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蕙很擔心張雲雷的狀況躲在門外頭偷聽,木門突然拉開,王蕙跟郭德綱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照麵。張雲雷甚至沒跟王蕙打招唿,與她擦肩而過拖著不太麻利的腿往下一階一階的挪。


    迴到房間,合上門。


    往床上一攤,看著天花板放空。


    楊九郎那張臉老在他眼前晃,“辮兒,磊磊,寶兒”這麽變著法的愛稱也在耳邊繞。自暴自棄拿枕頭捂住臉,“啊煩死了,”


    不知道郭德綱到底有沒有信這段感情是他的一廂情願,不知道郭德綱會不會把楊九郎千裏迢迢招迴來給他下處罰,不知道這段感情到最後到底有沒有結果,疑問充滿了腦子,他心裏沒有答案,也沒有底。


    “前途和愛情,你得選一個。”


    “隻要你還想上台,他就會是你的阻礙。”


    前途……


    還是楊九郎。


    “磊磊,開門。”王蕙的聲音輕柔,伴著輕輕的敲門聲。


    “姐,門沒鎖。”他就那麽癱著,也不坐起來。


    王蕙輕手輕腳走進來關上門,坐在他床邊。“你姐夫跟你說什麽了?”


    “前途和愛情,我得選一個。”


    “或許你該靜下心想一想,楊九郎,與你而言到底有沒有那麽重要。”


    張雲雷笑了一聲扭頭看他的姐姐,他從他姐姐臉上看到與師父一樣的逼迫。她看似笑得溫柔,卻不帶一點人情味兒,她好似對他關心至極,其實隻想從他口中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


    她說:“摁倒一個人很容易……”


    張雲雷掙紮一下自己坐起來,每每使勁兒就泛起一陣針紮似的刺痛,可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已經習以為常了。“早知道有今天,或許我就不該迴來。”


    王蕙愣了一下,“什麽?”


    “如果我沒迴來,那麽我就不會認識楊九郎,不會遇到李歐,我不會經曆那樣多的低穀,我不會視錢如命,我不會得到我曾經沒有的一切,我不會摔那一場……”張雲雷自顧自的說,他摩挲手腕上的紅繩,“姐姐,或許當初您跟師父就不該讓楊九郎留在南京照顧我,或許你們應該給他換個搭檔。可是,躺在病床上的日子,我一分一秒都過不下去,插著管兒那段日子我每天都在想:幹脆拔掉氧氣管一了百了……如果不是楊九郎,我不會活到現在,哪怕活著,也僅僅是個殘廢罷了。”


    眼前的少年低著頭,發絲乖順的垂在額前,他剛25,卻變得老氣橫秋,沒有一點同齡人該有的生氣,就好像那已經隻是黃土埋半截兒的將死之人,不悲不喜訴說遺言般的低沉冷漠。


    “你已經死裏逃生,擺在你麵前的是大好的前途。你有足夠的天賦,你的嗓子是祖師爺賞的飯,我跟你姐夫,我們是在保護你,是為了讓你能夠安安穩穩的站在舞台上不遭受輿論的抨擊。你知道的,如果這件事被媒體知道……”


    “你不說,我不說,媒體怎麽會知道。”


    “你傻嗎?他們遲早會知道。你師父在等你迴答,他在等你下決定。”


    “你們能不逼我嗎。”


    張雲雷抬起頭麵無表情的看向王蕙,他一字一句,極緩慢的說:“楊九郎是我的命,你們想害我命嗎?何必你們借著閆雲達坐山觀虎鬥,明知道我鬥不過閆雲達,是想借著我摁下楊九郎吧。”


    “我以為,你被他養傻了呢。”


    “姐姐,他如果真的為了我……你跟師父,想要給他安個什麽樣的罪名?是啊,這樣一個心機深重危險的人物呆在磊磊的身邊無論怎麽樣都不會有好事發生的吧,所以一定要借一個名頭摁一個罪名讓他安分下來。如果這個罪名安上了,您讓我怎麽麵對他?好聚好散對吧,太好了。既能摁下那頭又能掐住這頭,真好,想的真周到。”


    “你們都是為我好,對,我知道。今天在酒鋪的事你們一定已經知道了吧,好奇我那麽多人哪來的嗎?”張雲雷從口袋裏掏出一遝單據遞給王蕙,“從影視城招的龍套,按小時計費的,報給師父報銷一下吧。”


    王蕙接過單據數票子一樣點,“小酒鋪那小薑老板,可口口聲聲稱您為主子。”


    “我可沒那麽大能耐,托我愛人的福,今兒個才能站著從裏邊兒走出來。”張雲雷看著她點單據,核對印章,“姐姐,其實那天我跟你坦白的時候,今天這一出孔雀東南飛就已經注定了對嗎?”


    “是啊。”王蕙毫不否認。


    “那我也就隻能,舉身赴清池了。”他撐著床頭櫃站起來,慢悠悠的挪向門口。


    “張磊。”王蕙的聲音帶上怒意。


    張雲雷身形一頓,“他死了。”驀然迴首,挑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極冰冷,極悲哀,“姐姐,我早就不是那個能任你們捏扁搓圓的傻孩子了,按你們鋪的路走了這麽久,我就任性這麽一迴,成嗎?”


    外麵飄起了鵝毛大雪,郭德綱披著大衣站在滿天紛飛的大雪裏抽煙。


    張雲雷隻穿一件薄薄的單衣,一條薄薄的單褲。他絲毫感覺不到冷,蹣跚到郭德綱身後:“師父。”


    “連爸爸都不叫了?”


    “嗯。”不叫了。


    “看來你已經決定好了。”郭德綱已經知道了答案。楊九郎本是個有情有義也有能力的人,這樣的事情換在其它任何一對徒弟身上他或許都能接受,可放在張雲雷身上,就完全不能。這孩子命苦,剛經曆一場大劫難,他本以為張雲雷是個識大體懂事理的……


    “選擇了楊九郎嗎。”


    張雲雷不應聲,悶不吭地膝蓋砸在水泥地麵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郭德綱大驚,王蕙匆匆忙忙跑近扯他手臂:“你這是幹什麽啊!你在威脅我們兩個嗎!起來啊!”


    任王蕙怎麽扯怎麽勸張雲雷就是無動於衷,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拿著個頭頂對著郭德綱,郭德綱失望地歎了口氣:“行,你愛跪就跪吧,會散的又不是我。”


    要不是礙著張雲雷的身體,郭德綱真想踹他一腳。


    “你怎麽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呢!這麽大孩子了,聽話!起來我們迴屋說。”王蕙也陪著張雲雷挨凍,一刻不停的試圖勸他迴到溫暖的屋子裏去。


    這樣冷的天,冰天雪地裏,張雲雷愣是疼出一頭冷汗,他咬著牙一聲都不哼。水泥地麵沒有那麽平整,膝蓋受力不均勻,錯位的鋼釘刺出皮肉,殷紅的血染上白雪似雪地裏掉落的紅梅瓣。


    張雲雷眼前驟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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