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房間裏,窗戶緊閉著,將外麵的風聲隔絕。


    幹淨的畫紙落地的聲線,竟然也顯得幽晰可聞。


    傅西洲坐在椅子上,雙眸盯著畫紙,遲疑了半晌,他還是弓著身子,將畫筆撈了起來。


    他以為他還是小時候,手臂沒有那麽長。


    拿起畫紙時,他坐姿端正的伏案,試著用畫筆寫下名字。


    秦醫生沒有騙人,畫出來的東西,什麽都沒有,就算舉起來對著窗戶的光線,也沒有半分痕跡。


    而秦淮川立在房門外,通過桌上的針孔監視器,看到傅西洲拿起畫紙的時候,終於長長的舒了口氣。


    剛一抬頭,便看到顧北笙站在樓梯處,單手抱肩,倚在欄杆。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她剛好立在光影處,身形顯得格外的單薄,透著些許的無助與柔弱。


    秦淮川心頭微緊,從小到大看到的小師妹,都是伶俐過人,元氣滿滿的。


    可最近這段時間,小師妹像是變了個人般,總是在操心著很多事。


    他主動朝著顧北笙走過去,下意識的掃了眼,她抱著肩膀的小手,指尖圓潤透著紫紅,有點受凍。


    他也沒多說什麽,想必她這會兒,擔心傅西洲擔心的要命,顧不到身體是冷還是熱。


    “怎麽樣?”顧北笙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催眠成功嗎?”


    秦淮川點點頭:“看得出來,他很想配合,催眠進展的很順利,現在房間裏的人,就是小時候的傅西洲,不過你不能去看他,他不認識你,也會起疑。”


    太多人的出現在被催眠的人麵前,特別是他來說,很重要的人,都很容易把他從催眠中帶出來。


    顧北笙亦深知這點,所以才克製著沒有靠近,微抬眼簾,下眼瞪便顯出一排紅意。


    她的聲音,莫名的有些發啞:“小時候的他,看起來怎麽樣?”


    因為知道傅西洲童年的痛苦,所以她一直不敢細想,小時候的傅西洲,會是什麽樣子。


    秦淮川最見不得她紅眼睛,心尖都在跟著顫,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揉著她的肩,想渡給她些許熱量。


    “你也知道,那隻是曾經,沒必要太代入進去。”


    “我想聽。”顧北笙堅持道。


    秦淮川嘴角無奈的抿了下,也沒辦法拒絕她,隻好無奈的道:“他看起來戒備心很強,想問一些問題,也問不出答案,明明人就坐在我麵前,也是在跟我對視,可總感覺他的瞳孔沒有焦點,好像沒有靈魂般。”


    更別說,男孩子該有活力跟生氣。


    話音剛落,他便注意到顧北笙按在胳膊上的手指,在不停的用力,手背現出幾根青筋。


    估計,胳膊上等下,會有印子。


    秦淮川不忍心見她這樣,隻好轉移著話題:“白惠到了嗎?”


    傅西洲正在畫畫,不出意外,會重複畫出課桌裏的那些內容,氣氛烘托得正好。


    現在該讓童年的主人物,媽媽出場了。


    顧北笙扭頭看至樓下,垂下的狐狸眼裏,透著無盡的寒涼,聲線低冷:“來了。”


    秦淮川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樓下兩道女性的身影,一位年長些,一位看起來跟小師妹差不多大。


    不知是不是他們的眼神,太過於專注,讓樓下的白惠感受到一絲不安,抬頭一看,正好對上他們的目光。


    顧北笙順勢出聲:“上來吧。”


    白惠緩沉的垂下眸,將外套脫下來,抬起步子往樓上去。


    秦淮川客氣的朝她頷首點頭,對於他來說,白惠是病人家屬:“你好。”


    “你好。”白惠禮貌的點頭。


    秦淮川看了眼小師妹,隨即,直入主題:“您可以進去跟傅西洲聊天了,我定格的時間段,是學校暴風雨那天迴來後,您有印象吧?”


    白惠點點頭,跟小洲去修儀的時候,剛好迴想到那段時光。


    “那就好,您等下進去之後,要主動關心他,問他在學校裏害不害怕之類的。


    主要的目地,是讓他盡量多開口跟您聊天,多了解一下他心裏的需求,從而答應他,去滿足他。”


    白惠認真的聽著,轉眸看向顧北笙。


    其實這些話,昨天顧北笙在電話裏,說的幾乎是一樣的。


    顧北笙抬眸,與她對視,出聲道:“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西洲隻是迴到了小時候,但並不代表他變成傻子,你也不要直接跟他尬聊,可以通過你們以前共用的經曆,來引導他慢慢迴憶。”


    “對。”


    秦淮川接過話題,接著叮囑:“事實上,傅西洲腦海裏的迴憶,仍是成年之後的,如果小時候家裏沒有人,願意傾聽他說話,那麽他是會缺失,那段時間的記憶,因為記憶的固化,是通過語言來表達產生的。”


    認真旁聽的虞初,跟著簡單複述一遍:“所以老師,是需要挑一些,老師跟二哥有對話的迴憶點切入。”


    “是的。”


    “沒錯。”


    顧北笙跟秦淮川異口同聲的應道,看來,他們師兄妹,已經交代的完全到位。


    接下來,就需要白惠去做。


    白惠抬眸,直直的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拍了拍虞初的手,示意她可以鬆手:“我知道了。”


    虞初左右看了看他們兩,又緊緊的抱了白惠一下:“別緊張,我知道老師您心裏,還是愛著二哥的,隻要表達出來就可以了。”


    說完,她才鬆開手,讓白惠進去。


    房間內。


    傅西洲坐姿格外端正,仿佛有一塊直尺卡在他的後腰,沒有半絲的放鬆。


    而他拿著筆,在畫紙裏作畫,明明是空白的。


    可映在他的黑眸裏,分明是一處處拚接的畫麵。


    “在畫什麽呢?”一道緩而柔的女聲,突兀的響起。


    傅西洲黑眸猛然抬起,一抹驚慌並著厭惡閃過,他迅速抓起桌上的畫紙,雙手搓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裏。


    “沒畫什麽。”冷冰冰的聲線,像是一把利刃,切割著空氣。


    白惠放在把手上的右手一僵,顯然,她沒想到傅西洲,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她甚至有片刻的質疑,這個時間段的傅西洲,真的需要她的關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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