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蒼天,隻問鬼神!


    通過“六藝”的考驗已是辟雍學府的弟子,此時便需遵守學府的規矩“八規”了,但還不能出師。這也是辟雍學府綿延千萬年的規矩,過“六藝”,守“八規”,“一技”出師。


    按照當初約定,姬楓此時應去尋那空幻道人,不過姬楓對這四人心存戒備。也是,若非忌憚這四人手段通天自己早便一走了之,此時卻也隻能先留在學府熟悉一番,到時也好隨機應變。


    成為辟雍學府真正的弟子,在學府行動便不會受限,若是涉獵廣泛大可將六藝都修習一遍,可若隻是淺嚐輒止,學府決計不會讓你出師就是了。


    離開了堯帝仙尊的小築,姬楓隻尋了個人多的去處,悄聲往裏擠了幾步。


    此處場子中央立著數十座鼎爐,樣式各異,爐頂散出霧氣,微風過處,霧氣幽幽變色,時而淡黃,時而淺青,時而卻是一抹蕭煞的嫣紅,氳成一片七彩天。


    煉丹的弟子屏息凝神,不敢絲毫分心,但是緊挨著場子的是齊齊一排女子,雲鬢緊簇,淡妝相宜,風裁的宮裝斒斕豔麗,景致絲毫不遜場中七彩天。


    眾位女弟子望著鼎爐的變化,雙目異彩漣漣,提著雲袖低聲交談著,不時傳出鶯啼般的嬌笑。


    再外一圈則是五花八門的弟子了,雖然也是圍著煉丹,但是不斷瞟向諸位女弟子的眼神可見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姬楓此時正是混跡在這群弟子之中。


    姬楓也注意到女子中領頭的那人,原因無他,此子實在太出挑了,體態窈窕,雅妝雍容,兩眉如乎青山遠,雙目更似明水潤,她不曾出過一聲,卻有十分威嚴。


    姬楓望得入神,心下忖度,此人秀色起,域內百花殺,氣質與書之藝的有希凰倒有幾分相像,耳畔卻聞得低聲驚歎。


    “天下間的雅致十分,她一人便竊了三分。”


    周圍議論紛紛,皆是附和之聲。


    姬楓一詫,心底浮現一個念頭,夏邑夜能得幾分,念頭轉瞬即逝,姬楓不禁一個冷顫,彼時女扮男裝的她,雖英氣無雙,雅致一分也無,不知她正經時候會是個什麽模樣?


    “那一爐駐顏丹應是好了。”領頭女子朱唇輕啟,聲音悅耳。


    這話落進女子之中,一下子炸開了鍋,一窩蜂似得湧了上去,紛紛掏出物什欲與煉丹的弟子交換,眾星拱月,這些弟子成了最受追捧的人。


    “近水樓台先得月罷了,當初應該多費些心思在煉丹之上的。”哀怨的絮叨聲一出,周圍一片哀鴻,更有書之藝的弟子乘興賦詩,悲意哀過深閨婦。


    姬楓靜默著不敢出聲,這些弟子大抵是先賢留在辟雍學府的一清之念,但保不準有真正進來學藝的弟子混雜在內,姬楓在龍於大潮得罪了羲和宗,而羲和宗卻是當代辟雍學府的正宗了,真叫人發現便是自陷囹圄了。


    其中一位女弟子交換駐顏丹的時候,姬楓不禁傾身覷看。這是一個伶俐小巧的姑娘,擁立其中並不出色,如含苞待放的清荷,隻有一份嬌羞別添美意,不過讓姬楓注意的是這個女子拿出交換的物品竟是一幅道紋,火之道紋。


    雖然有些特色,但也難算作精品,讓姬楓驚詫的是這道紋渾然一體,道紋之上流轉的時候隱隱顯出一個笑臉鬼麵,雖然和姬楓手中笑臉鬼麵的造型有些差異,但顯然是同出一脈的。


    過了半日,鼎爐盡皆打開,交換漸止,場上的人亦開始稀疏寥落,姬楓抽空尋了個間隙往其中擠了擠,來到那個女子身前。


    姬楓還未出聲,女子似乎便有所覺,微昂首望著姬楓,圓睜的雙眼,清秀如水,空白似紙。


    姬楓一怔也不知如何開口,隻是手指一揚,靈力湛出那奇異的笑臉鬼麵的樣子,姬楓略一揮毫,一幅同樣的道紋圖浮現出來。


    “族兄!”女弟子驚唿出聲,白皙悠然的臉色忽地愁雲籠罩,泫然欲泣,嚶嚶成韻。


    這一聲驚唿好不嘹亮!先是女弟子將視線全部移到姬楓身上,接著其他的男弟子也將全部的目光盯在姬楓身上,姬楓頓生天雷亟頂之感,浸出一好身冷汗,在眾人視線之中隻好兀自呆愣。


    幸而這女子不曾當堂痛哭,見到眾人神色紛雜匆匆掩麵,隻是扯住姬楓的衣袖離了眾人視線,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直到此刻女子再也忍不住,悲泣出聲。


    姬楓詢問了半日,方才知曉前因後果,原來這女子名為九玉藻,是九璜族人。九璜族在上古時也是一大族,因精通占卜巫術,求卦者熙來攘往,隻是為一事得罪了龍於仙尊,龍於仙尊一怒之下,九璜之城便被凍作冰城,城中無人存活,經此一劫九璜族也便零落衰敗了,到了現世泯然塵土矣。


    說起鮫人族的時候,九玉藻咬牙切齒、氣憤難捱,姬楓自然不能說自己與鮫人族關係不錯,不過此前姬楓對龍於仙尊敬意不淺,此時也有些消減。


    人莫不是這般,力量大到沒東西能製約的時候,便生出些荒唐事了,姬楓也突然想起葬神仙尊,當他天下無敵之時選擇了封印自己,放逐虛空,也算是了不得的決斷了。


    “那你是又為何道我是族兄呢,我之前我並不清楚九璜之事。”姬楓頷首詢問道。


    “這笑臉鬼麵是我們族的血脈特征,獨一無二,除我們宗族之外亦無人能有。是故我一眼便瞧出你是族兄了,你肯定身負我族的血脈,隻是沒人引導罷了。”


    姬楓扁了扁嘴,抬眉迴道:“的確如此!”


    最後,姬楓隱藏了真想,自己的笑臉鬼麵並非先天,而是後天得到的。


    “那你能占卜麽?”姬楓問。姬楓曾跟風言墨修習乾坤衍命之術,推演之術說到底不過是算法,算盡萬物的關係,推演所有的變化,方能推測一人之存亡,旦夕之福禍,但九璜的算命之術似乎並非如此。


    “那是自然,九璜族人誰人不會占卜,哦,大概隻有你不會了,不過我可以引你入門。我族占卜雖然奇絕天下,但占卜隻能詢問死人之事。”


    “竟是如此!”姬楓心意一動,“那你能探詢死人之事麽?”


    “和你有淵源麽?我可以嚐試一下,順便引你入門。”九玉藻收拾心情說道。


    “我想詢問之人名為吳指南,我想知道他的身前心願。”姬楓最先想到的便是李小白的囑托。


    九玉藻在身前勾勒道紋,道紋成形隱隱形成一幅木門的模樣,姬楓乍一看去便想到了趙平風曾使用的活死人的秘術“八門”,這一幅木門道與其有幾分相似。


    “別出聲,瞧仔細了!”九玉藻叨咕了一句。


    九玉藻最後將指尖笑臉鬼麵印在木門之上,待其慢慢消隱快無蹤影之時震喝一聲“不敬蒼天,隻問鬼神!”這唿號之音清冷、蕭煞,仿佛最後的敲門聲,過了片刻木門打開,跳出一個俏生生的小鬼,這隻小鬼隻有手掌般大小,叉著腰直直地盯著九玉藻,雙目圓睜,開口問道:“你想問什麽呀?”


    “我要查一個人,名為吳指南。”九玉藻問道。


    “什麽修為?”小鬼嘟著嘴說。


    “是個普通人。”姬楓插嘴,小鬼渾然不覺。


    “他隻是個普通人。”九玉藻又重複了一遍,對姬楓解釋道:“他隻能聽到我說話。”


    “好的。”聽到是個普通人,小鬼一屁股坐到地上,頓時喜笑顏開,“查普通人還是很簡單的。”


    半晌過後,小鬼變得愁眉苦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


    九玉藻微微有些嗔怒,“你不是說查一個普通人很容易嗎?”


    “他不是普通人呀,他有大人物罩著,我不能說的。還有其他問題麽?”小鬼不以為意。


    “沒了。”九玉藻的臉色有些難堪。但小鬼卻不在意,往道紋勾勒的木門中縱身一跳,“噗通”一聲,宛如墜入泉水,瞬間消弭無蹤了。


    “我的天賦不高,隻能召喚這樣的小鬼。”九玉藻有些不悅,“你按照我刻畫的道紋重新畫一次,自己練練吧。”


    “嗯,的確隻是小鬼。”姬楓想起趙平風曾喚出的隻露出一隻骨手便已遮天的龐然大物,與之相比這小鬼實在是螻蟻輩,雖是實誠話,但氣得就九玉藻瓊鼻一皺,險些怫然大怒。


    道紋一筆的差異便是千般變化,盡管九玉藻在身旁指導,姬楓仍舊是失敗許多次,不過倒也不錯,畫完最後一次,姬楓心底靈犀一念,道一聲,“應是成了。”


    果不然,姬楓刻畫的木門之中亦是跳出一隻小鬼,但足足有手臂大小比九玉藻喚來的少了一分活潑,多了一分肅然。


    小鬼瞅見姬楓的第一眼便抖落篩糠,直直地跪了下去,額頭抵著地麵不敢再抬頭。姬楓心生疑慮,看了九玉藻一眼,但是九玉藻亦是一頭霧水,這樣的景象她也不曾見過。


    靜默須臾,姬楓出聲,“我想查一個人。”


    “大人請講。”小鬼戰戰兢兢地迴頭,仍是不敢抬頭。


    “我要查的人是不曾修仙。隻是一個普通人,名為吳指南。”


    小鬼汗如雨下,過了半晌,卻欲言又止,“這,這…,我…”


    “你不知道?”


    “不,不!我,我知道。”


    “那為何不說!”


    “我…”小鬼似乎陷入兩難境地,突兀地抽出一柄小匕往脖子上一抹,整個人化作一道黑氣重新入了木門。


    “這是怎麽迴事?”姬楓與九玉藻大眼瞪小眼,皆是雲裏霧裏。


    好半晌,九玉藻才開口,“這小鬼是自刎謝罪麽,好生奇怪?我占卜多次,也不曾見過小鬼有這般反應,不知道便罷了,那需要以死謝罪呢,平日還得仰仗著它們呢!看來是你有問題?”


    “我?”姬楓一驚。


    “對呀,我之前問的另外一個小鬼,似乎這吳指南的信息被人隱藏了不能外泄,這小鬼反應也是這般,隻是它似乎又不敢拒絕你便自刎謝罪了,莫非它認識你?”


    “不可能,今日我才第一次見識這占卜之術。”姬楓也有懷疑,但想不通透。


    “那真是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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