管都沒管直接開門就往外麵跑……


    “唔。”


    警示牌在我的餘光朝我的右肩膀劈來,被我用橈骨擋過。其力道之大,足以震得我整個人抖了兩抖。它絕對可以被稱之為“兇器”了,如果砸到了普通人腦殼上,絕對會給那人的腦袋上開個洞!


    而操縱著如此兇器的是一個穿著酒保製服的高個子瘦男人,一頭雜亂的金毛加以墨鏡都遮擋不住的兇狠眼神以及周身纏繞的濃鬱煙氣,還有從挽起的袖口可窺見的暴起青筋的肌肉的手臂,無不彰顯著——他才是個兇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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