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蔓延。


    唯有自己細淺的唿吸聲格外清晰, 明梨指尖再度攥住薄被, 力道更是在聞到那屬於男人的氣息後無聲無息地加重。


    男性氣息絲絲縷縷漂浮在空氣中, 見縫插針縈繞在她鼻端, 揮之不去。


    身體仿佛失去知覺,她一動不動。


    直到——


    溫熱掌心貼上她的肌膚。


    隱隱犯疼的腳背和發酸的小腿皆被輕輕地……不舒服的感覺得到了緩解。


    動作溫柔無盡。


    隻是觸碰的刹那, 像是有一股電流躥過,異樣感覺被輕而易舉掀起,明梨身體陡然僵住, 大腦亦空白一瞬。


    他在……


    停止流動的血液在下一秒急速直衝腦袋, 變幻成紅暈迅速染滿她整張臉, 明梨瞬間惱羞成怒, 氣急敗壞地就要抽迴自己的腳。


    可她卻忘了自己就趴在床邊。


    翻身想要起來的動作一下子太急太猛, 一個不留神,她身體直接往地上滾落。


    “小心。”低沉沙啞的一聲。


    結實有力的男性手臂將她穩穩托住。


    他的掌心不再握著她的腳.踝,轉而攬上了她的腰線,隔著薄薄的夏日衣物,溫度肆無忌憚的滾.燙, 她被迫在他懷中, 屬於他的氣息侵入她所有感官。


    姿勢……略顯曖.昧。


    明梨胸膛頓時止不住地起伏, 不管不顧就要推開他,哪怕會狼狽摔倒在地她也認了。


    “放手!”


    深暗沉靜的雙眸將她注視,眸底暗色悄無聲息滾動,俊臉克製著,抿著薄唇, 霍硯到底還是放開了她,將她放在床上。


    他沒有遠離。


    屬於他的氣息依然籠罩,混合著淡淡的薄荷煙草味無孔不入。


    肌膚上似還留有著他的溫度,似在提醒著他的接觸,以及……昨晚的惡劣欺負。


    明梨羞惱不已,一股情緒在胸腔裏橫衝直撞,她抬腳想要踹他,卻在仰起冷下來的臉蛋時看到了他難得一見的狼狽。


    ——嘴角有被打的淤青,襯衫紐扣解開幾顆,衣衫不整。


    像是剛剛打完一場架,而他是被打的那個。


    明梨要說的話莫名被堵在了嗓子眼。


    直到男人的掌心再次貼上她肌膚。


    視線裏,他就坐在床邊,離她很近的距離,輕輕地按揉著她秀氣的腳,和之前如出一轍的動作。


    明梨心尖狠狠地猝不及防地一顫。


    臉蛋溫度驟然升高,是羞也是惱,更是委屈,她隻想擺脫他,然而看似溫柔的力道,他卻將她的握得很緊,讓她掙脫不得。


    “你幹什麽!”明梨覺得自己快被氣哭了。


    他還想欺負她麽?


    “陸硯!”指甲重重掐入掌心,她脫口而出的依然是他欺騙她的名字,嗓音不自覺地拔高,隱隱綽綽的委屈不自知地纏繞其中。


    霍硯動作微頓。


    他微微垂首,眸光幽暗,五官神色不明,聲音低沉,語速很慢:“明珩說你穿著高跟鞋逛了半天,腳會疼腿也會酸,這樣會好受點。”


    算是解釋。


    明梨看不清他的表情。


    清楚的,唯有三個字——明珩說。


    因為明珩說了,所以他給她按.摩,給她揉著。


    這算什麽?


    補償?還是被明珩威脅?


    如果明珩不說呢?


    也不知究竟怎麽迴事,這一瞬間,明梨竟覺得渾身的滾燙以及那股惱怒一下子消失得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極端的委屈。


    而在這種極端下,她的情緒竟是神奇般地變得極其的冷靜了下來,她冷冷地看著他,任由他的動作沒有阻止。


    隻是在兩秒後,她紅唇掀起,淡漠吐出兩字:“出去。”


    霍硯眸色再度變暗。


    喉間晦澀,他重重地滾動了下喉結,沒有如她所願。


    臉廓線條逐漸染上冷豔,明梨冷眼旁觀,下一瞬,直接抽迴自己的腳,踩上地板徑直離開。


    他不走,她走。


    然而不過走了兩步,男人氣息再席卷而來,手腕被他扼住,不等她有所反應,身體便被公主抱抱起。


    全程無聲。


    隻這一動作,明梨不知何時緊繃的神經一下斷了個徹底。


    腦海中關於昨晚的點滴突然清晰浮現。


    尤其,是他這般抱著她上樓……


    極端的冷靜驟然變成了漫天的怒火,混合著始終在膨脹在肆意橫衝直撞的委屈,一起將明梨淹沒,她牙齒打顫,是氣也是難過。


    她發不出聲音。


    情緒失控,她想也沒想地咬上了他的肩膀!


    重重的,隻想讓他疼。


    霍硯身體霎時緊繃。


    他沒有阻止,任由她咬,一動不動。


    天花板明亮的光線籠罩而下,將兩人的身影交織在一塊兒。


    隻是,沒有曖.昧。


    明梨咬不動了,太硬,咬疼的隻是她自己。


    這一事實讓她更不能接受。


    她隻想推開他,然而還不等她有所動作,男人跨了一步,將她穩穩地放在了床邊。


    下一秒,他單膝跪地在她身前。


    而後,她聽到了喑啞但從容冷靜的嗓音——


    “法律上,死刑犯依然有自我辯護的權利,所以明梨,就算你要判我刑和我離婚,也該給我機會解釋,不是麽?”


    “你不想見我,說完我就會走。”


    解釋……


    明梨心一顫,細密眼睫也跟著不停扇動,垂眸的視線裏,他沒有再扼住她的手,而是手掌撐在了她身側,看起來像是隨時可以將她圈入懷中。


    她終究還是抬起了眸。


    英俊的臉龐近在咫尺,完美到無可挑剔,神情是一貫的無波無瀾讓人看不透絲毫。


    唯有目光很沉。


    沒有再說一字,隻是這麽冷靜沉著地望著她,像是在等待她給他機會解釋。


    明梨唇瓣動了動。


    “好啊,你說,說清楚是如何算計我的。”她冷冷地和他對視,嗓子不知是否因為方才的羞惱憤怒竟變得有些沙啞起來。


    字字委屈透了。


    霍硯默然。


    撐在她身側的手悄無聲息地動了動,最終收迴握成了拳,喉結輕滾,他說:“我母親姓陸,在被霍家找到前,我隨她姓。”


    有些情緒始終無法克製,明梨看著他俊漠的臉,聽到自己問:“陸之鬱的陸?”


    霍硯知曉她已猜到。


    沒有隱瞞,他沙啞地承認:“嗯,我母親是孤兒,自小被陸家收養,隻是身體孱弱,加之性子安靜,很少有人知道陸家還有她這麽一個養女,這些,是她臨走前告訴我的。”


    “陸之鬱,”他頓了頓,“比我大幾個月,名義上我該叫他一聲表哥。”


    心尖像是被細針了下,明梨忍不住諷刺:“果然是好兄弟,我和之鬱哥一起長大,他明知我最討厭……就這樣,他也要幫著你騙我。”


    “對不起。”霍硯喉結滾了滾,嗓音更啞了。


    明梨手指緊緊地攥著。


    眼眶酸意翻湧,不想掉眼淚,她硬生生憋住,不溫不火再問:“明珩說你給我當保鏢是因為缺錢,霍硯真的缺錢麽?”


    陸硯或許缺,但霍硯不會。


    深邃眸底閃過濃稠晦暗,悄無聲息地翻滾著,腦中有東西滾過,最終,霍硯平靜地選擇了謊言:“那時我是陸硯,是缺錢,和明珩是意外認識,但彼此信任。”


    “你不信我,但明珩是你叔叔,他不會騙你,也沒有理由騙你。”


    明梨忽然轉過了頭,背脊繃得緊緊的。


    視線對上的刹那,看著他始終如故的平靜冷淡表情,她根本控製不住胸膛的起伏:“他沒有理由,所以你有?”


    “和你爺爺沒有交易,”幽暗的眸專注地深深地望著她,霍硯低啞著嗓音說,“明家不會站隊,不會幫我,這是前提。”


    言外之意,她的婚姻並不是她排斥的豪門聯姻。


    “可你算計了我,騙了我。”但即便如此,委屈和難過還是覆上了明梨眉眼,甚至,水霧和淚光亦想湧出來證明她的在意和情緒。


    霍硯神經繃了繃。


    “沒有算計,”下顎線條悄悄地緊繃,他克製著,嗓音低慢明顯,“除了沒有告知你我的身份,明梨,我不曾騙你,不離婚,嗯?”


    空氣靜了一瞬。


    他解釋了她所在意的。


    可明梨的手指還是一直緊攥著沒有鬆開,胸口處的那股情緒也依然強烈。


    “為什麽不離婚?”她聽到自己問得冷淡。


    而話出口時,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像是要試圖看清他內心所想,又像是等一個期盼的答案。


    一顆心,悄然地被吊了起來。


    霍硯薄唇微抿。


    兩秒後,他撩起唇:“你我結婚,我護你周全,沒人能強迫你做不願做的事,明家也不能,若離婚,以你母親的強勢,必然會讓你聯姻,你不喜歡。”


    他從容低淡地剖析利弊,麵容冷靜。


    卻沒有一句是明梨想聽的。


    他依然維護她,如從前一般,但就是沒有喜歡,沒有男女之情。


    好似有巨石從高空墜落,重重地砸在了明梨心尖上。


    疼。


    悶。


    “保護我……”手指像是要攥不住了止不住地發顫,她到底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昨晚那麽欺負我,就是你所謂的保護我?”


    霍硯唿吸微滯,沉默。


    憤惱夾雜著其他情緒在這一刻重新席卷而來,大小姐的壞脾氣跟著湧出,明梨想也沒想,抬起腳直接踢上他:“說話啊。”


    霍硯半闔了闔眼。


    一些話在喉嚨口滾動,然而最終,他隻是微微垂首,說:“明梨,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再者昨晚,我喝了酒。”


    正常男人……


    喝了酒……


    明明這些都是自己早就猜到的理由,也有了心理準備,可真的親耳聽到時,她仍覺得難以接受,因為有期待,因為對他有了心思。


    “就算是夫妻,我不願意,你……你昨晚也是婚內強.暴,”眼淚仿佛就要控製不住地掉落,她氣極,失態地再踹他,“你混蛋!”


    她還想再踹,卻被他握在了掌心。


    溫度一如既往的滾燙。


    “我會負責。”就在她努力要抽迴來的時候,她聽到了男人似壓低了半度的嗓音。


    【不打算負責?】


    恍惚間和昨天早上在零露公館裏的那句話詭異重合。


    隻這一句,明梨失了清醒的思考能力,所有情緒瞬間爆發,大腦嗡嗡作響混亂一片,她抓過一旁的枕頭就往他臉上砸!


    “出去!”


    *


    夜色沉沉,仿佛風雨欲來。


    霍硯站在別墅外,指間夾著根煙,青白煙霧將他的俊臉襯得模糊,又好似在夜色下添了幾許孤涼冷寂。


    明珩不疾不徐地走近站到他身旁,問他要了煙也點燃。


    緩緩吐出煙圈,他側首睨著他那張好似永遠看不透的臉,似笑非笑:“在想什麽?”


    “沒什麽。”霍硯麵色不變,吐出一句。


    明珩哼笑:“想明梨就大大方方地承認,喜歡她就告訴她,不是已經結了婚,還怕什麽?打算守著她暗戀一輩子?”


    霍硯抽煙的動作微不可查地頓了頓。


    明珩捕捉到了。


    “怎麽,你是想說你不喜歡明梨?”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你這人……總是如此,什麽都藏在心裏,多說一句會死?”


    霍硯垂下了手,深眸望著遠處的暗色。


    半晌,他終是平靜地開口,亦是第一次吐露內心所想:“她不喜歡我。”


    這下,輪到明珩動作頓了頓。


    眼尾笑痕明顯,他嘖了聲,眼神意味深長:“也是,明梨不喜歡你,不過看樣子,你知道她喜歡的是誰?”


    霍硯沒有作聲,隻沉靜地繼續抽煙。


    明珩不懷好意,直接拋出一個名字:“霍容景?”


    話落,就見身旁人指間動作一頓,下顎線條似乎也繃了起來。


    明珩忍住笑,似感慨:“明梨和霍容景有過婚約,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吧,霍容景長得……符合明梨審美,喜歡他不是意外的事。”


    “不然,”收斂起笑意,他看向霍硯,換上了嚴肅沉穩的表情,“算了,痛痛快快簽了字離婚,放明梨自由,嗯?”


    青白煙霧靜靜繚繞在霍硯周遭,似多了幾分異常的冷漠,而他深邃眼神籠罩在夜色下,亦愈發的暗了,凜冽了。


    *


    “咚咚咚——”


    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響起時,明梨整個人窩在了床上,雙腿曲起,有淚痕的臉蛋埋在其中,雙手緊抱著。


    “出去!”她忍不住發脾氣,聲音極悶。


    “是我。”明珩在外麵低笑了聲,直接推門進入。


    明梨保持著姿勢沒動,情緒不穩:“你也出去!”


    明珩失笑搖頭。


    長腿邁開走至床邊,他懶散地坐下,挑挑眉,直接將她的狀態點破:“哭了?因為霍硯?”


    明梨猛地抬起頭,撈過身旁的另一個枕頭重重砸向他。


    “沒有。”哭音分明。


    明珩眼疾手快接過枕頭,悶笑:“哭就哭了,喜歡就喜歡了,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我家明梨從前可不這麽膽小的。”


    “明珩!”


    對視兩秒。


    明珩再搖搖頭,坐著靠近,而後抽過床頭櫃上的紙巾替她擦了擦眼淚:“當年你要我帶你離開臨城也沒有掉一滴眼淚。”


    動作語調溫柔,一如既往的寵溺。


    明梨兇兇地攥過紙巾,甕聲甕氣威脅:“有完沒完,不許再說!”


    “沒完,”明珩故意和她作對,故意提及霍硯,“他解釋了麽,騙你的事?”


    明梨現在聽不得霍硯的名字。


    “你說了要打斷他腿轟他走的!”她指控,像是把怒氣發泄到了明珩身上。


    明珩笑而不語。


    “明珩!”


    “打了,沒打過,”見好就收,他哄著,“沒見他那張臉被我揍了?還有他胸膛,他腿,都被我揍了,下了死手,估計沒個三五天好不了。”


    明梨指尖一顫。


    明珩瞥見,像是隨意地提及:“他現在還在外麵站著,可能是想站一晚上,演苦肉計?”


    沒等她說話,他又悠悠地落下一句:“天氣預報說今晚有暴雨,可能還會打雷,不過他也活該,誰讓他騙了我家明梨。”


    明梨吸了吸鼻子,和他對視,臉蛋冷漠:“你以為這麽說我就會心軟麽?”


    明珩搖頭:“不會。”


    明梨什麽性子,他是了解的。


    她會心軟,前提是霍硯沒有騙她。


    他笑著站了起來:“但我以為……”


    等了片刻,卻始終沒有下文。


    “以為什麽?”明梨忍不住問他,嗓子有些啞。


    明珩笑了笑,轉而換了話題:“從小到大,你什麽要求我都會滿足你,既然想離婚,放心,我一定會打到他同意,離了婚我們就走,再也不迴來,這樣明家也強迫不了你。”


    “你……”


    “睡了,時差難受,”明珩擺擺手,轉身慢悠悠離開,快到門口時,他扔下一句,“玄關有傘,你要送給他,要趕他走,怎麽選擇,都隨你。”


    “你要做什麽,我總是在你這邊。”


    “哢嚓”一聲,門被他帶上。


    偌大的臥室裏瞬間隻剩下了明梨一人。


    淚珠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腦中閃過種種,她恍惚了很久。


    *


    “轟隆隆——”


    臨城的夏季雷陣雨頗多,突然的一聲恍若震天響,明梨躺在床上,臉蛋貼著柔軟枕頭,緊閉著眼想要催眠自己盡快入眠。


    然而始終失敗。


    她睡不著。


    知道不該心軟,可她還是很沒出息地在想他是不是走了,滿腦子都是霍硯單膝跪在她麵前的模樣。


    他的神情,他說的那些話……


    外麵的雨應該很大,砸在窗玻璃上聲音明顯。


    一下又一下。


    明梨睜開了眼,盯著天花板看了很久,想再閉上卻是怎麽也閉不上。


    輾轉反側。


    *


    別墅裏亮著壁燈,光線暈黃,朦朧在明梨纖薄的身體上。


    光腳踩著地板,她一步步走著,最後在玄關處站定。


    那裏的確放著把傘。


    明梨垂下眼瞼,細長睫毛將她眼底的情緒遮掩,隻餘下看不透的陰影。


    她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有些走神。


    等她迴過神,手指已觸碰到了那把傘。


    一步的距離,大門靜靜地緊閉。


    他還在麽?


    作者有話要說:就……我鵝子和女鵝都存在問題呢


    霍硯:不是,我老婆沒問題,問題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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