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莽:“天道聖人不死不滅,與天地共生, 誰有這個本事能讓大帝變成鬼修呢?反正奈何橋是沒那個本事的。您啊, 居然敢在區區渡劫期就跑來閻羅殿, 實在太冒險了。我可是一眼就看出來囉。”


    聞言,加西亞臉色訕訕的,崖天更是臉色青白,似是又自責上了。


    忽然加西亞臉色一滯, “那百裏澤難道也......”看出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 司徒莽重重地哼了一聲:“百裏澤一個混元大羅金仙還沒那個本事。個老色胚。”


    加西亞聽出司徒莽言語中對鬼帝絲毫不敬, 那麽他之前的說辭和他的身份似乎又更可信了一分。


    走過長長的甬道,是另一間封閉的牢房, “到了!”司徒莽轟然揮開牢房大門上的陣法, 露出內部的一片黑暗。


    加西亞手中彈出一個火球, 舉著快步走入,忽見一抹金色在牆角一閃而過。


    “蘭斯洛特?!”她輕聲喚道。


    那個金色的腦袋猛地抬起,露出了那張依舊帥氣, 卻滿是血汙的臉。


    蘭斯洛特看到火光後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眸, 愣了幾秒鍾,“加西亞?”他鼻子一酸,猛地彈起來,衝過去緊緊抱住了加西亞, 如同一隻熊抱住了一株小樹苗,險些將她壓彎腰。


    “呃,蘭斯, 你沒事吧?”


    加西亞拍拍他的背,忽然聽到細小的嗚咽聲傳來:


    “嗚...西亞,他們死了。”


    加西亞一愣:“誰死了?”


    難以想象,一個聖騎士竟然撲到她這個魔法師懷裏哭,你們教皇怕是要氣死。


    “他們,嗚嗚嗚——”蘭斯洛特是真的在哽咽,而且是憋了很久情緒爆發:“li、wang、zhang,我們一起下十八層地獄,可最後...隻剩我了。”


    加西亞仔細迴想這幾個姓氏,逐漸和記憶中那一張張鮮活的臉對上了號。


    然後,她沉默了。


    死去的何止那幾個呢......整整一個陰陽界,上下五千年文明死去的人類都將他們的記憶埋葬在了那裏,最終也隻剩下12個幸存者,加上剛救下來的武瞾,13個而已。


    蘭斯洛特本質是個很單純的人,生於和平年代,連凡間的世界大戰都沒經曆過。在橋亭化靈池裏那七天,所有人為了生存都付出了自己的努力,情同戰友。而蘭斯洛特又天生熱情,笑容能融冰雪,不但努力地教鬼修們用槍,還主動擔負起了大部分陣法的繪製工作。


    相處久了以後,無人不喜歡蘭斯洛特,他也和他們打成一片。


    而加西亞沉默的是,蘭斯洛特一直把他們當做人類在相處,這悲傷也更顯得真實而深刻。


    相比之下,她雖然也難過,但痛不及心底。


    “我還在。崖天還在。你看,武瞾也還活著,黑無常也好好的嗷~”


    “武瞾,還活著?”蘭斯洛特的哭聲終止了一瞬。


    加西亞:“是呀,她不知道怎麽搞的,卡在時空亂流裏整整3天。我剛把她撈出來,很快她就可以活蹦亂跳了。”


    “會好的,試煉已經結束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加西亞輕聲安撫,畫麵美好的像一幅《聖母瑪利亞和聖騎士》的油畫。


    崖天站在牢房外靜靜看著,竟然沒有出聲打斷。


    司徒莽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啊轉,看看那金發少年,又看看崖天,不知腦補了什麽,神情逐漸猥瑣起來。


    “大長老,”崖天冷不丁道。司徒莽脖子一縮,“咳咳,神君何事?”


    在九重天,隻要境界達到太乙金仙,無論人仙還是鬼仙,統一以神君尊稱。


    崖天是大羅金仙,自然是個神君。而加西亞之所以也能得到“虛空神君”的尊號,純粹是因為她在鬼界地位太高。


    “天樞殿可在大長老的完整掌控中?秦廣王可有此地的監控權限?”崖天問。


    司徒莽想也不想,得意道:“秦廣王?那小妮子好糊弄得很,咱不用怕她。天樞殿自然是在我管轄中,這地牢也是大帝當年留下的,秦廣王對此隻知道個皮毛,許多功能早已失傳,隻有大帝和我知道。”


    加西亞的耳朵動了動,迴頭道:“大長老,我們需要盡快安頓下來,從長計議。”


    司徒莽立刻躬身道,“交給我罷。”


    ......


    3日後,在鯢的幫助下,那座空無人煙的荒島向上拔高了整整500米,麵積擴大了十倍有餘。司徒莽派人在上麵修建了數十座簡易精巧的八角樓。


    仙人蓋房子都是用的法術,速度極快,唯獨細節上的雕琢略廢時間。


    司徒莽似乎已經懶得再掩蓋自己對加西亞的傾向性,無數物資流水一般往這裏輸送,美其名曰:這是閻羅大人給的賠償,他隻負責搬運。其實,秦廣王答應的物資壓根就還沒送來。


    他們14個凡間鬼修,2個九殿侍女,3個人類,終於在這裏駐紮了下來。這個角落也逐漸變成了閻羅一殿的一處風景。


    加西亞坐在海邊,用島上的廢礦石鑿出了一塊界碑,刻下了3個標準的印刷黑體字——“一重天”。


    字方方正正的,有棱有角。


    她輕輕吹開碑文上的石灰,端詳了好一會兒。


    兩個人靜靜走到她身後,沒有說話。


    “你們醒了?”加西亞揮散凝出來的金屬刻刀,用意念托起那石碑,移動到海島靠近中心大陸的方向。又在地下鑿出了個石縫,將石碑轟的一聲卡了進去。


    這才轉過身來看她們。


    “馗蘭大人。”


    武瞾拉著蘇月,拱起雙手深深地鞠了一躬,沒有說感謝的話,但那發自內心的感激已經全部體現在這個動作中。


    加西亞微笑著,扶著她們的手臂抬起來。


    蘇月好奇地打量著這位馗蘭大人。


    隻見她穿著一身黑金色冕袍,麵容絕美,連同為女人的她都覺得過分耀眼。


    她就那麽隨意地坐在沙灘上,明明動作十分破壞形象,但她撫摸著石碑的情態,安靜中透出一股強者的威壓,剛感知到她們的到來,轉瞬就將沉重和哀傷收斂了起來。


    醒來時武瞾已經給蘇月科普了一遍這位大人的功績,什麽斷魂橋重續,頂著神器的威壓闖界門,還救出了他們300人。


    蘇月正驚歎連連,就見一個金發的帥哥激動地跑來,張開雙臂就想抱,卻被武瞾一腳踹開。蘇月還以為這是個登徒子,但看武瞾的表情,兇狠無奈中帶著一絲親近,顯然是好朋友關係。


    那位叫“蘭斯洛特”的異域帥哥又給他們講了一個“七日逃生”的故事,這次驚歎的人變成了她們倆。


    原來那七天,大家都在生死一線間掙紮,誰都不容易。


    武瞾最後一絲芥蒂也終於釋然。


    但這還還還沒完,又一個名叫“黑無常”的靦腆大個子過來慰問她們,幫他們繼續完善了這個傳奇冒險故事:馗蘭大人殺了天樞殿殿主,鬥一殿閻羅王還占據了上峰,還令整個閻羅一殿的鬼仙集體向她彎腰鞠躬表忠心......簡直就跟聽天書一樣。


    這下,連蘭斯洛特也加入了驚歎大軍。


    蘇月覺得自己這一覺仿佛是睡了好幾百年,睡過了登仙試煉,睡過了天樞殿入籍,一覺醒來萬事不愁,連身份魂盤都有人送到她們眼前,簡直就是現實版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啊呸,她才不是雞犬。


    蘇月胡思亂想著,見加西亞淡淡地看過來,立刻渾身都繃緊了。


    “不給我介紹一下?”加西亞笑盈盈地看著兩人。


    武瞾的聲音還是那麽清冷,隻是熟悉了以後就能發現,清冷中透著一股依戀。


    “大人,這是蘇月,我在亭長府遇到的同伴。”


    武瞾將她們的經曆重新講述了一遍,再次迴想起來,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加西亞聽得感慨,尤其是聽到武瞾說,她倆竟然能夠放倒堂堂橋亭亭長,這是連加西亞自己都沒能做到的事。


    “女修不易,你們能利用自己的優勢做到螞蟻搏象,真的太厲害了。”加西亞毫不掩飾自己的讚歎,“尤其是蘇月。”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蘇月一個激靈,立刻豎起了耳朵。


    “最難的是反抗長期的壓迫,又在反抗中將傷疤重新撕開一次又一次,逼自己去麵對。蘇月,我很佩服你。”


    蘇月聽得愣愣的,她看著這位馗蘭大人的眼睛,清明喜善,不似作偽,那清澈的眼底倒影著她的樣子,影子也變得清澈起來。


    她略顯局促地說:“也,也沒有,全靠武瞾,我都沒有幫上什麽忙。”


    加西亞微微一笑,轉過話題問道:“武瞾,你們的修為是怎麽迴事?”


    她倆錯過了登仙試煉,可修為居然一點不比其他人差,竟然都晉升到了地仙2重。


    武瞾和蘇月對視了一眼,蘇月臉上露出一絲遲疑,很快又釋然。她看了武瞾一眼,那一眼中透出了自己的態度。


    武瞾微微扯了扯嘴角,說:“我們把化靈池搶劫了。”


    加西亞驚訝:“你們...搶了什麽?”


    武瞾輕輕揮了揮手,隻見虛空中浮現出一朵巨大的黑色食人花,花瓣口在武瞾的操控下不斷張大,最後變成一個巨大的碗口,而碗中盛滿了血色的液體。


    “這是什麽東西?”加西亞疑惑。


    蘇月見馗蘭大人竟然也不知道這是什麽,立刻驕傲地說道:“這是魂髓。那個橋亭的化靈池似乎是融化了幾千萬個鬼將,最後化為了這名為“魂髓”的天地至寶。”


    加西亞疑惑:“幾千萬個...鬼將?”


    蘇月:“是啊,我們也很奇怪哪兒來的這麽多鬼將,但魂髓確實是真的,我和武瞾就是靠著東西在混沌夾縫裏活下來的,假不了。”


    加西亞腦中閃過一絲亮光,突然想到了緣由,大笑道:“原來是它們!居然是它們!噗哈哈哈哈......”


    武瞾和蘇月麵麵相覷,“大人,您知道那些鬼將的來源?”


    忽然,遠遠的傳來一句:“是噬魂蝠吧。”


    崖天從宮殿內走來,他剛布置好島嶼的防護陣法,1日沒見到加西亞,立刻來尋她了。


    加西亞越想越樂嗬,“是啊,就是那群噬魂蝠,確實各個都是鬼將,哈哈哈。那些蝙蝠可真是我們的大救星,先是幫我們擋住了鎖魂陣的消耗,又化作了魂髓反哺給了武瞾他們。簡直是物盡其用,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愧是鬼族的聖物,實至名歸!噗哈哈哈哈哈。”


    武瞾和蘇月呆了半晌,終於理清楚了其中的邏輯:“所以這魂髓,是噬魂蝠所化?而噬魂蝠是大人給引導進去的?”


    “差不多就是這樣,是不是很有緣分?我們在陣內搗亂,你們在陣外撿漏。亭長府不知道多少萬年的謀劃,就這麽被我們給破壞了個幹幹淨淨,連渣都沒剩下啊哈哈哈。”


    加西亞快笑岔氣了。


    崖天一隻手攬著加西亞的肩膀,任她笑得花枝亂顫,嘴角向上彎了好幾個弧度。他心裏想的都是些實際問題,比如:“這東西的具體功效如何?”


    蘇月看著加西亞狂笑的模樣,那個高大神秘的馗蘭大人的形象,突然又變得親切可愛起來。


    她迴複道:


    “隻要服用一滴就可以升到地仙。不過一個鬼修一生隻能靠它提升3次修為,再多就沒用了。”


    崖天沉吟片刻,鄭重地問道:“你們願意把魂髓交給我們重新分配嗎?”


    蘇月忙點點頭,武瞾拱手行禮,道:“這些本就是屬於大人的,我們能活下來,種種機緣巧合也全都是因為大人。魂髓自當物歸原主。”


    加西亞也不客氣,揮手將血紅色的魂髓吸入空間,眼角含著笑,看著武瞾的眼睛道了聲:“謝謝。我先找人研究下這東西,咱們總共才十幾個人,每人分一杯都不是問題。”


    一切苦痛似乎都已經遠去,未來看起來也是一片坦途。


    “加西亞~那個老頭又來了,還送來了一箱特殊食物,說是給你的。快來拆快遞啊~”


    蘭斯洛特雀躍的聲音遙遙傳過來,試煉海的浪花輕輕拍打著加西亞的腳背,海風吹拂著四個人的長發,從未有過的輕鬆愉悅浮上心頭。


    加西亞迴過頭,看著小島如今的模樣,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明悟。


    “大帝當年,是不是也是一樣的心情呢?起初是為了大義,慢慢的,鬼族就成了他無法卸下的責任和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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