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溺愛》


    慕時煙/文


    臨城今年的夏季格外炎熱。


    烈日如火。


    然而此時此刻,明梨卻是渾身冰涼,纖薄的身體像是被扔進了冰窟裏一般,寒意入骨入髓。


    冷。


    視線所及,一片狼藉——


    小叔叔送她的獨一無二的鋼琴被砸得全然沒了原本模樣,四分五裂散落在性冷淡風格的大理石地麵上,徒然令人生出一種莫名的心驚肉跳感。


    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想握,但握不緊。


    明梨僵硬側眸,撞入媽媽華敏君的雙眸裏,那裏一向無波,此刻卻似乎就要抑製不住底下的怒火。


    “瞞了我多久?”華敏君從煙灰色的沙發上起身,胸腔怒火洶湧,聲音極冷,“明梨,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能碰鋼琴!”


    四目相對。


    明梨嫣紅的唇緊抿,過分精致冷白的臉蛋上沒有一絲表情,除了眸底浮著的倔強。


    “明梨!”華敏君動了怒。


    對峙幾秒。


    “好,”華敏君忽而扔下一疊資料,話鋒一轉,以一貫說一不二的強勢姿態吩咐,“聯姻候選人資料在這裏,明早給我答複。”


    明梨卷翹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垂落下一片陰影。


    “媽媽,”漂亮眼眸裏難以察覺的情緒悄然消散,好看的唇形微微上挑似有笑意,她對上華敏君的視線,語調輕緩,“我生病了,很久了。”


    空氣安靜了幾許。


    但很快,華敏君冷冷的話語將其打破:“怎麽,明梨,你是想告訴我,你病了,喜歡上了女人結不了婚?”


    她說得極為平靜。


    明梨沒有作聲。


    “出生豪門,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責任,”華敏君優雅地走至她身側,怒火似乎消散,又恢複到了外人眼中的端莊強勢,“明梨,你沒資格任性。”


    最後一個音節吐出,她抬腳離開。


    一直作為隱形人的秘書見狀連忙跟上,隻是在經過明梨身旁時欲言又止了番。


    明梨挺直了背脊,一聲不吭。


    “明梨,”即將跨出公寓門時,華敏君再度停了下來,背對著她,“就算生病,就算喜歡的是女人,隻要還活著,這個婚,你便非結不可。”


    “別再讓我知道你碰鋼琴。”


    *


    公寓裏極度安靜。


    行李箱孤零零地杵在原地,明梨盤腿靜靜地坐在地上,雙眸望著一片狼藉,久久不曾眨眼,像是感覺不到眼眶的酸澀。


    心愛鋼琴被毀,她整個人宛若沒有了靈魂。


    一動不動。


    悄無聲息間,像是有無數的尖針刺在了心髒上,強烈的刺痛感蔓延到了她渾身上下每個角落。


    很疼。


    良久,明梨僵硬的身體終是有了動作,手指從包包裏摸出了那盒不知放了多久的女士煙。


    “啪嗒”輕微一聲,幽藍色火焰跳躍。


    她沒有抽,隻是任由青白煙霧徐徐染開,淡淡的薄荷味沁入鼻尖,情緒漸漸安穩,眼前變得有些朦朧,連帶著她的思緒也有些恍惚。


    指間那抹猩紅忽明忽暗,在夜幕降臨時終於燃盡。


    手機在此時振動。


    明梨低垂的眼睫眨了眨,就著屏幕閃爍的微光瞧見了自己無波無瀾的白皙臉蛋。


    指尖輕劃,她接通。


    “哪呢?給你攢了局,趕緊的啊,大家夥兒可好久沒見了。”宋铖的大嗓門在電話那端嚷嚷,“要不要我來接你?”


    “就來。”淡淡地應了聲,明梨結束了通話。


    掙紮著站起來,發麻的雙腿難受地移動,她慢吞吞地拎過行李箱走進了衣帽間,隨便拿了條某家當季新款吊帶裙換上。


    直至離開,鋼琴的狼藉始終沒有收拾。


    *


    燈火璀璨,屬於臨城的另一番熱鬧才剛剛開始。


    紅色的瑪莎拉蒂張揚地停在會所前,明梨推門下車,換了鞋,筆直白嫩的雙腿修長好看,本就生得明豔,此刻又是塗了正紅色口紅,氣場十足。


    天鵝頸修長優雅,美人肩和鎖骨精致漂亮,一路到包廂,不知恍了多少人的心神。


    推開門,禮炮碎花散落眼前,宋铖高八度的聲音隨之鑽入了耳中——


    “來來來,讓我們熱烈歡迎明大小姐歸國,鼓掌鼓掌!”


    表情……要多浮誇就有多浮誇。


    明梨白了他一眼,踩著尖細的高跟鞋直接走到沙發那坐下,也沒細看,隨手拿過桌上的酒杯就是一飲而盡。


    宋铖屁顛顛地跑來,一臉受了無視後的委屈控訴:“明梨,你竟然不理我?”


    明梨懶得理他。


    宋铖再湊近,一張還算英俊的臉放大,眼裏分明閃爍著八卦:“難道是因為要聯姻了不開心?”


    明梨倒酒的動作一頓。


    “嘖,我就知道!”見狀,宋铖直起身得意洋洋地朝一旁的林慕深炫耀,“看吧,就知道明梨肯定不樂意,她心裏煩著呢。”


    臉上漾開大大笑容,他又朝著明梨挑眉,語氣和表情都十分的欠揍:“其實吧,要我說,哪兩個男人娶了你和窈窈,那絕對是行善積德,專屬於你們的勇士,幹嘛不開心!”


    明梨瞪他:“找踹?”


    但宋铖動作比她更迅速。


    “嘿嘿,踹不著。”


    “別欺負明梨,”林慕深優雅交疊的長腿放下,順勢替明梨踢了宋铖一腳,不懷好意地提醒,“珩哥迴來指不定怎麽收拾你。”


    珩哥便是明珩,明家老爺子的老來子,是明梨隻差八歲的小叔叔,和宋铖林慕深等人是一塊長大的真正好兄弟。


    明梨小時候一直跟著明珩玩兒,被明珩疼著照顧著,自然,他的這幫兄弟們也願意帶著她玩兒,把她當妹妹一樣疼。


    一提到明珩——


    “……”宋铖縮了縮脖子,莫名覺得背後陰測測的。


    “傳開了?”


    宋铖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酒杯輕輕搖晃,盯著漾起波動的紅酒,明梨垂著眸,精致的小臉在暗色光線的陰影裏顯得神色不分明。


    “聯姻啊。”唇瓣一張一合,她看似無所謂地吐出三字。


    宋铖向來神經大條,加之看不清明梨的表情,沒多想,順口接過她的話:“差不多吧,這種消息一有風吹草動就瞞不住。”


    明梨輕輕地抿了口酒。


    有些苦澀。


    不好喝。


    “哦,”她隨意應了聲,美眸流轉,漫不經心掃視一圈,換了話題,“人還沒來齊?”


    宋铖啊了聲:“也快到了吧,別管他們,咱們先說話喝酒啊,都多久沒見了?”


    明梨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行啊。”她漫不經心地應道。


    *


    明梨有些醉了。


    她的酒量其實不差,但她今天心情很不好。


    大約,這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想去洗手間,起身之際一個沒注意,身體晃了晃。


    宋铖離她最近,下意識就想扶她。


    “宋铖。”林慕深瞧見,及時出聲朝他搖頭阻止。


    明梨沒注意到兩人的動作,搖搖晃晃地徑自離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宋铖才想起來——


    很久之前明珩便私下交代過他們,不要和明梨有身體接觸,不能碰她。


    “明梨……”宋铖眉頭緊皺,漆黑的眼睛裏寫滿了憂心,“她那病……還沒好?”


    林慕深亦皺眉,眸底晦暗,望著明梨離開的方向始終不曾收迴視線。


    *


    清波私人會所是臨城最有名的奢靡銷金窩,裏麵的洗手間自然是同樣的風格。


    明梨在格間裏呆了很久,酒意上湧得越發厲害。


    難受。


    手心貼著隔板,蹙著眉心,她正要起身推門,耳尖地聽到隔壁的格間門先被推開。


    她沒在意。


    直到——


    “落落,你沒事吧?”


    帶著討好意味的一聲,跟著響起的,是另一把她不算陌生的聲音。


    明梨動作一頓,指甲劃過隔板。


    耳朵忽然嗡嗡地響起來,似是耳鳴,等恢複正常時偌大的洗手間再無其他人,隻有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清脆聲響漸漸遠去。


    明梨推開了門。


    一步步慢慢地走到洗手台前,她格外細致耐心地洗了手,而後優雅地將十指擦幹。


    鏡子裏,她神情寡淡,隻是唇畔若有似無地勾起理論些許淺弧,精致的眉眼間則染上了一層極淡的隱隱綽綽的嘲弄。


    落落……


    曾經,她就叫落落。


    明梨落,小名——落落。


    *


    心情實在是糟透了,明梨迴包廂拿過包包提前離場準備迴家。


    宋铖傻眼,但多少意識到了什麽,直說都喝了酒,他和代駕一塊兒送她迴家。


    酒勁愈發上頭,明梨忍著,摸出手機,是習慣性也差不多是本能地撥通了保鏢陸硯的電話,拒絕:“不要,有保鏢……來接,很快。”


    經她這麽一提,宋铖才想起來她是有個貼身保鏢的,據說是明珩親自找的。


    “也行,那我送你出去。”


    “嗯……”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聲音被淹沒,明梨挺直著腰背走得很穩,絲毫看不出醉態,除了臉頰染上的些許酡紅,以及其實已有些迷蒙的眼神。


    宋铖想著那保鏢,一如既往的不要臉:“窈窈說,你那保鏢長了張英俊的人神共憤的臉?真的假的?比我還帥?”


    明梨難受,嫌他聒噪了一路煩,扭頭就要瞪他,早已變得有些搖晃的視線無意間一掃,恰好看到左邊包廂門被推開。


    然後,她看到了一個……寸頭。


    也是寸頭啊。


    輕咬著唇,她模模糊糊地閃過念頭,朦朧醉眼微微眯了眯,就著包廂裏昏暗的光線,隱約的,棱角分明的側臉臉廓映入眼簾。


    他的唇角咬著根煙。


    隔著距離,即便模糊不清,但那張明顯屬於男人的俊漠的臉依然具有極強的殺傷力。


    性感。


    危險。


    “看什麽呢?”宋铖順著視線瞥了眼,好奇地問。


    嗯?


    好像是……


    沒等看清楚,包廂門重新被關上。


    被遮擋,明梨恍惚了下。


    “看……寸頭。”低低的呢喃脫口而出,她微涼的嗓音淡淡。


    宋铖沒聽清楚:“什麽?”


    *


    “明梨,你坐著別動,我接個電話。”手機火急火燎地響著,宋铖額角突突直跳,交代了聲後便快步走到大廳一處安靜角落。


    雖說清波會所沒有會員卡的外人輕易進不來很安全,但他的視線並沒有移開明梨。


    明梨難受,身體陷入柔軟沙發裏,抬起白皙手指,她輕輕按著太陽穴,散落下來的秀發直接遮住了她半張臉。


    有人踩著高跟鞋經過說話——


    “聽說明家要聯姻了。”


    “真的?那聯姻的是真千金,還是那一位?和哪家聯姻啊?”


    “嗯哼,一個是好脾氣的真千金,一個是驕縱的冒牌貨,要是你家,選哪個?”


    聲音尖細,想看好戲的幸災樂禍分明。


    明梨指尖微頓,睜眼。


    想起身,低垂的眼臉視線裏映入一雙屬於男人的黑色皮鞋。


    淡淡的薄荷煙草味混合在了空氣中,若有似無。


    明梨微愣,慢吞吞抬起黑白分明的眸,仰起臉蛋。


    寸頭。


    身姿挺拔。


    然後,是那張朝夕相對快三年,再熟悉不過的,用窈窈的話來說,冷俊矜貴的叫女人看了第一眼就想對他犯罪的臉。


    那雙如漆黑漩渦一般的暗眸正和她對視,深沉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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