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早就陷入昏迷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拉到什麽地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個妖怪靠著他身上這台“手術”磨煉技藝。


    他再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天陰沉沉的,昏黃的光暈透過青藍色的窗簾,在房間裏照出一片熒綠,平白生出幾分詭譎的味道。除了心電監護儀輕輕的響動,整間病房中沒有任何聲音——無論是鳥叫、蟲鳴或者人走路的聲音,通通沒有。


    趙煦忍不住叫了一聲:“有人嗎?”


    房間裏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人迴應他。


    趙煦心裏打了個突,腦中不合時宜的出現了各種各樣關於醫院的怪談。


    甚至,他都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一家醫院。


    或者一切都是他的幻覺也說不定?畢竟在中華大地上,誰見過沒人的醫院呢!


    趙煦在病床上胡亂掙紮著,但他的手臂和軀幹完全被固定住了,剛退了麻藥的身體也沒有多餘的力氣,不足以支撐趙煦在病床上瞎撲騰。


    在掙紮中,他手背突然撞上了床頂的按鈴。


    微弱的紅光悄然閃爍,不久後,一陣陰風習習吹來,房間驟然降低了六七度,吱呀一聲,房門一點一點的打開了。


    趙煦扯著脖子向外看,走廊黑洞洞的,似乎把光都吸走了。


    他口氣惡劣的說:“你們家護士都死光啦?一個人都不過來!”


    房門終於停住了,停在了半開半合的位置上,趙煦總算看清房門外的真正情況——門外空無一物。


    他渾身汗毛頓時立起來,嚇得瞳孔放大,一下子就通過導尿管把尿袋中注滿了液體。


    門口“卡啦”地響了一聲,一個護士一邊把頭發塞進護士帽裏,一邊拖著輸液車進門,低聲抱怨,“難得來個病人還得梳頭注意儀表,怪不習慣的。”


    趙煦的一腔恐懼頓時化為被愚弄的憤恨,他扯著嗓子怒罵,“你們醫院就是這麽伺候病人的嗎?有你們這樣的嗎?有沒有一點醫德了!”


    護士翻了個白眼兒,沒搭理他,看了一眼尿袋兒,在本子上記錄下尿量,“換尿袋,扶你上廁所之類的事情應該是家屬或者護工做的。如果你請不來家人護理,就趕緊雇個護工,醫院是出售技術、救死扶傷的部門。護士不是你家保姆,也不是你親媽,別成天唿來喝去的,沒人慣你毛病。”


    “你來的時候人已經陷入昏迷了,雖然帶著醫保卡、身份證、存折本,但是咱們醫院有規定,不能隨便碰病人的財物,東西都收在你的抽屜裏。一會兒財務會把pos機送過來,你自己刷卡繳費。”


    “還有,你身上穿著的衣服影響搶救,已經全部剪了。你招人護理的時候,該買的東西都在牆上寫著,照著買齊了,趁早送過來。衣服記得帶幾套換洗。”


    護士檢查完趙煦身上的各項指標記錄好後,終於給了他一個眼神,“你聽明白了嗎?”


    護士長得端莊秀美,漂亮的大眼睛黑漆漆的,哪怕繃著臉也有幾分風情流露。


    一直表現的傲慢無禮的趙煦,總算撿迴來一點身為人類的羞恥心。他咳嗽幾聲,清清嗓子,努力挺起纏著繃帶的胸膛,裝模作樣的說,“啊,辛苦你了,我昨晚上遇上點事心情不好,你多擔待。”


    護士勾唇淺笑,說出的話就沒那麽客氣了,“不用謝謝我,救死扶傷醫護人員的工作,你隻要按時把醫院墊付的費用補齊就成,別讓我們救完你還要跟著承擔你的救護費用。”


    趙煦臉一僵還想發脾氣,可對著美女總是難免有幾分氣弱,隻好強行轉移話題問,“你說找護工,護工在哪裏請?”


    “床頭就有價目表,你可以仔細看看,選個自己能承擔得起的。”


    趙煦扭頭瞅了一眼,果然有張單薄得宛如外賣單子一樣的、彩印的價目表被放在了床頭櫃上。


    他扯過單子一看,馬上質疑,“這也太貴了吧,你們是不是跟護工說好了,聯合坑病人錢啊!”


    護士這迴徹底撂下臉,“我們醫院推薦簿上的,都是有從業資格證的正經從業人員,你以為是路口隨便找的?你要是嫌貴就喊家裏人來。”


    她推著輸液車離開房間,走廊又卷起森森冷氣,平常的抱怨聲被拉得陰森而悠長——“哼,連家裏人都不願意跟過來,自己是個什麽垃圾,心裏沒點數嘛。”


    趙煦被氣得臉色發黑,但到底對護士沒什麽辦法。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整天裏,病房護士們在趙煦報複性的不停按鈴騷擾下,忍著惡心勉強給他換了尿袋,但收銀員很快替護士們報仇了。


    “趙先生麽?這是本院為你治療的費用,包括手術費、高額耗材、低額耗材、護理費、西藥費等等,請您結算一下費用。”收銀員小姐姐眼角微微下垂,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看著趙煦的時候水眸中似乎有流光閃動,一下子捕捉到了趙煦的全部心神。


    收銀員小姐姐迎著趙煦垂涎的目光舔了舔嘴角,飽滿柔嫩的嘴唇輕輕張合。


    她手臂撐在床頭櫃上,靠近趙煦拖著甜蜜的嗓子說:“押金要多交一點,不要拖欠病房費用,讓人家難做哦~”


    “好好好,我知道,押金應該交多少?我再多交兩萬。”趙煦悄悄伸手摸向收銀員小姐姐的手背。


    收銀小姐姐眉心微蹙,失望的垂下眼簾,順勢站直了身子,讓趙煦的手落空,“才兩萬啊,人家好失望,快到月底了,要是你能多交一點押金,幫人家完成業務就好了。”


    “沒問題,你要多少!”


    收銀員小姐姐驚喜的笑起來,主動牽住趙煦的手,一起握住pos機,貼在他耳邊吐氣如蘭,“當然是越多越好了,反正出院的時候,剩餘款項就退還給你的嘛。”


    “你說得對。”趙煦兩眼發直,心跳如鼓,看都沒看數字就在pos機上輸入了密碼。


    收銀員小姐姐滿意勾起嘴角,親了親趙煦臉頰,留下一句,“過幾天見。”飄然離開病房。


    護士飄到她身邊,咬牙切齒的問,“怎麽樣?”


    收銀員扯下照在臉上的精美人皮,露出令人恐懼的惡鬼臉龐,嘿嘿低笑,“那傻子多刷了整整十萬押金,這幾天賣點力氣,給他折騰出毛病再救治著花幹淨,一分錢別剩下。”


    趙煦在房間裏捂著被親過的側臉,滿心得意的想,自己果然是魅力四射的成熟男人,就算不用其他也能虜獲年輕漂亮女人的心。


    他正得意,放在枕邊的手機,“滴滴”的進了一條短信。


    趙煦看過之後,徹底從收銀員小姐姐的旖旎風情中清醒,他甚至懷疑自己被鬼迷了心竅。


    要不是被鬼迷心竅了,他怎麽會一口氣充了十萬押金?


    生怕自己不殘疾,在醫院住一輩子麽!


    趙煦心裏疑神疑鬼的,再看牆上的護工價目表都不覺得貴了。


    他一咬牙,“算了,先用幾天護工,把爸媽叫過來就把護工辭了。”


    ——護士就算能給他換尿袋,可是護士不會幫他擦身子,擦身子的活結趙煦又因為手臂和軀幹做過手術而無法移動,自己想擦都擦不了。趙煦感覺自己身上全是幹涸的血液,糊得渾身發癢。


    可是約好了護工,趙煦再看看那價目表,又心疼起錢來。


    他趕忙舉起電話撥給父母,想要催著父母趕緊過來。


    趙父趙母當了一輩子的老實人,勤勤懇懇的在家鄉務農,除了略有些過度寵愛學習成績一直讓他們臉上有光的兒子,從沒做過什麽缺德事兒。


    打從兒媳婦沒了,老兩口一直怕兒子傷心難過,沒少給兒子去打電話安慰、勸說。


    可是兒子似乎和兒媳婦之間有什麽難言之隱,他們一勸兒子放開心,兒子就會暴躁的和他們吵起來,最後他們反而什麽都不敢說了,於是漸漸減少同兒子的聯係。


    趙煦這一迴突然給家裏打電話,老兩口開心得很。


    “兒啊,你是不是想開啦?爸爸媽媽好想你。”


    趙煦剛聽見父母的話,當即就撂下了臉。


    他不耐煩了,戳著屏幕指責,“你們沒看到我受傷了嗎?我現在剛動完手術,在醫院躺著呢。我一個人躺在醫院裏,身邊也沒個人照顧,你看看你們能不能過來伺候我一兩個月,等我能自己下地了再迴去。”


    老兩口正想說點開心事兒,被趙煦這一打岔,總算是個凝神往兒子身上看。


    不是他們不關心兒子,實在是過去跟兒子視屏通話,趙煦都懶懶散散的躺在床上,他們年紀大了,眼神不好,根本沒多想趙煦會受傷到需要做手術的程度。


    老兩口凝神細看,總算弄清楚趙煦身處的環境——牆壁貼著奶油色的牆紙,綠色麻布的窗簾、綠色的房門,還有綠色的滑軌垂簾——一看就是醫院。


    再仔細瞅趙煦,他的胳膊和胸口上纏滿了繃帶,隱約可見鮮紅的血液在敷料中滲出,手臂被牢牢地固定在床麵上,防止趙煦亂動傷了剛打滿鋼釘的手臂。


    “怎麽傷得這麽重?”


    “是不是車禍了?還是遇上搶劫的了?”


    “請假了沒有?”


    一疊聲的詢問表露了老兩口的擔憂,他們驚慌的問了半天,確定兒子身上的傷不會害了性命,也不會留下太大的後遺症之後,總算放心了。


    趙煦對父母的擔憂十分滿意,他揚起嘴角,一點不客氣的要求,“請護工太貴了,你們坐火車過來伺候我幾個月吧。姐姐孩子也生完了,用不著你們操心。”


    老兩口欲言又止的看著鏡頭,半天沒吭聲。


    趙煦生氣的瞪眼質問,“怎麽,你們嫌遠不願意過來?你們是不是覺得我離開家鄉以後不養活你們了,你們就開始去巴結姐姐、姐夫了!”


    老兩口被趙煦說得滿眼難過,趙父失望的看著兒子,深深地歎了口氣。


    “兒啊,爹娘不是不想過去照顧你,可是你大姐懷孕時候孩子臍帶繞頸。多危險呐,孩子生下來脖子好幾圈印子。你姐現在刀口都沒愈合呢,你姐夫父母走得早,家裏沒個能照應的人,小夫妻都是第一迴當父母,都不會照顧孩子。你跟你姐情況不一樣,請個人吧,要是錢不夠用跟家裏說,爹媽有。”趙父忍著氣悶拒絕了兒子的要求,轉頭進了屋門,抱著外孫女哄,看小嬰兒無知無覺的模樣總算心情好受些了。


    父母居然敢拒絕過來照顧他。


    接連的不順終於讓趙煦忍無可忍,他抬著完好的左手,對著屏幕裏的母親大喊,“我可是家裏唯一的男丁,現在我受傷躺在這裏就讓你們幫我擦擦身子端端飯的活,你們都不願意幹。你們以後還想不想讓我給你們養老了!”


    趙母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的大狗,徹底沉默下來。


    她失望的看著兒子,眼圈泛紅,過了一會一句話都沒說,主動按掉了視頻聊天。


    趙煦氣唿唿的,越發覺得整個世界都對不起自己,可真對上花錢請來的護工,反而不敢太對人甩臉子了。


    ——這可是價目表上最便宜的了,要是氣走了,換人更貴。


    ……


    林澗溪整整一上午都在忙活在院一線醫護人員書寫病誌標準的事情,到了下午三點多閑下來,總算聽到周曼興衝衝地講八卦消息。


    她碰了碰林澗溪的手臂,“小溪,你聽說了嘛,昨天下班以後送來了一個摔斷胳膊的,哎呦呦,聽說一跟骨頭斷成四節,讓骨傷的僵屍們興奮的啊,一晚上牙齒都沒收迴去。”


    “……關‘牙’什麽事兒?”


    “對了,你不清楚這些,我給你詳細說說。”周曼說書似的用鼠標“啪”的在桌麵一敲,“就算下葬之後成了僵屍,大夫也是大夫,對醫學探索的追求是無窮的。他們在一塊談論過後,已經研究出來對於外傷新的治療方法了——屍毒不但可以暫時麻痹肢體,還能通過吸食人血的方式清除短肢的淤血,防止術後栓塞。”


    林澗溪靈光一閃,“所以,昨天入院的患者,動手術的時候,手術室大夫根本沒給他沒有打麻藥?”


    周曼十分得意,“對。而且,我們還很機智呢。一開始是老中醫們靠著鬼魂能看透人體直接手法複位的。後來想到了要給醫院創收,又照著進來時候碎成啥樣就擺迴啥樣,讓僵屍外科西醫大夫上去給打了鋼板。”


    林澗溪:“…………”


    行吧,果然是“創收”了。


    診金至少翻了十幾倍。


    太有頭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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