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默不作聲地上了樓。


    到了房內,綾靈這才悄悄鬆一口氣,驚魂未定地直拍胸口,“哇!剛剛那人好可怕!”


    她剛才躲在雲挽背後,好奇看過去時,卻恰好撞上洛仙嵐陰冷的眼神掃過來,嚇得連忙收迴目光——


    這人是長了一張親善可愛的娃娃臉,但眼神也太可怕了吧!


    不羨搖著扇子嗤笑一聲:“現在知道世間險惡了吧,還說為師嚇唬你。說實在的,雖說這種驕傲自大目中無人的名門弟子,這城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像他們這樣的,還真沒見過……”


    虧他之前在長街碰見,還覺得他們是一群“威風凜凜”的後生,現在隻覺得瞬間被打臉。


    有點疼。


    見師徒二人還在談論剛才發生之事,雲挽目光射過來:“還說。不怕他們把你射成篩子!”


    不羨立刻停下笑嘻嘻,“怕什麽,這不還有師妹你麽。”


    不羨每次出宗,經常混跡與各大宗門世家弟子之中,正經的道法沒怎麽交流,八卦卻知道得不少,關上房門便談起了無垢世家。


    其實這無垢世家淵源還挺長。


    他們地處琨玉,祖上曾是世代簪纓的舊族,也曾昌明隆盛,但隨著妖魔漸出,儒林之風已無法保證自身安危,某一任先祖棄筆從戎,征戰沙場,要求家中皆需習得武藝。


    號令一出,個個鬥勇,人人爭先。


    該先祖自身也立了一個非常好的榜樣,無論麵對千軍萬馬,亦或者妖魔鬼怪,進退周旋,不懼死亡,盡顯之天人合一之技巧;英明神勇,箭無虛發,極盡神射之技藝。


    最後耗盡心力,以世上最堅韌的銀緞玄鐵打造“銀神矢”,更是斬妖除魔之利器,無堅不摧,無鬼不滅。後又帶領世家放棄簪纓袍服,舉族遷往琨玉,投身陰陽道。


    既然將世家命名為“無垢”,便是寄望門下弟子“心地潔淨,不藏汙納垢”,也是由於久在簪纓,看過太多魑魅魍魎之故。


    總而言之,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


    經過幾百年的迭代,琨玉無垢終成今日之盛況。原本世家皆世襲,代代流傳,但前任家主宵明子卻是一個怪人,他一生都未娶妻,膝下隻收養了三名養子。


    其中大養子洛溫歸尤為出眾,無論什麽時間場合,談起他來,都是屬於“別人家的孩子”那種端莊嚴謹之人,雖聽說他相貌雅致端方,在世家公子中屬於前列,但美則美矣,未免太過無趣。


    其餘兩名養子不甚出名,二養子像個透明人,連名字都沒什麽人提起,唯有這個洛仙嵐,還偶爾被人提上一嘴。


    一聽不羨說這三個養子都是被收養的孤兒,綾靈立馬打岔,“那跟我們也差不多呀……”


    不羨想了想,“確實差不多。”


    其實認真說起來,雲挽,不羨,綾靈,再加上個阿惜,他們四人,都是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的孤兒——


    雲挽和不羨自小被未生人帶著收為徒,記事起就在梨塵宗,對於自己身世毫無印象,父母親人也早死於妖魔混亂之中。


    綾靈是兩三歲的時候,被人扔在萬青梨海,讓雲挽無意中發現,牽著手將她帶迴了梨塵宗。不羨那會兒還很年少氣盛,什麽都要和雲挽搶,看到之後,覺得小娃娃長得很可愛,硬是搶去做了他徒弟。否則,按理來說,綾靈應當繼承在雲挽膝下。


    阿惜,六無人員,自然不必再說。


    一時間,房內安靜了幾秒。


    很快,不羨迴過神來,又一扇子拍過去,“你別亂打岔,你到底還想不想聽了!”


    綾靈皺著粉團似的臉,“哦。”


    “我說到哪兒了……哦,對,宵明子仙逝之後,便由他的長養子洛溫歸繼任家主之位,也就是洛仙嵐口中的那位‘大師兄’。”


    不羨說到這突然停了一下,有些納悶,“不過這洛仙嵐,我一直聽人說,他生了一張親善的娃娃臉,為人也天真純良……”


    雲挽忽然開口,“你聽誰說的?”


    “那些世家弟子都這麽說,我尋思著一個人看錯,也不可能所有人都看錯。”不羨百思不得其解,又揣測道,“難道那人並不是洛仙嵐……不對,就那張怪裏怪氣的娃娃臉,我敢肯定一定是他!但很奇怪,為什麽跟傳聞不一樣?”


    怪裏怪氣,他居然還敢說別人怪裏怪氣!


    不過洛仙嵐此時應當已經年逾二十,卻還是一張看上去才十七八歲的臉,的確罕見。


    綾靈撐著腦袋,小臉一歪,猜測道:“師父,是不是他心情不好?”


    不羨想了想,對這種和傳聞極度不符的印象,好像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有可能,剛才我一見到他,就覺得他好像心事重重,十分煩躁的樣子。”


    雖說不出來為什麽,但總覺得洛仙嵐的言行舉止十分怪異。


    “若是良善之人,再如何心情不好,臉上也不會出現如此神態。”雲挽淡淡插道,“這個人恐怕沒那麽簡單,你們都注意點,沒事不要去招惹他。”


    “我覺得阿挽言之有理。”阿惜溫柔的聲音接道。


    不羨聽到阿惜開口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忽然有了揶揄的心態,轉過頭去,“阿惜兄,我倒是奇怪,師妹說什麽你沒讚同過?”


    “阿挽說得對,我自然要讚同。”阿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綾靈立刻附和,“就是就是!”


    不羨:“……”


    這兩人……行吧,當他沒說。


    “對了師父,你說洛溫歸對洛仙嵐怎麽樣呀?我為什麽覺得洛仙嵐好像很怕他,一聽說要讓洛溫歸知道他們做的壞事,嚇得臉都白了……你說會不會是洛溫歸仗著自己是大師兄,對他很不好?”


    “這你可別亂猜。洛溫歸不是那種人。他那個人呀,正直得要命,一是一,二是二,滿口仁義禮信大道理,完全不懂變通。”不羨又道,“我見過他兩次,人是個挺厚道的人,就是有點古板,過於端莊,年紀輕輕就成了老學究,不好玩。”


    “那洛仙嵐為什麽這麽怕他?”


    “這我怎麽知道!”


    綾靈歪著頭想了片刻,又問,“師父,宵明子不是有三個養子麽,洛溫歸、洛仙嵐,那還有一個呢?”


    “第二個養子?聽說五年前突然失蹤,下落不明了。”


    “突然失蹤?他是自己走的,還是被人趕走的啊?”


    “誰知道。那是別人家的事,你這麽關心做什麽。我又沒那個癖好,還扒在別人的牆頭上去看。”不羨拿扇柄戳她的額頭,“不是我說你,你聽這種八卦倒是積極,讓你學道法就撐不過一炷香!”


    雲挽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並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麽——


    也是突然失蹤,也是下落不明,她突然想到了未生人。


    她不知道十幾年前發生過什麽事,也不知道師父到底是因為什麽失蹤。但這些年來,梨塵宗卻從沒有派人去找過他,甚至不再提起關於這個前任宗主的任何事。


    他像是完全從人間蒸發。


    “你從未想過,他為什麽會離開梨塵宗嗎?”阿惜這樣問過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有的人有的選,有的人沒得選,宿命到頭,坦然接受就好。”師父這樣告訴過她。


    可這其中,到底有什麽樣的原因,她卻始終不得其解。


    神思恍惚間,她忽然聽見阿惜輕聲說了句:“阿挽……”後麵說的什麽,她卻沒聽清楚。


    雲挽怔怔地轉過頭,卻見阿惜微微低著頭,在燈下溫柔垂眸,仿佛從未開過口。


    這時綾靈又托著臉說道:“師父,你說為什麽撿來的孩子或者收養的孩子都比較有出息一點啊?”


    “因為他們是別人家的孩子!”


    “有道理,別人家的孩子總是有出息的,”綾靈嘿嘿一笑,“師父,那我是你家的孩子。”


    不羨:“……你沒出息還有理了!”


    如此幾人談至深夜,雲挽打發他們各自迴房。房內清淨了,雲挽卻久久不能入眠。


    他們來到“半城池”這一日,眼見城內熱鬧紛呈,毫無異常,似乎還沒有人察覺到有人失蹤,但烏旬灘那陡然新增的十幾具屍體,卻也不是憑空出現的。


    不知道為什麽,雲挽心中一直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半城池”,並不如表麵簡單,一定還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一直輾轉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入了睡。


    她似乎做了噩夢,她夢見自己赤著腳,走在一片靜謐的湖麵,腳底踩著黑色白色朵朵不一的蓮花,蓮花底下,漂浮著許多的白衣屍體。她順著蓮花的鋪開,帶領著無數的宗人,一直往漆黑的深處而去……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砰”地一聲。


    似乎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雲挽猛地從夢中驚醒,醒來發現,背上已浸了一層微薄的冷汗。她來不及迴想方才的噩夢,飛快起身掠至門邊,打開細細的一條門縫。


    透過門縫,卻見一個無垢世家的弟子倒在房間門口,想必是剛才路過之時,在門口絆到什麽,摔倒在了地上。


    那人雙眼緊閉,趴在地上就勢睡著,似乎對於摔倒毫無知覺。


    雲挽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書籍上有記載,有些患“夜遊症”之人,能在睡夢中做一些活動,除了自己毫無知覺,行為卻和平常無異。


    許是一個倒黴的“夜遊症”患者。


    雲挽方才的緊張頓時失了大半,這時迴過神來,才感覺到背上滲出的冷汗,被涼風一吹,有了絲絲的寒意,不禁微微怔了怔。


    她輕手輕腳地準備關上房門,不料對門的不羨也打開了一條門縫。


    兩人對視一秒。


    雲挽眼神示意他沒什麽事,讓他繼續迴去睡覺。卻在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聲極細微的“叮鈴”聲,原本趴在地上的“夜遊”弟子,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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