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霄宮在蘭陵宮以西,曾經是蕭皇後的寢宮。蕭皇後與魏帝青梅竹馬,況且皇後家族在魏帝奪嫡過程中居功甚偉,所以在蕭皇後駕薨之後,鳳霄宮一直空置多年,魏帝後來也沒再立皇後,就命熹貴妃入主鳳霄宮,代行皇後之權,熹貴妃就成為了實際上的後宮之主。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鳳霄宮內依然燈火輝煌、人影憧憧。


    “蟬兒,本宮聽說昭陽公主今天入宮,你打聽清楚沒有,她進宮做些什麽?”鳳霄宮的後殿軟榻之上斜躺著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她身著一身居家常服,米白的錦袍在燈影下灼灼發亮。熹貴妃雖然保養的極好,但眼角已經隱隱浮起幾絲細細的魚尾紋。在她臥榻的麵前,跪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正為她捶腿。


    “迴娘娘,今天是蘭妃娘娘的生辰。昭陽公主和蘭妃素來交好,公主先去了蘭妃的流煙閣,後來去蘭陵宮見了皇上。”宮女蟬兒是熹貴妃的貼身侍女,也是熹貴妃的心腹之人。


    熹貴妃道:“本宮還聽說皇上召見了太師和丞相。現在皇上病勢沉重,本宮不便常去打擾,也不知道皇上今日召見二位老臣有何旨意?”


    “奴婢聽蘭陵宮的姐妹說,今日皇上十分不快。一個是昨日定王夜闖內苑的事,再就是、是——”


    “是什麽!何必吞吞吐吐的?”熹貴妃輕輕掀了掀手裏茶杯的碗蓋,有些不悅道。


    “聽說是太師勸皇上退位之事,令皇上十分震怒。”


    熹貴妃呷了一口清茶,嘴裏哼了一聲,“看你害怕的樣子,這有什麽!皇上病情日重不能理政,太子多出些力難道不好麽?況且太子本是儲君,既然是儲君,就是在這種時候發揮作用才是。定王夜闖內苑,難道皇上不加處置?”


    蟬兒道:“皇上已經下旨,解除了定王殿下提舉羽林軍之職,現在內苑禁軍由尉遲將軍統領。”


    熹貴妃冷笑道:“看來皇上現在也是力不從心了!定王犯下如此罪行居然草草了事,難怪飛鸞宮那個賤人越來越是囂張,根子都在靖國公身上。”


    蟬兒道:“今日舒貴妃也去過蘭陵宮,不過沒呆上一個時辰就出來了。然後就看見胥大總管領著太師和丞相去見皇上。過了約一個時辰,才見昭陽公主領著五皇子殿下進了蘭陵宮。至於後麵他們說了些什麽,奴婢沒能打聽完全。”


    熹貴妃思忖半晌,方道:“這倒沒有什麽打緊的,蘭妃位次太低,浩兒年紀尚小,成不了什麽氣候。本宮倒是擔心這個昭陽公主,她素來有幾分主意,皇上也愛惜這個妹子,現在本來就夠亂的,她要是在這件事上插上一竿子,就不好了。”


    蟬兒道:“還有就是東宮那邊的人帶話進來,說太子獲知皇上震怒,有些惴惴不安。太子擔心皇上拿他作伐,請娘娘務必抓緊時間把事情辦妥。”


    熹貴妃無語良久,冷笑了一聲道:“他倒是催得急。蟬兒,今天膳事房給蘭陵宮送去的水果,你親自檢視了沒有?”


    “奴婢檢視過了,但聽蘭陵宮那邊的姐妹說,皇上沒有胃口,隻吃了幾瓣蜜橘,沒進其他的水果。”蟬兒迴道。


    “你每天照常吩咐膳事房進些新鮮水果給皇上,還有,派人盯緊舒貴妃的一舉一動。明日你打發宮人出去,宣太子入宮,就說本宮有事吩咐。你去吧,把瞽嬤嬤給本宮叫進來。”


    這位瞽嬤嬤年過六旬,其人身世不明,隻聽說是一位犯官的女眷。丈夫獲罪被殺後,這位犯官所有的女眷被沒充入宮。瞽嬤嬤沒宮多年,後來不知何故被熹貴妃所用,早就不在宮裏為奴,隻在鳳霄宮一側的雜院頤養天年。


    當瞽嬤嬤踩著燈影入了鳳霄宮,鳳霄宮暗紅色的宮門便吱呀一聲閉上了。


    天氣越來越冷,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密集的雪花。第二天熹貴妃就率領著宮人,來蘭陵宮探望皇上。


    蘭陵宮外很靜,那些甲士靜立在冰冷的空氣中一動不動,他們盔甲上的雪花逐漸堆積,像一尊尊的雪人。


    “老奴見過貴妃娘娘。”熹貴妃剛剛轉過甬道,踏上蘭陵宮前的花崗石階梯,卻見胥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立在宮門之前,拱手而立。


    “胥公公,不知皇上昨夜可好?”熹貴妃停步問道。


    “皇上淩晨病情發作,剛剛才睡下了。”


    “那本宮就不進去了,記住,其他的嬪妃也不必進去打擾皇上。如果皇上身子好些,請公公早些告知本宮。”


    “老奴遵命。”


    熹貴妃緩緩移步往鳳霄宮而來,路過飛鸞宮,見舒貴妃立在宮門外正看雪呢。舒貴妃見是熹貴妃,便上前施了禮,笑道:“姐姐可早,這雪風刺骨,姐姐莫要凍壞了身子。”


    熹貴妃笑道:“這偌大的後宮,本宮總是要走走的,不然,哪裏出了差錯都不好向皇上交代。再說本宮豈是願意偷懶的?隻是受苦的命罷了。”


    “喲,姐姐說哪裏話?就是姐姐出了什麽差錯,皇上現在也是難以理會不是?妹妹聽說昨天皇上可受了不小的刺激,正在生氣呢。”舒貴妃似乎心情很好,話裏有話地說道。


    “還不是讓定王給鬧的,他可知道,現在除了太子,皇子和外臣入宮都得有皇上的旨意才成。這不,還夜闖內苑,怎能不讓人生氣!”熹貴妃冷冷一笑。


    “可妹妹聽說的與姐姐大不相同呢,妹妹聽說太師有大不敬之罪,居然勸皇上讓位於太子,這太子眼裏還有皇上嗎?”舒貴妃也當仁不讓、針鋒相對。


    “太子本是儲君,為君分憂是分內之事。再者讓位之說是臣子們的意思,與太子何幹?”


    “妹妹我真是羨煞太子有一位好老師呢,可姐姐的話卻讓妹妹有些不明白,皇上隻是病重,太子就按耐不住了?這大魏的天下到底是皇上的天下還是太子的天下?”


    熹貴妃冷哼道:“太子立儲多年,已是人心所歸,朝堂之事豈是你我這些婦人可以染指的?罷了,本宮事情不少,就先行一步。”說完,也不等舒貴妃迴話,領著宮人迴鳳霄宮而去。


    到了鳳霄宮,熹貴妃命宮人半掩了宮門,思忖著剛才舒貴妃的言語。舒貴妃仗著哥哥舒鵬舉的勢力,在自己麵前毫不相讓,自己雖然貴為太子的養母,也算後宮之主,但是舒貴妃從來不賣自己的帳。現在定王和太子正鬥得你死我活,隻要棋差一步就會滿盤皆輸。


    熹貴妃正沉吟間,蟬兒上前為熹貴妃彈了彈狐毛披肩上殘留的雪漬,輕聲道:“娘娘,奴婢使人去東宮傳太子入宮,可內苑禁軍有令,說是沒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宮。”


    熹貴妃一驚,道:“太子隨時可以入宮啊,怎麽,這是皇上什麽時候下的旨意?”


    “就在昨天,皇上的旨意裏麵說,所有成年皇子和朝中大臣,無詔不得入宮。”


    “哦,既然這樣,你去找個心腹之人,傳信於太子,讓他不得輕舉妄動,在外麵靜等本宮的消息即可。”


    魏帝突然下了這道詔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子監國,有很多大事要隨時請示皇上。魏帝病於榻前,如果太子奉詔才能進入內苑的話,皇上和太子之間就失去了溝通交流的渠道,魏帝等於自己斬斷了掌控國政的唯一紐帶。但有心的大臣從這道詔命也看出了蹊蹺,也許太子監國後根本就沒有請示過魏帝,自己獨斷朝綱,所以魏帝這樣的做法也就合乎情理,似乎魏帝在向群臣暗示著什麽。


    皇上剝奪了定王統領禁軍的權力,製約太子入宮,說明魏帝在太子和定王之間各打了二十大板。他作出了一種姿態:大魏未來的儲君也許不會在這二人之間產生。


    魏帝隻是把禁軍的指揮權收迴到自己手裏,其他的什麽也沒做,但這個舉措卻給正在監國的太子以極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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