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動靜,有人直接推開大門而入。


    來人一身漆黑西裝,攜裹著冷冽的夜風,仿佛迅速穿越濃稠的夜色,匆匆而來。


    是傅西洲。


    他進門抬眸,便看到樓上奶奶門口,站著好幾位傭人,長腿動作更快。


    三步作兩步來到房門前,傭人們紛紛讓路。


    立在他跟前的人,隻剩下猶如天神般,自帶冷威而站的傅擎鈺。


    “家裏人發短訊給我,說奶奶不肯吃飯,你們發生了什麽?”


    傅擎鈺緩緩抬起沉黑的墨眸,一如無窮無盡的黑夜,沉沉的壓迫感隨之而來。


    他正欲開口解釋,緊閉多時的房門,驟然間被拉開。


    傅老夫人從門縫中伸出手來,拽住傅西洲的胳膊,強行將他拉了進來。


    門自然就開了,傅擎鈺抬手抵住門沿,側身也跟了進去。


    房間內。


    傅老夫人臉色沉慍,卻又因幾頓未進食,顯得唇色蒼白,令人擔心。


    “奶奶,怎麽飯也不吃?”傅西洲眉間輕攏,黑眸蘊著擔憂之色,掃視著奶奶的臉色。


    本來傅老夫人也年紀頗大,養尊處優的年齡,吹吹風都不行,怎麽還能餓幾頓肚子。


    可傅老夫人卻沒怎麽看他,眼神犀利的仿佛能吃人,越過他落在身後。


    是在看傅擎鈺,也不說話。


    仿佛在等著傅擎鈺先開腔認錯,才肯開口。


    傅西洲鮮少見奶奶這副模樣,也從未拿身體健康做要挾,估計是真氣著了。


    隻好轉過頭,平聲問大哥:“哥,奶奶怎麽在跟你嘔氣?”


    傅擎鈺唇角微動,正欲出聲。


    身後的奶奶,又搶著聲道:“你大哥心裏,就沒有這個家,也沒有我這當奶奶的。”


    既然如此,那她不如餓死算了。


    傅西洲眸眼微垂,還是麵朝著大哥,他更想聽大哥的解釋。


    傅擎鈺麵不改色,啟唇:“我不想辦家宴。”


    傅西洲鋒眉立皺,還未說話,身後響起奶奶慍怒的聲線:“辦個家宴怎麽了?又不是特意給你一個人辦的,還有西洲跟笙笙,他們兩也早就結婚了,一直沒有正式介紹給親戚們。”


    說著,又想起那幾位小乖孫、小孫女,語氣柔和些許:“還有小洲、小寶、小詩他們,不都得正式介紹一下?”


    傅擎鈺眸光平靜的看著奶奶,沒有半絲波紋,卻有一絲考究的意味。


    傅西洲瞧出些端倪,也沒急著出聲,隨大哥一起,候著奶奶下文。


    兩孫子明明沒提前溝通,卻心照不宣的站在一條線上,這讓傅老夫人有些費解,不知該開心還是不該開心。


    她嘴角動了動,隨後才道來:“既然都說是家宴了,那你們爸媽自然也是要接迴來的。”


    提及兒子傅霆跟兒媳婦白惠,她額角的眼紋仿佛平添了兩道,心底塵封的舊事席卷而來,忍不住的想要歎息。


    傅霆長年在國外跑動,也不知是做什麽業務,家裏無人知曉。


    迴家的次數屈指可數,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道的,還以為傅家有什麽他害怕的東西,生怕在家裏多呆幾天。


    兒媳婦白惠更是令她頭疼,長年不迴傅家,反而跟傅家仿佛有著血海深仇般。


    上次還差點跟她心愛的孫媳婦鬧起別扭。


    這一個家,哪裏有家的模樣?


    好不容易大孫子傅擎鈺死而複生,天大的好消息,足以撫平家人間的所有恩恩怨怨。


    所以傅老夫人才想借此機會,一是昭告天下,傅家的大少爺還活著,讓那些在暗處想要沾指傅家產業的賊子之心,趁早死心。


    二是讓那些等著傅家二少暴斃的,以為傅家後繼無人的看客,好好看看。


    她家的西洲不僅活得好好的,還娶了位人美心善又能幹的孫媳婦,甚至還直接讓她抱了三位孫輩,傅家已經是四世同堂的幸福大家庭。


    三是也想兒子跟兒媳婦,就算沒辦法同修共好,也可以和和氣氣的坐一桌,至少讓冷清多少年的傅家,能熱鬧一迴。


    這樣的話,就算是死,她也能瞑目了。


    傅家兩兄弟,眸光平靜,仿佛提及的並不是他們的父母般。


    冷靜的過分,反而有些不正常。


    “我們爸、媽,是不可能同桌的,想讓他們出席家宴,不太可能。”


    傅擎鈺迴答的更加冷漠,直接把奶奶的想法,判入死刑:“除非有來生,他們才會同框。”


    “我就不信,你媽不想見見你!”傅老夫人接話而起:“哪個當媽的心這麽狠,小時候不養你,不來看你就算了,你都……”


    你都死了重生,饒是再冷血無情的人,到底是親生的兒子,怎麽可能不會想來看看你?


    當然這種話,她也沒有辦法當著傅擎鈺的麵說出來,說得好像有種利用他的意思。


    他能活著迴來,已經是上天給傅家最好的禮物,怎敢有其他奢望。


    可這也的的確確,是個千載難得的當口。


    傅老夫人的一顆滄桑的心,何嚐不是眾多苦無處訴說,心裏堵得難受,才茶飯不思。


    被話戳到心堪裏,傅老夫人布滿皺紋的眼角,幡然一片紅意。


    傅擎鈺古井無波的眉宇間,終於染上一絲破開的心疼之色,喉嚨微動,聲音也溫淡了些:“我能理解奶奶的用意,但目前不是最好的時機,等些時日,我跟西洲商榷後,會給您答複的。”


    許是以陳先生的身份活太久了,都快忘了要怎麽跟親密的人溝通。


    他的眉頭攏得更緊,察覺到言語有些生分,卻也不知如何改變。


    索性直接轉身離去,反正有西洲在,他也放下心來。


    “哥。”傅西洲喚了聲。


    卻還是攔不住他的去意,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推門而去。


    隨著房門合上,傅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下椅邊,眉梢間一下子愁雲滿布,眼眸暗淡。


    整個人挺拔不朽的背,也忽然轟塌了般,緩緩的垂下來。


    傅西洲麵上無常,可心中卻也十分不是滋味。


    他朝著奶奶走去,半蹲在她的跟前,抬起黑沉的眸,無數星火漸漸點亮。


    “奶奶,我跟大哥都理解您的用意,您是想看傅家好。”


    傅老夫人眸光沉而緩的落下來,鮮少見到他如此溫柔,心中傳來一絲暖意。


    忍不住露出脆弱的一麵:“奶奶又有幾個年頭可以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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