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神殊乖乖地站近了些, 心裏盤算著,阿娘可不好蒙騙, 阿娘的眼睛呀, 隻怕早把她與王弘的事情給看透了,隻不過看破不說破罷了。隻是看著阿娘剛剛說的話,她心裏頭到底還是有喜氣的, 阿娘都說了王弘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兒郎”,這還不就是認可王弘了麽。


    其實郗神殊私以為,阿爹雖然最兇, 上躥下跳, 是王弘迎娶自己的最大關卡,但是阿娘才是關鍵。阿娘可以將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簡直是他們郗家的金字塔頂端。


    現在看阿娘的口吻, 應該是極其滿意王弘這個女婿的了。郗神殊想著, 就有些嘿嘿嘿。


    謝道粲用手指戳了一戳郗神殊的額頭:“你叫阿娘說你什麽好?你實話與阿娘說, 是不是早與那王弘互生情意了?”


    郗神殊不敢瞞她, 也不敢全盤照說,隻得挑了些重點、斟酌了詞匯道:“阿娘, 我與他第一次見麵是在蕭家,那迴您也知道,不過那時我對他沒什麽印象。第二迴便是前年,瑜姐被匈奴大王子抓去那迴,我托付了他幫我迴家求助……後麵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隻是, 阿娘,那迴阿爹還沒來之前,大王子要看清我的臉,是王弘他射了一箭,才讓我躲開的……”


    郗神殊這麽一說,謝道粲就全明白了。月下,夜裏,風急,生死關頭,外敵,種種元素疊加在一起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少年,為你彎弓,英雄救美,誰能不暗生情愫呢?謝道粲也是過來人,她心裏明白得很,這小兒女之間的情意,不就是這樣起來的麽?


    郗神殊又道:“再之後元善王子在和盛樓布下局,意圖擒我,也是王弘他硬生生攪入棋局,方能破局。密道是他家的,”郗神殊說著說著臉有點紅,艾瑪,就算她臉皮再厚,在親娘麵前說起這些來也是會害羞的好吧,“王弘說他幾年前就惦記我,就偷偷挖了一條密道,直通我家後門的……”


    謝道粲內心波瀾起伏,麵上也帶了出來,她簡直震驚了有木有。不禁感慨,王弘他爹王珣得努力掙多少銀子啊,才能供得起兒子這樣敗家啊。還有挖密道挖到心上人家後門,這也是開天辟地頭一迴聽說的奇事。之後那條密道自然是被王弘封掉了的。他怕被元善等人再次利用,這迴是他和殊殊直接抄密道迴家,下次是不是就輪到元善抄密道跑到殊殊家去了?王弘他決不允許此事發生。


    見謝道粲表情震驚,郗神殊少不得為王弘描補:“阿娘,王弘說他隻是那幾年惦記我,希望能多多看看我,雖然一直沒看到……”


    謝道粲也知道,王弘這孩子應該是個君子,不然密道出口就不是郗家後門,而是直通郗神殊的閨房了。這孩子就是情之一事上頗有些癡了。


    “這密道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要和你阿爹說。要讓你阿爹那個暴脾氣知道了,可不得了。”謝道粲囑咐道。


    郗神殊早就知道,點了點頭。她可不想橫生枝節。


    “在洛陽大概就是這樣了。後麵我們都到了燕州來……我生辰那迴,王弘他托了阿弟給我送了生辰禮物。”


    謝道粲這才陡然想起來女兒手腕上戴著的藍寶石遊玉雲紋鐲子。她就說呢,這孩子頭一天還戴上了她阿爹給的鎏金水波紋鐲子,怎麽第二天就換了新的。那手鐲真的是好看,她覺得是有些眼熟的,當時叫郗恢一打岔沒想起來,現在女兒這麽一說,謝道粲就明白過來了。那不是王弘的母親蕭氏早些年戴過的款式嘛。


    謝道粲現在明白了,那個手鐲應該是王家傳給兒媳婦的。而且,通過這個手鐲,謝道粲無師自通了對麵王家的意思,顯然人家王弘就比象兒要坦蕩,已經是和父母、至少是和母親蕭氏報備過的情況。他的母親蕭氏顯然對象兒也是滿意的,所以才將這手鐲給拿了出來,讓王弘帶著,找了機會送給象兒。


    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謝道粲覺得自己的智商真是棒棒噠,自己那夫君才真是沒救了。上迴看見閨女換下了他送的手鐲,明明還是一臉不高興的,結果閨女哄騙他一兩句,說是舅舅謝玄送的,戴著舅舅送的手鐲、髒了破了壞了也不怕,阿爹送的手鐲自當好生保管,他就信了她的鬼話。


    對女兒家來說,分明是喜歡哪個手鐲就戴哪個的嘛。明明就是象兒喜歡上了這個王弘送的手鐲,而且更喜歡王弘的這份心意,這才時時戴在手上,心裏喜悅。


    不過,“這話,也是不能同你阿爹說的。”謝道粲道。


    郗神殊頻頻點頭。


    “女兒心裏是喜歡他的,接受了他的鐲子。”郗神殊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女兒家的羞態,抱著謝道粲道:“阿娘可是怪我了?”


    一般人家的母親確實可能會覺得女兒太不知羞恥,連“喜歡”“不喜歡”這樣的話也掛在口頭說,而且還私相授受,接了男子的禮物。但是謝道粲她不是一般母親,她幾個兄長都是武將,嫁的夫君也偏武將,這樣的氛圍熏染下來的女人,自帶氣場。


    謝道粲摸了摸郗神殊的頭,“阿娘不怪你。阿娘隻是覺得,你該早些把這些心事和我們大人講。我的象兒啊,你就是再喜歡他,也不能一味的由著他,而且,無論如何,該叫他們男兒家給我們提親的,不能降了你的份去,你可明白?”


    郗神殊一陣感動,點頭如小雞啄米:“女兒明白的。”又苦惱和內疚道:“隻是,我們家與他們王家,真的可以麽?”


    郗神殊一直以來就是擔心這個問題。兩個世家的聯姻,是在上一代的和離、而且是以那種方式和離的情況下,真的有可能麽?她之前再三不肯迴應王弘的心意,不就是為的這個?王弘他再好,自己再喜歡他,真的能抵掉郗王兩家的恩怨?她真的要為此傷了父母的心?


    郗神殊娓娓道來她曾有的憂慮:“阿娘阿娘,女兒在答應他之前,確實曾經受到百般折磨。女兒真的不願意傷了你們的心、祖父祖母的心,更不願意兩家關係因我一人再起波折,女兒也知道,自己受了家族這樣多的恩惠,該是為家族做貢獻的時候,而不是因為一己私情,背離家族……”


    謝道粲聽郗神殊說了這許多,不免愧疚。枉她還是做人家阿娘的,竟從未察覺,她十二歲的女兒心裏藏了這許多的憂愁心事,整日裏憋在心裏,又是苦又是煩的,真不知道她這個娘是如何當的!“我的兒,阿娘竟不知道你曾想的這麽多!可苦了你了。”


    被流淚的謝道粲緊緊抱在懷裏的郗神殊:……???


    好像無意中達成了什麽了不得的效果?


    郗神殊拿帕子擦了擦謝道粲的眼淚,說道:“阿娘別哭了,沒有您想的這樣難過。”


    謝道粲臉上沒了淚水,卻是眼裏閃過堅不可摧的堅定,“象兒不用擔心。咱家與王家,要說親,並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的。”


    郗神殊咬唇道:“可是阿爹,好像很不情願的樣子……女兒實在不忍心他不開心……”


    這時的郗神殊就好像進讒言的奸臣,而郗恢就是那個忠臣,謝道粲就是那個昏君。


    謝道粲見寶貝女兒說起這些來還考慮他們這些做爹娘的,心裏就更為堅定了,她大手一揮:“你阿爹這邊,他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成了。郗神殊心裏一陣驚喜。阿爹啊阿爹,您就自求多福吧,嘿嘿嘿。


    郗神殊還以為是自己表現才讓謝道粲站在她這邊的,實際上,這一切都是王弘本人表現實在太過優秀的功勞。謝道粲想起前陣子郗神殊和郗神思陷在匈奴的時候,還是王弘跟著郗衝一起去接應的。


    謝道粲心裏感動極了,弘哥兒真是個好孩子,品貌上乘,不,何止上乘,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兒郎了,前程也好,如今他爹又接管了王家,成為了王家家主。這樣一來,他們兩家要結親的阻力也會稍微變小一些。最關鍵的是,謝道粲看見了王弘三番兩次舍身去救郗神殊,這樣真心實意的孩子,上哪去找啊。


    之前王弘還說是偶遇了郗衝,才幹脆一起去匈奴救人的。現在想想,哪來的這麽多偶遇,王弘隨便出個門都能帶著一千部曲到處跑的麽?顯然就是得到消息,為的象兒才出動人馬去接應的呀!


    所以郗神殊純屬想多了,還是王弘這人刷的好感度厲害。


    像王弘這樣的兒郎,堪稱十全十美,是無數閨閣女子的夢裏人,更是待嫁女兒的人家眼裏的女婿第一人選。試問,哪個三四十歲的婦人不想做王弘的嶽母娘呢?謝道粲也不能免俗。換個人來就算了,但現在口口聲聲說喜歡她閨女的是王弘啊。


    謝道粲放完了狠話,又拉著郗神殊細細說道:“你阿爹這邊我來搞定。但是阿娘得再和你說一下,你以後和王弘相處得注意著些,不要出格。那些不該做的事你看話本子也是知道的,阿娘不多提了。”


    郗神殊不由捂住了臉,阿娘也,您也未免太開放了。話本子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得了,哎呦,哎呦。我才不是這樣的人!


    謝道粲摸著她的頭發,慈愛道:“阿娘自然也知道,弘哥兒他不是這樣的人。但是,象兒,年輕的時候克己複禮太難,那孩子也是第一次喜歡人,你也是第一次喜歡人。他才十五歲,你也才十三多一些,咱們至少得留到你十五歲。這一年多,你們該注意的都注意些,你可知道?”


    郗神殊從捂住臉的手指縫裏偷偷往外看,阿娘,你這是何意思?王弘不是這樣的人,那您的女兒我就是這樣的人了?哼,親親抱抱都是王弘先做的呢,她都是被動的啊,真的冤枉死她了。當然,這些話腹誹歸腹誹,關於那些王弘夜闖香閨的事,郗神殊自然是不敢說的。謝道粲再喜歡王弘這個女婿,也是以郗神殊這個女兒為首位的。如果知道王弘背地裏幹著這些事,謝道粲說不定就得倒戈,和郗恢一同站在 “反王陣營”了。


    郗神殊點點頭,裝嫩:“阿娘說得對。自然是該發乎情、止乎禮的。”


    謝道粲欣慰地點點頭。一眨眼,她的長女都長那麽大了。“咱們呀,得等著王家來提親。阿娘知道,弘哥兒那樣的孩子委實太好,但是你也別顯得太著急。”


    謝道粲一臉“閨女,阿娘懂你”的微表情。


    郗神殊:……不,阿娘,你不懂。我一點也不著急。在家多好啊,嫁了人就是王家婦了,日後還要做嫡長媳、當家主母的,多累人啊。


    謝道粲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其實阿娘上次就看出些苗頭來了,弘哥兒第一次上咱們家來吃飯的時候,咱不是吃的鍋子?見你吃了酸梅湯,弘哥兒也說要,把你阿爹氣了個要死。”也是她生的女兒樣樣好,不然怎麽能吸引到王弘這樣的兒郎喜歡?


    郗神殊恭維道:“阿娘真乃真知灼見。”


    謝道粲推辭道:“你阿爹比我還敏銳呢,不然當時也不會氣得要把弘哥兒趕出去了。”夫君的防範之心還是很強的。


    ……


    母女一場交心下來,陡然多了許多不能告訴郗恢的隻屬於母女之間的小秘密。但是她們心照不宣,守護著這些小秘密。


    這頭母女交心,那頭郗恢被夫人一激、氣得拂袖而去,但是一出門就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王弘與象兒,到底是什麽時候互生情意的呢?王弘叫他支使得這樣忙碌,哪來的機會見他的寶貝蛋子?


    郗恢一琢磨,就得了個答案——八成是郗躍那小兔崽子那頭出了簍子!


    早在王弘那次“酸梅湯”事件之後,郗恢就有了非常強烈的防範意識。為了嚴防死守,不讓王弘有任何接近他寶貝蛋子的機會,郗恢甚至把一個重任交給了兒子郗躍。


    郗躍當時是咋答應的來著,“阿爹放心吧,以後我會看著點的”。就他這辦事能力,他能放心?如果這都是他已經“看著點”的結果,那他要是沒有“看著點”,他郗恢豈不是今日就要嫁女了?


    郗恢他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直接走到了罪魁禍首——郗躍的院子裏。


    郗躍一看來勢洶洶,阿娘阿姐都不在,不妙的預感籠罩,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阿爹,找我何事?”


    郗恢衝到他的身邊,怒吼道:“你不是說會幫我看著點王弘和你阿姐的麽?這就是你看著的結果?”父與子之間的信任呢?


    郗躍也不知道王家哥哥是如何越過他,和阿姐達成一致的,現在顯然是阿姐和王哥哥互生情意,互許忠誠了,這個結果他是暗地裏高興的,但是他爹不高興啊,他爹快要氣死了啊。唉,就是為著他爹不高興,他才隻能暗地裏高興的啊。


    現在阿爹要來找他負責,他表示,這鍋他不背啊。郗躍直接就跳了起來:“阿爹且聽我一言,自阿爹說了那話以後,王家哥哥並沒有再來過我們家,自然也就沒有機會見到阿姐,這些你都是知道的啊。唯一一次約我出去,也隻有我一人,阿姐並未相隨。不信你問他。”指了指貼身隨從。


    那隨從果然狂點頭道:“少爺說的是。”


    郗恢勉強相信了。他皺著眉頭道:“那還能是怎麽迴事?沒見過麵的話,他們今天能是這種情態?”


    郗躍心道,說不定王家哥哥就是這麽厲害呢。再說了,王家哥哥前一陣子不是才隨著叔叔一起去匈奴接應了阿姐麽。照他說,王家哥哥和自己家,早就是一家人了。都肯為他阿姐舍命了,這絕對是自己人啊自己人。


    郗躍道:“阿爹,阿姐幾次遇險,都是王家哥哥相救。再加上這次匈奴接應,都已經是第三次了。阿姐喜歡上他,也實屬正常嘛。”他現在才真的相信了王家哥哥對阿姐的一片愛護之心。


    郗躍說的輕而易舉,很能理解,郗恢卻是半點都理解不來的。他打心眼裏討厭王家人,還有王弘,一肚子的壞水,長得盡是王家人的好相貌,和那王獻之簡直一脈相承。也就是比王獻之多才了一點,比他武功好了一點,比他風姿好了一點,那又如何?他家象兒,豈是他能隨意肖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營養液:卑微小陸*20瓶、胖胖的桃子*1瓶、蕭穆白*100瓶


    今天還有二更,祝大家周末快樂~


    還有就是,請多多訂閱呀,這樣王小弘他們才有好榜才不會輪空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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