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陽醫科第三醫院是神怪們的聚集地,他們“招聘”不走正規程序,耳目也分外靈敏。


    林澗溪剛剛被泰逢委以重任,他走出院長辦公室,就立刻得到了18樓行政口全部小妖怪的迎接。


    林澗溪記得,就在今天他往返於18樓的前幾迴,他們都當他不存在的,現在這麽熱情,真讓人不習慣啊。


    不習慣妖怪同事們熱情的林澗溪毫無障礙的下令,“科教科和醫務科的是哪幾位?跟我來一下。”


    崔鈺已經來了,跟著林澗溪一起過去。


    林澗溪立刻向科教科和醫務科介紹,“這是婦產科的崔副主任,你們同事的時間比我長,應該很熟悉了。”


    他十分官方的表示,“老板希望把醫院搞起來,讓大家在新時代深刻領會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通過自食其力獲得美好生活。”


    “把醫院搞起來的第一步,當然是接診更多的病患,為醫院創收。因此,病案書寫是院內醫生們麵臨的最大問題和挑戰——明人不說暗話,臨床大夫們的病案書寫恐怕不太行,需要重新嚴格培訓。”


    “崔副主任往生沒多久,她知道病案書寫規定。病案書寫培訓的事宜就要辛苦崔副主任協助科教科一起盡快完成了。”林澗溪說完這段,看了一眼已經打開淘娘選燒紙和供果的醫務科,點了對方一嘴,“醫務科盯著點開辦醫保的事情,在醫保辦下來之前,完成培訓。”


    等等,懶散而長壽的妖怪們應該對人類世界的效率沒什麽概念。


    林澗溪不放心的補上一嘴,“我說的‘培訓完成’不止要求大家培訓‘過’,臨床醫生們的病誌必須達到檢查的標準。具體標準,下班之前我會整理出來發給科教科。”


    妖怪們立刻落下臉,眼神委屈巴巴的看著林澗溪不說話了。


    他們都是非常樸實的妖怪,所以直接把“不樂意”寫在了臉上,一點想不起來遮掩一下。


    林澗溪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討人喜歡,但是想想錢,他立刻穩住心態迴到辦公室,開始勤快的做ppt,把病案室對病誌檢查的標準全都清楚明白的寫了出來。


    “足足54頁,好有誠意。”周曼和陸鳴翻看打印出來第一版教程,不由咋舌。


    陸鳴認真看過後質疑,“畫的太詳細了吧——這種門牌號的問題,真的會有人寫錯麽?”


    林澗溪摘了眼鏡,往陸鳴指的位置瞥,“地址必須精確到門牌號,同一個位置不可以重複寫省市區,這種錯誤很常見。從來沒有因為簡單就沒有大夫犯錯,事實上,這裏是相當高頻的錯誤。”


    陸鳴表情一言難盡,看著各種錯誤的眼神裏寫滿了“人類醫生都是智障嗎?”的疑惑。


    周曼則快妖快語的直接問出來了,“聽說人類大夫治病死亡率挺高的,如果都犯這種錯誤,難怪會死那麽多人了。”


    林澗溪終於繃緊了麵皮,十分鄭重的向他們解釋,“不是你們猜測的緣故。醫生能治病,但不能治命。人類的醫療手段雖然幾千年來有了長足進步,但依舊不能像神仙妖怪一樣任何病種都可以徹底治愈。”


    “這隻是第一點。”


    林澗溪接著歎了口氣,“而且大夫們一直保持上、夜、下、休的輪班製度,很多時候甚至是熬過下夜班還要匆匆趕著寫病誌的。”


    “現在有規定,一旦患者辦理了出院手續,之後三天就會鎖病誌自動上傳了。所以大夫們不管是不是已經累得神誌不清了,都得把病誌寫完,正確率就別指望太高了。”


    “咱們國家別的沒有,就人多。人多病人就多,大夫們日常壓力很大的。”


    林澗溪說完發現周曼和陸鳴都沒出聲,疑惑的看向她們倆,兩個女妖怪尷尬的摸著鼻子小聲提醒,“咱們醫院,沒有病人啊,他們沒壓力的。”


    “有病人之後也沒壓力的,鬼魂和僵屍不知道累。”


    林澗溪:“…………”


    嗯,他又忘了,是他的錯。


    懶散的妖怪們以為林澗溪下去之後不會很快做完,沒想到有了之前電腦沒裝係統的事情打底,林澗溪今天上班連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都帶來了。


    午休前,他就把所有需要的文件整理、修訂出來了。


    18樓科教科和醫務科的妖怪們複印著林澗溪提供的文件,心情十分複雜。


    “咱們多少年沒這麽忙碌過啦?”


    “有老板養著咱們,咱們最近好幾百年就是找地方睡覺了。”


    “自己賺錢?不存在的。”


    “……有點不習慣忙碌的生活呢。”


    “確實不習慣,但是,突然很有衝勁兒,我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妖魔鬼怪們麵麵相覷,很快發現身邊所有妖臉上都掛著相同的期待。


    ——哪怕他們從來不是震撼一方的大妖怪,但也沒活得像活化石一樣死氣沉沉的啊!


    現在被人需要,有目標並且為之努力的生活不正是他們期待的嘛!


    “哎呀,幸虧我不怕鬼,也不怕僵屍。”其中一個長得分外秀美的女妖捂著臉低笑,“我可以欺負他們了呀。嘻嘻嘻,好開心呦~”


    三院的妖怪們為了坑害近百年來死掉的名醫而忙碌,趙煦卻在進了派出所之後,覺得哪裏都不對勁兒了。


    趙煦有父母姐妹,但他的父母姐妹都不在盛陽市,沒辦法第一時間趕過來把趙煦保出去。


    即便有這個便利條件,趙煦也不會讓父母姐妹出麵,因為那會破壞他在父母心中的優秀形象,沒辦法在做父母心裏最強大的那個孩子。


    趙煦弓著身子坐在拘留所的凳子上,隻覺得凳子硌得他屁股生疼。他齜牙咧嘴的挺直腰板,腦袋霎時磕在了上鋪的床板上,發出“咕咚”一聲巨響。


    “艸!”趙煦忍不住破口大罵。


    沒等他噴出第二聲,上鋪伸出一隻大手,按住他的頭使勁往牆上磕。


    手的主人惡聲惡氣,“你瞎了?你爹好不容易睡著,叫什麽叫,再嗷嗷給你腦漿摔出來。”


    趙煦被磕得眼冒金星,想也不想就捏著按他頭的手要把對方從上鋪扯下來。


    “嘿,不服?”“上鋪”被扯了一把,迅速收緊手掌。


    趙煦被捏著的手腕迅速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響,聽的人骨頭都莫名跟著疼了起來。


    上鋪嬉笑著嘲諷,“瞧瞧你這一身肌肉,沒少喝蛋□□吧。健身房催出來的肌肉有什麽用啊?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


    “警察在哪,有人打我!”趙煦感覺自己手腕都要斷了,他顧不上什麽臉麵了,不斷大喊大叫著請求民警幫助。


    “還敢叫警察?你當你自己是小學生吧!”“上鋪”驚訝地看著趙煦,臉色陰沉的教訓了趙煦一頓,然後在警察聽到動靜過來之前,迅速躺迴床上裝睡。


    “怎麽迴事?誰打你。”民警過來看了一眼,照例詢問。


    其實沒什麽可問的,連續幾年的掃黃打非、清除黑惡勢力行動,早讓盛陽市的治安良好到接近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了。今晚被拘留的除了一個二進宮出來又去搶劫被抓迴來的,就趙煦自己。


    要是打起來,肯定就他們倆。


    當然,在民警看來,肯定是二進宮的單方麵毆打趙煦,可他不會這麽說。


    趙煦進派出所的時候對著民警態度傲慢,現在看到民警卻像是看到了分別三十年的親爹,熱淚盈眶的叫嚷,“他打我,民警同誌你幫幫我。”


    “你打他了嗎?”民警敲了敲上鋪床板。


    “上鋪”這才打著哈欠爬起來,一副睡懵了的樣子,揉了半天眼睛才隨便瞥了站在地上又吵又鬧的趙煦一眼,“他誰啊,啥時候進來的,我怎麽不知道呢。唉,睡太死了。”


    “行了,你繼續睡吧,不要胡鬧。”


    “上鋪”油滑的笑了笑,點頭哈腰的答應,“唉、唉,我肯定不主動鬧事。”說完,他一股腦躺迴床板上,唿嚕吹得震天響。


    趙煦眼看著民警來了又走,徹底傻眼了,他憋屈的坐迴硬床板上,看著外頭一片漆黑的天,越想越不甘心,終於忍不住又大喊大叫著說要找朋友把他保出去。


    民警不會攔著趙煦使用他的權利,但趙煦的運氣卻並不怎麽好。同事們都是懶散的性格,下了班就開免打擾模式,打了一溜十三招,好不容易有個接通的,又推說嫌太晚了自己一個有家有業的女人出門去保男同事影響家庭不來。


    趙煦勉強在派出所憋了一天,到第二天晚上,他無論如何也忍耐不下去了。


    趙煦給前妻父母打電話,請老兩口來把他提出去。


    崔鈺的父母年紀已經很大了,打從女兒帶著外孫“跳樓自殺”,精氣神也散了,明明才六十來歲的人,卻在短短幾個月內頭發全白了,瞧著像要行將就木。


    他們以為女兒是工作壓力太大,有抑鬱症才自殺的,對趙煦沒有怨恨;又因為不清楚趙煦到底因為什麽進了警察局,還當趙煦是女人身死之後受刺激脾氣太大同人打起來了,趙煦向他們求救就匆匆趕來,完全不管北方淩晨時候天寒地凍,對兩個老人來說並不適合出門。


    值夜班的小民警正巧是昨天給林澗溪做筆錄的小圓眼鏡,看了一眼老兩口大晚上為了這麽個畜生過來,憋不住把兩老拉過來,“你們老兩口年紀也不小了,要注意安全啊,大晚上不要出門,摔倒了怎麽辦。他都到處求人介紹年輕姑娘,想再婚了,你們兩老留著點心眼。”


    老兩口對視一眼沒說話,但對於女兒下葬才兩三個月功夫就想著再找人的女婿,徹底沒了好感。


    他們倆沉默的跟著趙煦一起迴了女兒生前住過的房子,坐在客房裏徹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老兩口眼睜睜看著趙煦隻穿著一條小褲衩從臥室裏走出來,一腳踩在地攤上滑倒了,帶著淤青的手腕杵在承重牆上,折成三段。


    想要開口讓前女婿滾出這套房子,別玷汙女兒生前居所的崔老太太情不自禁笑出聲。


    禍害,摔傻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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