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機的楊九郎無心睡眠,床上亂七八糟的堆滿晾幹的衣服外套褲子,有他的也有張雲雷的。隔壁床的九齡九龍唿嚕打的震天響,吵的他越發煩悶。還是不得不耐下性子一件一件的疊好裝進收納袋裏再放進行李箱。不在張雲雷身邊,心裏總是覺得不安,這種感覺至張雲雷那兩條微信送達到了極點。


    想我?前一秒還為初戀哭哭呢沒兩會兒就想我?怕是刻意發來水潑醋酸的吧。喲還真是個心機boy呀。


    楊九郎心裏誹謗著,但不否認,對這個想念很是受用。也毫無疑問,這張截圖會永遠成為楊九郎心裏的一根刺,無法從根拔除。張雲雷重情,這點楊九郎可能比他自己認識的更清楚。張雲雷把一切都歸結於習慣,習慣於聽師傅的話,但有時也陽奉陰違;習慣於對楊九郎不自知的發脾氣,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楊九郎記得自己曾經問他:“到底因為什麽難過?你們之間有什麽割舍不下的嗎。”張雲雷當時楞了一下,捏捏皺著的眉頭似是在迴憶,末了看起來很是失落的隻迴答他三個字:“習慣了。”


    那雙眼睛裏像是大海般的波濤洶湧,眷戀悔恨交加最後還是歸結於平靜,一灘死水般的無喜無悲。百般滋味繞心間縈夢中,楊九郎起身準備離開,張雲雷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他以為他能跟他說些什麽。事實上,他看到那人眼裏的光一瞬間花火般滅了去,無故的讓人覺得心涼。“你陪陪我吧。”


    他本還是個孩子啊,故作老成的端起一身架子扛上一肩責任,可他們都忘了他還是個孩子。


    他不也一樣嗎,甚至更加可惡,他明知道他還是個孩子,卻把重擔通通壓在了他身上。楊九郎何嚐不心疼啊,師傅師娘又何嚐不心疼。那又怎麽樣呢,愛他的人自然是心疼的,戴著有色眼鏡的人仍不會用通透的目光去看他,不得不逼他長大不得不逼他堅強。


    “唉。”歎息淹沒在玲瓏的唿嚕交響曲中。48小時不間斷的趕飛機擠地鐵收拾衣物連軸轉已經把楊九郎的精力耗到極致,身體疲憊甚至抖衣服都不大利索,精神卻極其亢奮。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熬夜最恐怖的就是每天早上鬧鍾響起的那一刻,那種痛苦那種糾結讓人想抽死前一天熬夜的自己,可淩晨時那種亢奮那種莫名的自信又讓人覺得,無所謂,起得來,心態~睡前睡後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所以即便困到極致,楊九郎也不敢躺下,怕一沾床就睡得雲裏霧裏醒來後不知今夕何夕。


    收拾完衣物也不過三點半,將亮起紅色唿吸燈預警沒電的手機插上充電器,楊九郎像是解脫般往終於變得幹淨整潔的床上一倒。兩眼發直,光霧一樣的灰一點一點籠罩視線,昏暗的床頭燈的亮光慢慢在視野裏消失。在意識沉在無邊黑暗中之前楊九郎還在想明天得多早出門才能不誤了飛機。


    “那隋煬帝無道行事兇,弑父奪權理不公……”沒有精致的裝潢,最普通的黃花木桌椅甚至坑坑窪窪,一方紅色矮桌,兩個麥克風。台上那小孩兒一聲藍衣,小馬褂整潔利落稱的人幹幹淨淨的,打的一手靈巧的禦子板兒,一條小辮兒,聲音清亮字字清晰,細膩動聽,鶯鶯婉轉之聲有繞梁三日而不絕。


    這熟悉的場景似乎隻在手機上看過……臥槽!絕版小辮兒!楊九郎迷糊地意識到這是在做夢,一曲終了台下一陣喝彩,他看過去似乎都看不清那些觀眾的臉,連帶著側幕背景甚至麥克風的形狀,都是模糊的。卻詫異的清晰的看到那小孩拖著小辮子往台下跑時輕快的腳步和微勾的嘴角。


    “欸!張……”雲雷二字還沒出口,他似乎意識到自己沒抬腳做任何動作場景已經轉變成了公司排練休息室。休息室在張雲雷迴來後經曆了一次大修,此刻看樣子可以推斷出時間是在張雲雷倒倉迴歸後。他明明站在偌大的練習鏡前,鏡子裏卻連他一個影子都不曾映出。“嘎噠”一聲門從外邊兒被推進來,張雲雷頂著一頭蓬鬆的鳥窩。沒錯了,殺馬特版的張雲雷。“張雲雷!”這一次叫了出來,眼前的人像沒有看見他似的,手裏攥著一遝厚厚的紙自顧自的走到牆角,“咚”一聲跪地結結實實。這一下給楊九郎一驚。隻見他捧起那一遝厚厚的本子埋著頭嘴裏翻來覆去的磨重來蹈去的念。“啪”自己給自己的一個耳光,比他的聲音還要清脆響亮。


    這場景楊九郎曾在門口窺見無數次,今日明知是夢卻仍是心疼的緊。


    那時還是個小肉墩的郭麒麟笨拙的跑來要扶他的小舅舅,吃了個四大金剛的樣子手上沒有一點兒勁,扯了兩下沒給扯起來,索性在他身邊盤腿坐下。


    小郭很小心很小心的問他的小舅舅:“老舅,就算你不這樣偷偷懶爸爸也不會說你的,你幹嘛這麽拚命啊?”


    張雲雷歎氣的樣子真像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摸了把郭麒麟肉嘟嘟的臉,“咱不能給爸爸丟臉,不能讓別人說郭德綱的小舅子德雲社的二師兄不過如此。大林,你可以靠爸爸,但我不行。如果我不努力,連楊九郎都看不起我。”突然被pick的楊九郎一臉懵逼還是鼻頭一酸。“九郎哥不是同意做你搭檔了麽?你們之間有矛盾?”小郭傻嗬嗬的問道。“沒有。隻是我能感覺的到。”霎時間他好像明白,為什麽張雲雷總是執著於讓他看到。原來從搭檔的那一天起,張雲雷就明白哪怕楊九郎收下了那塊表發誓從此死心塌地地跟他,楊九郎對他到底還是站在一個年長的角度用看小學生的目光看他的一切。


    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酸疼得厲害。


    他所珍視的並盡全力的努力,微小的令人欣喜的進步,全部被自己選擇性的忽略。至此楊九郎頓悟,從腳步雀躍的小辮兒到麵無善色的張二爺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生活還沒有給這個優秀的人一點甜頭就先喂他吃了苦果,他楊九郎,打著為張雲雷好的名義也成了幫兇。


    “張雲雷,不想在別人甚至是自己的搭檔口中一敗塗地。”


    ……


    夢不長也不短,楊九郎猛然睜開眼睛的下一秒鬧鈴猛地炸起。關閉鬧鍾,四點三十六分。清醒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魔音似的繞在耳邊縈在心頭久久不斷絕。綠色唿吸燈突兀的閃著,不是充電完成:角兒2分鍾前發布了一條朋友圈並提到了你。


    角兒:早!我已經張開懷抱迎接你啦!@九郎


    君立笑堂上,良人站身旁。一顰目生情,一笑世無雙。願君度此劫,往後莫寂涼。郎才與子同,自此萬般皆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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