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顏那日夜半歸來,見庭院裏燈燭黯淡,靜悄悄的,似乎沒人發現她並不在。[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她放了心,躡手躡腳進了房,關上門,一眼卻發覺房中有什麽不對勁。


    她的床上帷帳垂落了一半,將床的一半遮住了。另一半未曾被遮住的床上,明顯可見被子鼓囊囊的卷成一團。可自己明明早上就將被子疊好,將帷帳掛起,難道是傍晚自己餓糊塗了,曾到床上滾過一圈,以至於帷帳半落,被子攪團?亦或是,自己走錯房間了?


    巫顏趕緊將燈燭挑亮了,巡視房間一周,見桌子上還殘留著自己吃剩的果核,這是自己的房間沒錯。她拿著燭台悄步走向床邊,剛要將帷帳撩起來,卻發現那團被子似乎在動,似乎還很有規律,像有著唿吸似的一動一動。巫顏驚嚇歸驚嚇,帷帳一撩,被單一掀,才發現床上並非什麽動物,或者別人,竟是抱著個枕頭正唿唿大睡的瑢磬。


    等巫顏一把將半醉半夢的瑢磬叫醒,這才知道,原來宴會結束前,瑢磬便將宴會上吃過的最好吃的給打包了一份,拎著個小食盒,先溜了迴來,卻發現巫顏不在,他隻好將食盒放在屋內,用棉被裹著,趕緊又跑迴宴會上。沒想到宴會散去,瑢磬發現屋內仍舊空空。他隻好爬上床裝作在巫顏在睡覺的樣子,瞞過了巫盈。好在他們兩人房間相鄰,夜已深,巫盈也並未覺察什麽。而他就等啊等啊,結果沒等到巫顏迴來,自己已經睡著了。


    巫顏當時很沒好氣,“看見我不在房裏,你不告訴盈姐,萬一我是出了什麽事情呢,你就不擔心一下?”


    瑢磬也沒好氣的迴嗆,毫不客氣的一手戳向巫顏的額頭,“這麽晚不迴來,肯定是玩傻了。你還用我擔心,從小到大還有你降服不了的事兒嗎?就算真是出事了,等到天亮沒見你迴來,我肯定就會去找盈姐,憑你的本事,撐一個晚上會有什麽問題啊……”


    這些話讓巫顏好生受用,原本打算伸手偷襲瑢磬的拳頭停在半空,又收了迴來。


    瑢磬抬頭虎瞪了巫顏一眼,一邊罵罵咧咧的將裹在棉被裏的食盒取出來,把菜拿出來,擺在被子上。菜肴依稀溫熱,香氣撲鼻,一個小小的食盒,卻不知瑢磬是怎麽折騰的,居然裝下了十幾道菜,當然,分量很少就是了,食盒旁還栓了一個大葫蘆,也不知道是怎麽弄來的,卻不知道裝的是啥。(.無彈窗廣告)


    瑢磬一邊和巫顏說菜名,一邊又忍不住碎碎念的罵,“叫你不早迴來,菜都冷了,湯都要成漿了……你上次說飯菜甜的會膩,所以這迴我沒拿一樣甜的菜,怎麽樣,我做事比你妥當多了吧,滿不滿意啊……對了,這是果酒,酒味很淡,不會喝醉,據說是用百果釀的,非常香……”


    他將酒葫蘆的塞子拔開,立即有香味撲鼻而來,甜甜的香吸入胸臆中,說是百果,卻更感覺像是百花之香。像是取百花爭豔之時,采其蕊,摘其瓣,將百香揉碎混於一處,滴釀孕育而成。巫顏搶過葫蘆,搶先喝了一口,隻覺果酒散發出的香味在口舌間飄散,又慢慢沉澱,與入喉的酒液相互繚繞重疊,酒味在唇舌中漸漸慵懶成熟,由香甜一分分化成醇香,口中已是百果壓榨封釀而成的醇厚香味,仿佛瞬間花果交纏,百轉千折,催人迴味。


    他們兩個人盤腿坐在床上,夾菜飲酒,低聲說話。燭光在帷帳後跳耀,照亮兩人年輕的臉龐,以及吃飽喝足滿足的神情。屋子的窗子緊閉著,偏偏還有月光漏進來。


    漏進來的月光漸漸在晨陽的狂妄光芒中失去了蹤影,那時,床中棉被上早已一片狼藉,他們兩個人靠在一起,一人抱著已然空了的酒葫蘆,一人抱著被子,倒在床上,早已不知何時一同夢會周公去了。


    那日,他們幾乎是在清晨時才昏然倒下,等到太陽徹底躍上雲端,遠處鍾聲不知道是第幾次響起,才略微驚動了他們的沉睡。瑢磬睜開眼的瞬間,見著窗外一片白光,猛然坐起,在床邊緩了緩,強行讓自己清醒後,便將懷裏被子一扔,將巫顏一個猛晃,他才從屋後窗子竄了出去,溜迴了自己的屋裏。片刻之後,已換了套幹淨衣服的他打開房門,大搖大擺的將巫顏的房門敲得震天響,叫道,“昨晚睡那麽早,今天還要偷懶不起床,有沒有天理啊……”


    幾乎通宵的巫顏隻得爬起身來,本來硬撐就可以撐過去了,豈料夜裏喝了果酒,雖然不至於像喝烈酒隔日會頭痛等等,但整個人渾身綿軟無力,更難擋睡意,不得不在巫盈的眼皮下硬打精神熬了一個白天,中途偷個邊邊角角的時間去打個盹,因此那天她幾乎每隔一個時辰便去上個茅廁,巫盈還以為她是吃壞東西惱了肚子,在晚飯後變讓巫顏迴房休息。而她立即爬床繼續會周公,這一覺睡得極為滿足,天剛放光就醒了,恍惚覺得肚子餓,在床上等著鍾聲響等了半天,還是沒等到,便幹脆自己先爬起來。


    天空是碧澈透明的藍,庭中鬆柏青蔥鬱鬱,巫顏托著腮在窗台坐了會兒,看見一隻白鳥的身影穿過鬆柏綠色枝幹間,她外衣都來不及穿,僅穿著白色的中衣便跑到庭中。


    因著天早,還沒有人起床,那隻白鳥從枝葉間落在地上,忽的一下收了翅膀。說是白鳥,它的羽翼上其實有著黑白兩種顏色,隻不過身上羽毛以白色為多。這隻白鳥似乎認識巫顏,見著巫顏猛然出現在自己前麵,立即將自己黃色的腳爪往後收了收,翅膀微微一揚一拍一掩,將自己的腳爪給遮住了,明亮的紅色眼珠子看著庭院四麵八方,似乎是要尋找什麽。


    巫顏見此,微微一笑,道,“躲什麽躲,你是做什麽的我還不知道,送信的假裝自己沒有信,誰信啊。快把腳爪伸出來……”


    話未說完,這隻白鳥似乎突然警戒起來,眼露兇光,鋒利彎曲的喙一張一合,倒把巫顏嚇了一跳,趕緊說,“好啊,小白,幾個月不見,你還學會反抗了,你忘記你瑢磬哥哥怎麽教訓你了嗎?”


    說也奇怪,白鳥似乎聽得懂人言,聽到巫顏的話,它紅色眼珠裏的兇光一暗,身子往後側退了好些距離,突然一個撲翅又飛迴茂密的鬆柏林間。巫顏心裏覺得奇怪,餘光感覺附近有人。撇頭去看,果見院門口站著一個人,穿著雲青色的錦緞華服,衣上盡是金線勾出的雲紋,這人一手拈著一把折扇,此時手腕一抖,扇子瞬間一開,他搖搖扇子,悠悠道,“精氣神挺好啊,這麽早就起床,是打算捉鳥當早餐吃嗎?


    少年緩緩走向巫顏,一路草木蔥蔥鬱鬱,襯得他一身華服清淡典雅,頭發一絲不苟全束進了發冠中,發冠上嵌著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珠圓玉潤,將少年眉目間淡淡的憂愁狀減了幾分,一副玉樹臨風之狀。


    巫顏剛想說“若是能當早餐吃掉,算你本事”,想到當日他嬉笑間談論人生死,話到嘴邊給轉成,“沒有眼力,這是能當早餐吃的鳥嗎?”


    鬆柏的蔥鬱枝葉間依稀還能看見一絲白影,夏子河微微一笑,挑眉道,“不知是我沒眼力,還是你們天山沒眼力,這種猛禽居然當成信鴿來培養了嗎?”


    巫顏雙手抱胸,懶得看夏子河臉上的惱人笑意,迴敬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說明天山厲害,猛禽會更多的本事,不至於埋沒鳥才……”


    轉眼見夏子河笑而不答,她有些不耐煩,瞪道,“你來幹嘛?”


    “才幾日沒見你,你脾氣怎麽就差了這麽多。”夏子河搖搖頭,歎道,“雖然發脾氣的樣子也好看,還是笑的時候更甜美可人些,更討我歡心……”


    “少在這裏說些沒意思的話。你不看看這是哪裏,這裏可是宿塔。”巫顏丟給他一個壞臉色,催促道,“有話就說,有……就快放。”


    “真是不解風情,窈窕閣裏的姑娘們可不會這樣想,她們可覺得這些話有意思得很呀,她們都巴不得我多說一點。至於什麽有屁快放,真要有的話,你要嗎?”夏子河哈哈一笑,見巫顏臉上臉色越發不好看,仍舊意猶未盡的繼續說道,“我說怪不得脾氣那麽大,原來是到了宿塔自家地盤上,有底氣,了不起了,那是不是要請我進去喝茶啊,嗯?”


    遠處終於響起了鍾聲,華服的少年臉上笑意微有收斂,將玩鬧之狀收了起來,道,“看你好吃懶睡的,那套宮服想必也沒洗,就讓本皇子好人做到底,幫你拿去洗幫你歸還吧。”


    巫顏聞言,一句不發,立即轉身迴房,將那套衣服抱了出來。當時她第二日瞌睡的不得了,自然沒法再洗,又不可能讓旁人代勞,但他話語,感覺對一切了如指掌似的。


    夏子河靜靜的等著她走上前來,卻沒有伸手去接她手上的衣物,一名身穿淡青色宮裝的太監走上前來,躬身道,“請姑娘將衣服交給小五。”


    夏子河見這名叫小五的太監拿了衣服,低聲吩咐幾句,那名太監便先走掉了。而他,悠悠轉身,斜撇一眼巫顏,笑道,“今日有事,就不再多陪陪你了,改日再會。”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連臉上的笑容也是俊美輕佻的,就算巫顏一直一副惡麵孔對著他,他仍舊是不改本色不受影響。


    見他遠去了,巫顏才想起來剛剛因為生氣忘記對他說的話,卻已經沒有對象,隻能毫無戰意的將話對著空氣說說完,“我又沒要你陪。”


    鬆柏間此時一陣白影風似地穿過,徑自飛到了剛打開房門的巫盈麵前,將爪子上係著的小竹管露了出來,沒等巫盈伸手去解,它自己已經先用喙將小竹管從爪子上銜了下來,居然甚是乖巧的將小竹管放到了巫盈的手上。


    宿塔的院門外,有道粉紅的光閃過,巫顏正待細看,卻見萬道金光此時從天上傾灑而下,一輪金陽已經慢慢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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